“西南方向“。殷十三提着灯笼,步履未停,径直朝着他感知中阴气残留所指的方向行去。楚小满抱着那罐诡异的“茶叶”,深一脚浅一脚地紧跟在后,时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总觉得浓雾里有什么东西在窥伺。张小乙则哭丧着脸,努力跟上两位大人的脚步,手里紧紧攥着刚才从地上捡回来的、已经歪了的官帽。
“天、天师,”楚小满喘着气,试图用说话驱散心中的恐惧,“咱们这是要去哪儿?直接去抓那下一个可能…那啥的吗?”他实在不想说出“受害者”三个字。
“先去茶铺。”殷十三的声音透过雾气传来,依旧平稳。
“茶铺?刘掌柜的茶铺?”楚小满一愣,“现在去?他肯定关门了啊!”
“夜深人静,正好问话。”殷十三淡淡道,“若他心中有鬼,此时去找,或能看出端倪。”
楚小满想了想,觉得有理,但又有点发怵:“万一…万一他也不是好人,家里也藏着那玩意儿…”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豆腐坊的惊吓了。
殷十三并未回答,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莫名让楚小满安心了些——至少这位天师看起来很有把握。
前街刘记茶铺并不远,说话间,那熟悉的招牌已在浓雾中隐约可见。铺子果然早已打烊,门板紧闭,一丝光亮也无。
殷十三在铺门前站定,并未敲门,只是将灯笼稍稍提高,昏黄的光晕照亮了门板上斑驳的纹路。他伸出空着的左手,指尖在那抹奇异的鲜红再次浮现,轻轻按在门缝之上。
片刻,他收回手:“屋内无人,亦无阴气残留。”
“没人?”楚小满凑过来,“这大晚上的,他能去哪儿?”
“后宅在隔壁巷子。”殷十三说着,已转身走向一旁的窄巷。
楚小满连忙跟上。小巷比大街更加幽暗僻静,雾气在这里几乎凝滞不动,只有三人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响,显得格外清晰。楚小满忍不住又往殷十三身边靠了靠。
刘掌柜的家是一处小小的院落,此时也是黑灯瞎火,院门虚掩着,并未闩死。
“咦?门没关?”楚小满有些诧异,“这老刘平时挺谨慎一人啊…”
殷十三推开院门,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院内狭小,一目了然,正房和一侧的厢房都黑着灯。
殷十三的目光却径直落在了院子角落的一口古井上。他提着灯笼走了过去。
楚小满和张小乙也好奇地跟上。井口盖着石板,看起来并无异常。
“天师,这井有什么问题吗?”楚小满问。
殷十三将灯笼递给楚小满,示意他拿着。随后,他双手扣住井盖边缘,看似未用力,那厚重的石板便被他轻轻挪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水汽、腐朽物和一丝极淡腥气的味道从井口飘散出来。
殷十三并指如剑,指尖红芒微闪,探入缝隙片刻后收回。他眉头微蹙:“井水阴气极重,且有新鲜的血腥味。”
“血?!”楚小满吓得手一抖,灯笼差点又掉了。
殷十三重新盖好井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向那间漆黑的厢房:“人在里面。”
“谁?刘掌柜?”楚小满紧张地问。
殷十三未答,径直走到厢房门前。这次他没有再用什么特殊手段,只是抬手叩了叩门。
“刘掌柜,衙门问话,请开门。”
屋内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回应。
楚小满清了清嗓子,拿出官威(尽管声音还有点发颤):“刘得禄!本官知道你在里面!速速开门!否则以妨碍公务论处!”
屋内依旧毫无动静。
殷十三不再多言,伸手轻轻一推。那门竟也未从里面闩住,应手而开。
一股更浓烈的、难以言喻的腥臭气味扑面而来,熏得楚小满连退两步,差点吐出来。
厢房内没有点灯,借着从门口透入的微弱灯笼光,可见里面堆满了各种麻袋、箱笼,似乎是存放杂物的地方。而在那一堆杂物中间,一个人影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正是茶铺的刘掌柜!
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上身上沾满了暗红色的、已经半干涸的粘稠液体,双手更是猩红一片,正抱着一个什么东西,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如同梦呓般的哼唱声。
那调子…扭曲古怪,断断续续…
赫然与豆腐坊那怨灵发出的、以及传说中索命的“夜半歌声”极其相似!
楚小满汗毛倒竖,指着刘掌柜,声音都变了调:“他、他他…他也会唱!他就是鬼伶?!”
殷十三一步踏入房中,灯笼的光晕驱散了部分黑暗,也照亮了刘掌柜怀里的东西——那似乎是一个残破的、沾满血污的木偶,木偶的脸上用拙劣的笔法画着诡异的笑容,嘴巴部位被染得一片暗红。
刘掌柜对有人进来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抱着木偶,用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拍打着它,哼唱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调子。
殷十三目光扫过刘掌柜的状态,又看了看他怀里的木偶和满地的“血污”,眉头微蹙。
“他中了魇术,神智已失。”殷十三判断道,“这些并非人血,是混合了朱砂和某些动物的血。有人以邪术操控了他,让他在此扮演这‘鬼伶’之戏。”
“魇术?操控?”楚小满躲在门口,不敢进去,“是谁干的?!”
殷十三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刘掌柜面前,蹲下身,指尖红芒再次亮起,轻轻点向刘掌柜的眉心。
就在红芒即将触及的瞬间,刘掌柜怀里的那个木偶空洞的眼睛里,猛地闪过一道诡异的黑光!
紧接着,刘掌柜突然抬起头,那双原本浑浊呆滞的眼睛里充满了疯狂的怨毒,他猛地张开嘴,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啸,抱着木偶就朝着殷十三扑了过来!
“天师小心!”楚小满失声惊呼。
殷十三反应极快,侧身避开扑击,同时指尖红芒暴涨,化作数道细索,瞬间将状若疯狂的刘掌柜连同他怀里的木偶一起紧紧捆缚住。
刘掌柜被红索捆住,倒在地上剧烈地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那诡异的哼唱却依旧断断续续地从他嘴里溢出。
而那个被捆住的木偶,其上的血污似乎在微微蠕动,一股更加强烈的阴邪气息从中散发出来。
殷十三看着那木偶,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傀儡邪术…以人养煞。”他缓缓道,“幕后之人,果然所图非小。”
楚小满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腿肚子直转筋。案子没破,好像还牵扯出了更可怕的东西?
他抱着怀里那罐“茶叶”,只觉得这小小的罐子,此刻重逾千斤。
这云墨县的水,到底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