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薛府门前时,车帘被冷风吹得掀起一角。
薛兮宁望着门廊下那抹月白身影,喉间泛起酸涩——贺彦祯总爱挑这样的雪天等她,说是“看阿宁踏雪而来,像朵被冻得发颤的红梅”。
可此刻他指尖的糖炒栗子在雪光里泛着油光,嘴角的笑却比雪还冷。
“薛姑娘。”的声音将她拽回车内。
他不知何时已收了披风,玄色锦袍下的肩线绷得笔直,“方才皇长子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
薛兮宁这才惊觉自己还攥着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萧承魏咳血的模样在眼前闪过,她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他...他当真要逼婚?”
“他的性子,向来由着心意横冲直撞。”垂眸看她发颤的指尖,忽然伸手覆住她手背。
温度透过锦缎传来,烫得她心跳漏了一拍,“但你该明白,这样的人,护不住你。”
薛兮宁望着交叠的手,喉间忽然涌上来股委屈。
她想起原主被萧承魏退婚时的绝望,想起贺彦祯在祠堂说“你不过是颗任人拿捏的棋子”,想起方才萧承魏红着眼要带她走的疯劲——原来最危险的从来不是暗处的刀,是那些说要“护你”的人,偏生握刀的手最不稳。
“那...若是嫁去殿下府里呢?”她脱口而出,声音轻得像片雪,“若殿下已有正妃,我...我会不会也被欺辱?”
的手顿了顿,忽然抽回。
他望着车外纷扬的雪,喉结动了动:“没有正妃。”
“什么?”薛兮宁抬头,睫毛上还凝着方才被冷风激出的泪,“您说...没有?”
“本王的正妃之位,空了十年。”转回头,目光灼灼如炬,“你若愿意,侧妃之位倒可以留一个。”
薛兮宁的耳尖瞬间烧起来。
她想起原主那些藏在妆匣里的情诗,想起自己穿书以来刻意装病躲着所有麻烦,此刻却像被人抽了脊梁骨,只剩最原始的念头——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我愿意。”她咬着唇,明明羞得想躲进车帘后,偏生梗着脖子直视他,“其实...我早就在意殿下了。”
的眉峰微挑,眼尾那道淡疤跟着动了动:“哦?何时起的?”
“许是...在演武场见您卸甲的模样。”薛兮宁的舌头突然打了结,“您的铠甲沾着血,可摘了头盔时,发尾还滴着汗,像...像把淬了火的剑。又许是在慈宁宫,太后说您总把御赐的鹿肉分给伤兵,您站在廊下,月光落进您眼睛里,比我见过的所有星星都亮。”
她越说越快,像倒豆子似的:“您不爱说漂亮话,可做的事比谁都实在。萧承魏说要娶我时,您把我往身后带的那半步;贺彦祯在祠堂逼我时,您派人送来的平安符——这些...这些都是我喜欢的。”
说到最后一句,她突然顿住。
耳尖的热度烧到脸颊,连脖子都红透了。
可她想起方才萧承魏咳血的手,想起贺彦祯雪里的笑,想起原主死时怀里还攥着没送出去的定情玉佩,忽然横了心:“就算没这些,我也会想法子接近您。什么装病摆烂,什么娇纵任性,我通通不要了。我要...我要使出浑身解数勾引殿下。”
车厢里的沉水香突然浓得呛人。
望着她涨红的脸,喉结重重滚动。
他想起三日前在御书房,皇帝提起要给镇北侯嫡女指婚时,他说“本王的后院,容不下第二个人”;想起昨日在演武场,暗卫来报薛府祠堂有动静,他连铠甲都没卸就赶过去;更想起此刻她眼里的光,比他见过的所有军功章都亮。
“你这是...破釜沉舟?”他声音哑得厉害。
薛兮宁咬着唇点头,又慌忙摇头:“是...是我想清楚了。与其被人当棋子踢来踢去,不如选个能护着我的棋手。”
突然笑了。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发烫的耳垂:“傻姑娘,棋手和棋子,哪有那么分明。”
车外传来雪落青瓦的轻响。
薛兮宁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听见他低低说:“过两日,会有圣旨下来。”
“圣旨?”她心跳又快起来。
“嗯。”替她放下车帘,隔绝了门外那道月白身影的视线,“至于是什么内容...”他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收了话头,“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车夫的吆喝声适时响起:“薛姑娘,到府门了。”
薛兮宁掀帘下车时,雪粒子正扑在脸上。
她回头看车内,的身影在帘幕后若隐若现,像幅没干透的墨画。
而门廊下的贺彦祯已迎上来,递来暖炉时指尖冰凉:“阿宁怎么才回来?我等得糖炒栗子都凉了。”
薛兮宁捏着暖炉,望着他眼尾的笑纹,忽然想起方才说的“棋手和棋子”。
她低头看掌心被暖炉焐出的红印,轻声道:“以后,我自己来选路走。”
贺彦祯的手顿了顿,眼尾的笑纹却更深了:“好啊,阿宁选的路,我陪你走便是。”
薛府的朱漆大门在身后吱呀合上。
雪地里,的马车已转过街角。
车帘内,他望着掌心残留的温度,忽然对驾车的沈昭道:“去内务府。”
“殿下要备聘礼?”沈昭声音里带着笑意。
“备两份。”摸着腰间的靖王印,目光沉如深潭,“一份给薛姑娘的侧妃位,一份...给某些不安分的人,提个醒。”
雪越下越大,将车辙印渐渐覆盖。
薛兮宁站在廊下看雪,忽觉袖中暖炉烫得灼人。
她望着院角那株老梅,想起说的“圣旨”,心跳如擂鼓——这一次,她赌的不只是自己的命,更是...或许,是段能自己攥在手心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