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娅僵在原地，仿佛时间都已静止。黛安娜被触手刺穿的画面，深深烙印在她泛着深红色光芒的眼眸中。
“呃……”
黛安娜甚至发不出一声尖叫。她只是浑身僵硬，瞪大双眼低头望着自己。那根粗壮如成年男子手臂的紫色触手，从她的左下背部贯穿而入，又从右侧腹部穿出。
噗嗤……咕叽……
沾满鲜血的触手再次动了起来。它依旧刺穿着黛安娜，将她从流沙中向上提起。随着身体被抬升至空中，她颤抖的身躯如弓般向后弯曲。
“咳……咳……”鲜血从黛安娜的面具下渗出，将她铂金色的头发黏成一缕缕。
与此同时，一直以近乎戏谑的目光注视着露西娅脸庞的伊恩，终于缓缓张开了嘴。
咯吱——咔嚓……
他那布满尖牙的巨口，扭曲地张到极致。此刻，被触手托举着的黛安娜，正悬在伊恩的头顶上方。他的四只眼睛眯起，像是在微笑一般，随即缓缓仰起头。那张巨大的血盆大口对准了黛安娜，她发丝上滴落的血珠，径直落入其中。
“呼……呃……”黛安娜抽搐的身影，填满了露西娅的瞳孔。
“……不。”就在这时，露西娅的双眼彻底变为纯白。与此同时，她的斗篷向上扬起，从她伸出的双手中，迸发出耀眼的白色火焰。
露西娅发出野兽般的嗥叫，双臂向前猛推。
呼——
白色火焰如巨龙吐息般汹涌而出。原本如雾气般弥漫在周围的混沌之气瞬间蒸发，伊恩被火焰吞噬，踉跄后退。即便如此，火焰仍精准地瞄准他的躯干中心——显然是为了避免波及黛安娜。
呼——
最终，这阵狂乱的圣焰渐渐平息。露西娅的双臂依旧前伸，却踉跄着咳出一大口鲜血。即便如此，她那双泛着白光的眼睛，仍紧紧盯着逐渐消散的火焰。
因为火焰之中，那个周身燃烧着白色火焰的伊恩・霍普，正缓缓显露身形。
呼……
他的皮肤表面如沥青般融化，背后蠕动的触手亦是如此。周身闪烁的白色火焰仍在灼烧着他的身体。尽管模样狼狈，他却似乎并未受到重创，神智也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
“吼呜……”无论如何，他再次闭上了嘴，转头看向露西娅。
露西娅抬头仰望着他，喘息着，缓缓开口：“好……那好吧……”
她眼中的白色火焰微微闪烁：“那……就先杀了我吧……”
伊恩的嘴角向上扬起。与此同时，一股紫色雾气从他体内渗出。原本燃烧在他周身的圣焰如被淹没般渐渐熄灭。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刺穿黛安娜的那根触手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
砰——
黛安娜摔落在沙地上，身体瘫软。她只是微弱地抽搐着，连一声呻吟都发不出来。鲜血与内脏碎片从她沾满血迹的伤口中，黏腻地流淌而出。
唰——
笼罩在紫色雾气中的伊恩，已然划破长空，朝着露西娅扑来。露西娅的目光原本停留在瘫倒的黛安娜身上，此刻却皱起眉头，眼眶泛红，似要落泪。
“啊——！”
她的斗篷如即将展翅的翅膀般扬起，再次伸出双手。一道白色火焰朝着伊恩射去。透过涌动的紫色雾气，隐约能看到伊恩伸出的手。
轰隆！轰隆！轰隆！
浓稠的紫色雾气反而将白色火焰吞噬。火焰被撕裂，向两侧散开，翻滚着退去。雾气也如蒸发般开始消散——但这不足以阻止伊恩的前进。圣焰熄灭的速度，反而更快了。
“呼……呼……”露西娅喘息着，垂下了双臂。
她的口鼻都被鲜血染红。眼中闪烁的白色神性光芒也变得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唰……
然而，在涌动的紫色雾气之外，伊恩那双发光的眼睛依旧平静。事实上，他看起来甚至带着一丝愉悦，仿佛十分享受露西娅所宣泄出的愤怒、悲伤与疯狂。
随着浓稠的雾气大幅扩散，恢复了原本形态的伊恩，从雾气中缓缓走出。他仍在以一种令人不安的从容，缓慢地向露西娅靠近。
“哈……”露西娅抬头仰望他，神情突然变得平静。那是一种仿佛已然放弃，又或是接受了命运的表情。
原本闪烁着魔法光芒的“不朽斗篷”渐渐平复，将她包裹其中。
她在斗篷下缓缓挪动着手，开口说道：“如果你能听到……别感到愧疚。”
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四只不断靠近的发光眼眸上。当光芒微微眯起时，露西娅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补充道：“杀我的人，不是你。”
与此同时，她斗篷的左右两侧向上扬起。露西娅抬起双臂，仿佛在等待即将到来的处决。伊恩的嘴角咧开，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唰——
几乎是同时，一根触手如回应般飞射而出。但它并未像刺穿黛安娜那样刺穿露西娅。
嗤啦——
相反，它轻柔地绕过她的斗篷，环住了她的腰。斗篷表面闪烁着微弱的魔法光芒，露西娅的眼中也仍残留着神性，但触手还是毫不费力地将她抬到了空中。
即便被举到空中，露西娅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伊恩发光的眼睛。而伊恩则低头凝视着她，眼中满是深深的满足。
咯吱——
与此同时，他的下巴缓缓张开。
与之前不同，那一排排尖牙正逐渐向后收起，仿佛要缩回牙龈之中——这模样，像是要将她整个吞下去。在那张血盆大口深处，一片紫色的深渊正微微蠕动。
露西娅依旧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她凝视着不断靠近的深渊，没有丝毫闪躲。
飘动——
当那张大嘴靠近到离她仅几英寸远时，原本瘫软的斗篷突然如活物般飘动起来。就在这一动之间，藏在斗篷下的手臂显露出来。
“但我借走的东西……该还了。”
她手中握着一个小小的木盒。那是盛放圣血的容器，表面雕刻着极为精致的花纹。
当伊恩那双满是满足、微微眯起的眼睛突然颤动时，露西娅用尽全力挥动手臂。
唰——
脱手而出的容器，消失在那片紫色的深渊之中。在那仿佛永恒般漫长的一瞬间，一道彩虹般的光芒从深渊深处扩散开来。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伊恩那四只发光的眼睛骤然扭曲。七种颜色瞬间融合为一，化作纯粹的白色。
“——！”
一声痛苦的嘶吼从伊恩的口中爆发出来——此刻，他的口中正迸射着耀眼的光芒。
他正缓缓漂浮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这片黑暗温暖而宁静，带着一种奇异的慰藉感。
即便意识模糊，他也希望这场小憩永远不会结束。那感觉如此甜蜜、安详。事实上，这是他长久以来一直渴望的感受。然而，和平总是短暂的，一如往常。
无数色彩如透过棱镜般折射开来，耀眼夺目，为黑暗染上了色彩。他甚至无法闭上眼睛移开视线。
覆盖黑暗的散乱光芒瞬间汇聚成一束。整个世界变为纯白，随后又像坏掉的荧光灯般不停闪烁。这变化令人极其不适，刺耳又刺眼。
“我早说过，这计划太鲁莽了。”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伊恩本能地转头望去。在这片闪烁的世界中央，一个有着紫色眼眸的男孩正与他一同漂浮着。
“约格？”
“真好，你还记得我。”男孩约格咧嘴一笑，“我还担心你的灵魂已经彻底变成一团浆糊了。毕竟以当时的情况，就算真变成那样，也不足为奇，对吧？”
记忆在伊恩的脑海中闪现——碎片化的，却又无比清晰：泛着红褐色光芒的窒息黑暗、锋利的尖刺与腐蚀性液体、撕裂他肉体的触手、盘旋的深绿色轨迹、向外蔓延的根须、甘甜醉人的混沌之力奔涌而入、以及灼烧着喉咙深处的强烈饥渴。
还有，无边的黑暗。
“你肯定不希望被打扰，对吧？我懂。我之前也一样。直到刚才，我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融化。”
约格补充道：“你的混沌很狡猾，它也非常了解你。谁能想到，它没有试图摧毁或吞噬你的灵魂，反而给了你最渴望的东西——平静与休憩。”
男孩笑着，仿佛觉得这很有趣，最终再次看向伊恩：“但是，我的朋友。现在就放下那无谓的执念吧？除非你想让露西创造的机会白白浪费。”
“露西……”他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红发绿眸、面无表情的女孩。紧接着，另一个与她相似，却更为成熟锐利、布满伤疤的脸庞也随之出现。
“没错。这是她冒着生命危险为你创造的机会。一个能让你清醒过来的痛苦契机。”
一张张脸庞在光芒中闪现：黑毛兽人族、银发精灵、满脸雀斑的年轻男子、如画般俊美的面容、圆脸矮人族女孩、以及脸上带着一道仿佛被熊抓过的伤疤的冷酷战士。
每一个画面，都让他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如果你不想醒，那就继续睡吧。这干扰不会持续太久。很快，露西也会变成我们的一员。”
“变成你们的一员？”伊恩问道，只觉得一股寒意如冷水般浇遍全身。
约格耸了耸肩：“你的混沌似乎和你一样喜欢露西。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想让她活下去。它大概是想让她重生为你的追随者吧。不过，那之后她是否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可爱小女孩——”
“我必须离开这里。”伊恩打断了他的话。
看到约格停顿下来，露出一副早已知晓一切的笑容，伊恩又补充道：“我该怎么做？”
“你需要意志。非常非常强大的意志。当然，就算你现在没有那样的意志……”约格故作姿态地说着，随即轻轻伸出手，“你身边还有个帮手。”
与往常不同，伊恩没有丝毫犹豫或怀疑，立刻握住了男孩的手。
约格回握住他的手，笑着说：“终于开始信任我了。真让人感动。”
与此同时，约格如箭般朝着闪烁光芒的中央飞去。握着他手的伊恩，也一同被带了过去。耀眼的光芒笼罩了伊恩的视野，随后化作无数道笔直的光线。
约格的身影在光芒中消失，只剩下手中传来的触感。在无数延伸的光线尽头，一片泛着紫色光芒的深渊正在展开。
“——！”
一道充满愤怒与痛苦的嘶吼，从深渊彼端隐约传来。当他意识到那正是自己发出的声音时，紫色光芒如乌云散去般消散开来。而光芒之外，一幅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灰蒙蒙的沙漠、蠕动的触手，以及耀眼的光芒。
“——！”
下一秒，所有的感官都恢复了。与此同时，一股仿佛内脏被灼烧的剧痛袭来。
直到这时伊恩才意识到，自己正一边嘶吼，一边喷薄出光芒。他的身体时而膨胀，仿佛即将爆裂，时而收缩，背后生长出的触手如癫痫发作般剧烈蠕动。
当他确认被触手缠绕的身影时，双眼不由自主地猛然睁大——那是露西娅。
女孩随着触手的蠕动，在空中东倒西歪。她的脸上沾满了鲜血，但双眼依旧紧眯着——或许是因为裹在身上的“不朽斗篷”发挥了作用。
即便内脏如灼烧般疼痛，伊恩仍在努力控制缠绕着露西娅的触手，想要让它们停下。
“——！”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声混合着痛苦与愤怒的嘶吼从他口中爆发。刚刚放松的触手再次收紧，将露西娅紧紧缠绕。
这一定是混沌的意志——它正拼命维持着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抵抗着伊恩的回归。
——我也来帮你一把吧……我的朋友……
约格的低语在他脑海中回荡，声音微弱而沙哑，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伊恩没有回应，而是将意识集中在触手上。
砰……砰……
突然，本源珠的脉动变得清晰起来。与此同时，蠕动的触手瞬间僵在半空。缠绕着露西娅的那根触手也是如此。随后，触手缓缓松开，露西娅从空中坠落。
“伊恩大人？”摔落在地、翻滚了几圈的露西娅，突然喃喃道。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伊恩的嘴再次大张。
“——！”
紧接着，一声混合着愤怒与痛苦的嘶吼爆发。他的四肢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试图向露西娅靠近。他抽搐着——努力想要阻止自己。
这……就是连体双胞胎的感觉吗？
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两个意识在争夺同一具身体的控制权。他的身体颤抖着，紫色雾气在周围扩散。两股意志正在为这具身体展开拉锯战。
——遗憾的是……时间不多了……我的朋友……
约格的低语再次穿透他的意识。他无需深思这句话的含义。内脏灼烧般的疼痛，以及从口中喷薄而出的光芒，都在逐渐减弱。一旦这股神性消散，他将再次失去对身体的控制，重新被本源珠掌控。
——所以在那之前……把我摘下来。
约格压低声音补充道。
——我跟你说过的，对吧？你现在并没有和混沌融合。
那告诉我该怎么做。
伊恩一边思考，一边抬起左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这是一个简单而本能的动作——就像如果戴着面具，就能把它摘下来一样。当他被黑暗淹没的视野开始不停闪烁时，他用力握紧了手。
咔嚓……
他锋利的指尖嵌入了脸颊边缘。本源珠的脉动变得更加清晰，一声充满愤怒的嘶吼也从他口中爆发。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继续就好。我会……配合你的……
伊恩不再需要询问自己该做什么。他只是更加用力地攥紧手。随着力度加大，他的手越陷越深。
噼啪！
他感受到了与内脏灼烧同样清晰的疼痛。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前臂。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觉得他在用一种极其怪异的方式自杀。他的前臂正被逐渐捏碎，但伊恩毫不在意。那令人头晕目眩的疼痛，他也全然不顾。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
当本源珠的嘶吼在他体内回荡时，伊恩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脸撕扯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