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黛安娜脸上的紧绷感瞬间消散。
伊恩熟练地戴好护手，开口说道：“客套话就免了，我只是在收拾自己闯下的烂摊子。事情的经过我都听说了，你受苦了，黛安娜。”
黛安娜看着伊恩从瑟琳手中接过护胫甲，仍有些茫然地问道：“所以……我真的……还活着？”
“活着。”伊恩咂了下嘴，没有看她，而是专注地将护胫甲固定在小腿上。
黛安娜又问：“那你呢？你恢复成人类了？”
“你亲眼所见。”
“那瑟琳爵士她……呃……那个……”黛安娜的目光游移，话到嘴边却停住了。
瑟琳见她支支吾吾，露出一抹略显尴尬的笑容：“我的样子一定很吓人吧。黛安娜爵士，非常抱歉。”
“别这么说，总之……你没事就好。”黛安娜的眼神终于有了几分真实感。
伊恩没有再回应，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嘴角已然扬起笑容：“该死！我真的还活着！”
“你就不好奇我怎么样了吗？”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
黛安娜的笑容僵住了。她眨了眨眼，终于转头看向另一边：“露西娅！”
之前一直躺着望天的露西娅，在与她四目相对时，终于露出了笑容：“能再见到你，真好，黛安娜。”
下一秒，黛安娜向侧边倒去——露西娅猛地起身扑过来，紧紧抱住了她。斗篷翻飞间，露西娅将她搂在怀里，随即抬头俯视着她的脸，两人距离近得鼻尖几乎相触。
“你还有哪里受伤吗？意识清楚吗？感官都正常吗？”
“呃，呃？呃……都、都正常。”黛安娜睁大眼睛仰头望着她，终于微微侧过头补充道，“我觉得我没事。”
“别回答得这么含糊。伤口疼不疼？”
“我是说真的没事啦。等等……你在摸哪里啊？”黛安娜瞬间绷紧身体，变得僵硬。
露西娅的手正放在她腰侧裸露的皮肤上。当然，露西娅完全没在意她的反应，继续在那个部位轻轻拍打按压。
“不疼吗？一点都不疼？”
“是不疼啦，就是有点痒。别摸了……”
“后背也得看看，翻身。”
“什么？不行，等等，你先……”黛安娜慌了神。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抵住露西娅毫不留情的催促，被迫侧过身去。
“这么说，你是真没事，不疼了？”伊恩这时开口问道。
原本紧绷着的黛安娜抬头看向他。此刻伊恩已穿好钢靴，正轻叩着脚踝，低头看着她。
望着他那双没什么情绪的黑眸，黛安娜嘟囔道：“嗯，不光不疼，反而觉得身体变轻了，好像……轻松了不少。”
“看来那瓶灵药效果不错。”伊恩拿起铺在地上的毯子，点了点头。
黛安娜眨了眨眼：“灵药？”
“黛安娜，你喝下了伊恩大人从白金龙那里得到的灵药。”露西娅答道。
她似乎已经检查完黛安娜的左下背，正轻轻将她放平。黛安娜顺从地任由她摆弄，眼睛却越睁越大。
“白金龙？你该不会是说……生命之泉吧？”
“我不清楚具体叫什么名字。”露西娅回答。
“天啊！难怪……要救我回来，确实得用那种级别的宝物……我的老天……”黛安娜茫然地喃喃着，突然抬起头。
她的目光投向已经走近的伊恩——他正捡起她之前扔在地上的毯子。
“你居然把那么珍贵的东西用在我身上？”
“难不成我该眼睁睁看着你死？”
“不，当然不是，可是……”面对伊恩直白的回答，黛安娜倒吸一口气，随即露出了复杂的神情。那是一种喜悦、感激等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表情。
对一个在魔域挣扎求生了许久的精灵来说，这些情绪想必格外陌生。
然而，伊恩已经不再看她。
“露西，你还好吗？”他走向储物箱，问道。
露西娅终于坐起身，点了点头：“还好，就是有点渴，也有点饿。”
“这是好现象。”伊恩点点头，把毯子扔进箱子，然后取出仅剩的一小包食物。
“那我们都准备一下吧。看来接下来，只要走出这片该死的沙漠就好。”
一行人顺利离开了灰蒙蒙的沙漠。曾经干涸的土地上，如今有河流与湖泊流淌——这些水都来自新涌出的地下水。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亚纳尔，连幼虫都没有。伊恩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它们赶尽杀绝了。即便有少数幼虫存活，要成长为成年亚纳尔，也需要很长时间。
呼——
黄沙漫天的黑色沙漠依旧寂静，但伊恩望向沙漠尽头时，眼中仍带着一丝异样的凝重。
噼啪——
这份凝重并非因为走在前方的黛安娜和瑟琳偶尔会斩杀沙漠蝎子或沙蜘蛛。
还有什么东西残留着吗？
一种奇怪的焦躁与不安仍萦绕在心头。他本以为消灭亚纳尔・塔什后，这种感觉会消散，没想到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或许只是因为眼前的危险解除后，这种感觉才变得更突出了。
咔嚓！
尽管约格还在沉睡，瑟琳和黛安娜对付魔物却依旧游刃有余。不仅是混沌化程度加深的瑟琳，黛安娜的感官似乎也变得更加敏锐——这或许是服用生命之泉带来的额外效果。
但这并非唯一的原因。
“看来真的没有大家伙了。”黛安娜一边走，一边随意地转着手中的短剑，喃喃道。
紧跟在她身后、握着沾满脓液的连枷的瑟琳点了点头：“正如圣女殿下所料，它们摆脱亚纳尔・塔什的控制后，似乎并没有四散逃窜。”
她的目光转向骑在莫罗前鞍上的露西娅。
露西娅拉下兜帽，灿烂地笑了笑：“如果我们当时选择向东走，而不是向北，就能看到遍地魔物尸体的景象了。”
沙漠里所有的魔物曾经都聚集起来追捕他们。露西娅推测，即便他们进入死亡沙漠后，这些魔物也可能没有散开。这原本只是一个近乎奢望的猜测，却意外地成真了。
“那大家现在都可以骑上莫罗了。”伊恩说。
黛安娜和瑟琳看向他，他颔首示意了一下。
“反正我们只要一直向北走就行。这些小家伙伤不到莫罗的。”
莫罗仿佛表示赞同般打了个响鼻。
沙漠里的小魔物虽然带有剧毒，但只有注入体内才会致命。它们更可能的下场，是变成莫罗的点心。
当然，这些魔物也是他们的应急食物——离开死亡沙漠前，他们已经吃完了所有剩余的口粮。
“这理由很有说服力。”黛安娜迅速收剑入鞘，转身一跃，跳到了伊恩身后。瑟琳也回到了她往常所在的最后方位置。
咕噜……
即便载着所有人，莫罗也毫无压力地迈开了脚步。看来一路上吃了不少小魔物，它的精力依旧充沛。
“终于有了久违的平静感。”露西娅回头看向伊恩，说道。
四目相对时，她灿烂地笑了：“说真的，除了在梦里那段时间，我都记不清上一次这么平静是什么时候了。”
“是啊。”伊恩也轻笑起来。
难怪他的潜意识最渴望休息——即便此刻仍身处黑色沙漠腹地，但在现实世界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轻松的感觉了。
算了，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伊恩抬手按了按露西娅的兜帽，压下了心底那丝挥之不去的异样感。况且，他也不是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关注。
伊恩打开状态面板，嘴角微微上扬。其他人睡觉时，他已经大致浏览过一遍，但再看一次，心情依旧很好——他又升级了。现在，满级似乎真的触手可及。
除此之外，他还多了一个属性点——而且除了升级奖励的技能点外，还额外获得了一个技能点。
这些应该都是完成任务的奖励。
甚至他所有的属性都各增加了一点。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伊恩猜测这是圣血渗入他体内带来的效果——他从未见过能提升所有属性的任务奖励。
这个技能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伊恩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技能树的一角。
在通用技能分类下，有一个新技能与其他技能分开排列——“意志掌控”。这是一个无法升级的独特技能，唯一的解释是，它的效果会随着他的等级提升而增强。
“黛安娜。”伊恩终于关闭技能面板，回头望去。
那位戴着面具、一脸轻松的精灵看向他：“怎么了？”
“能借我一把匕首吗？”伊恩微微偏了偏下巴，示意了一下她的前臂。
她前臂缠着的皮带上，插着一把匕首——这是她仅剩的几把匕首之一。
黛安娜抬起右手，答道：“这有什么难的。”
“不用，我自己来拿。”伊恩说。
黛安娜好奇地看着他，眼睛瞬间睁大了。
伊恩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红光，她皮带上的匕首自行脱落，悬浮到了空中。
“这是什么？”
“真有意思，感觉像是多了一只看不见的手。”伊恩喃喃道，转动目光。空中悬浮的匕首也随之滑动，紧跟他的视线移动。
“你只用意念就能操控匕首？”回头看来的露西娅睁大眼睛问道。她立刻察觉到，操控匕首的并非魔法。
伊恩点点头：“应该是。算是一种念动力吧，我也是突然发现自己能做到的。”
“是圣血！”不出所料，露西娅仅凭这点线索就立刻找到了答案，“圣血在您体内沉淀下来了，伊恩大人。所以您才获得了特殊能力，就像王室成员一样！”
“不过这能力也没那么厉害就是了。”伊恩耸了耸肩，补充道。空中悬浮的匕首也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了一下。
“这能力已经很厉害了好吗。”黛安娜盯着空中跟着他们移动的匕首，茫然地说，“你只要看着，就能让东西动起来，而且还毫无征兆。能用的地方可太多了。”
“嗯，用来暗杀之类的，应该会很有用。”
“那是当然。要是你能这样操控一把剑，面对你的敌人不仅要对付你手中的剑，还得应付一把凭空漂浮的剑。”
伊恩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这确实是个用途广泛的实用技能，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特别开心的感觉。
“你能举起多重的东西？操控范围有多远？”露西娅眼中闪烁着光芒，问道。她那标志性的求知欲又被激发了。
伊恩挠了挠下巴：“这个我还没彻底测试过。不过目前来看，举起匕首这种重量的东西，几乎不费力气。而且——”
伊恩转动目光，匕首如箭般射了出去。他看着匕首飞向远方，然后回头对露西娅说：“操控范围似乎只有几米。”
“那我的匕首怎么办？”黛安娜望着匕首消失的方向，问道。
伊恩耸了耸肩：“抱歉，我本来想再把它抓回来的，没控制好。还不太习惯。”
“等等，你说什么？”听到他这番不负责任的话，黛安娜眯起了眼睛。
“那要不要试试举起莫罗？”露西娅说，看她的眼神就知道，那把丢失的匕首早就被她抛到脑后了，“用来测试极限很合适，对吧？要是举不动莫罗，也可以试着把我们一个个举起来。”
“嗯。”
你怎么比我还兴奋？
伊恩把这个想法压在心底，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看向下方。他眼中的血管瞬间凸显出来。
咕噜？
莫罗像是受到了惊吓，不安地摇了摇头。它的四条腿微微晃动，离开了地面。
“我的天！”
“太疯狂了。”
看着莫罗缓缓升空，众人发出了惊叹的低语。就在这时，莫罗突然“砰”的一声掉回了地上。
莫罗打着响鼻，像是在逃跑般慌忙躲到一边。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伊恩身上。
“这能力也不是没有代价的。”伊恩喃喃道，呼吸有些急促，额头渗出了汗珠。他用手背擦了擦鼻尖——一道浓稠的血迹正从他的一个鼻孔滴落。不出所料，他的头部传来一阵沉闷的胀痛。
露西娅点了点头：“但这能力肯定会很有用的。既然能举起莫罗，那举个人应该很轻——”她的话突然停住了。
因为她自己突然飘了起来。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四肢无力地垂着，悬浮在伊恩头顶。她低头看着下方惊讶地抬头望她的众人。
“感觉怎么样？”伊恩微微皱着眉，问道。他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
“不怎么样，感觉有东西在抓着我。”露西娅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很快，她落了下来，正好掉进伊恩怀里。
露西娅抬头望着伊恩汗涔涔的脸，问道：“伊恩大人，你不能让自己飞起来吗？”
“我试过了，不行。看来这能力没法对我自己使用。”伊恩轻轻喘了口气，把她放回前鞍上，然后耸了耸肩，“不过，在紧急情况下，应该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只是要想用它来挥剑，恐怕还得好好练习一阵子。”
“既然圣血在您体内沉淀，那您的后代也会天生拥有特殊能力。”一直默默观察的瑟琳开口说道。
众人的注意力自然转向了她，她眨了眨那双变得更长、更尖的眼睛，继续说道：“现在，仅凭血统，您就能证明自己的贵族身份了。当然，圣使大人，您本身就拥有高贵的灵魂。”
“能嫁给伊恩大人的人，一定会很有安全感吧……不过我还不知道会是谁呢。”露西娅看着他，眼睛弯成了月牙状，补充道。
“结婚？别开玩笑了。”伊恩嗤之以鼻。
就在这时，他终于弄明白了一直困扰着他的那种异样感——这个技能虽然确实有用，但和卡哈的战斗纹身或白金屏障一样，并没有带来任何魔法层面的优势。
“我好羡慕啊……”黛安娜说，“死里逃生后，我的感官变敏锐了，魔力也变浓郁了，本来还挺开心的。可跟发生在你身上的奇迹比起来，这点变化根本不算什么。”
伊恩转头看向她：“你的魔力怎么了？”
“哦，对您这样强大的魔法师来说，这肯定不算什么。”黛安娜耸了耸肩，但眼中难掩兴奋的光芒，“以前我勉强才能释放一次闪电法术，现在我觉得轻松释放五六次都没问题。应该是托了你给我的那瓶灵药的福……”
她的话音突然顿住，困惑地皱起眉头问道：“伊恩？你怎么这种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