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闪烁着灼热的紫色光芒。尽管看不清瞳孔，但黛安娜仍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扫过她的瞬间，如同烈火灼烧般滚烫。
仅此一眼，便让她僵在原地，如同蛇前之蛙。脑海中清晰地闪过千百种死亡的可能，可她连呼吸都无法自主，更别提逃跑了。浑身肌肉僵硬得如同石块，却又支撑着她没有倒下。
当然，伊恩并未将她的恐惧变为现实。
“咔……”
他只是微微张开那没有嘴唇包裹的尖牙，再次发出一阵仿佛能啃噬灵魂的声响。
这也合乎常理。事实上，伊恩只是在确认众人的状况。此刻，他几乎同时感知到了勉强撑起上半身的瑟琳、并肩而立的两人，以及踉跄起身的莫罗。
就在这时，伊恩抬手摸了摸后颈，指尖那病态的绿色光芒渐渐褪去。他微微眯起眼睛，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声音根本无法用来交谈。
嗡——
亚纳尔・塔什的咆哮在空气中震荡开来，伊恩用唯一能做到的方式做出回应。他朝众人伸出一只手臂，手腕上下快速挥动了几下。
“你是说，让我们待在后面？”露西娅茫然地问道。
伊恩没有回答，只是将尖牙张得更开，随即转身。当那些触手如同要将他包裹般向前弯曲时，他屈膝发力，蹬地跃起。
唰！
触手瞬间向后弹射，伊恩如同被发射出去般飞速后退。在汹涌的灰色沙尘之外，他留下的紫色轨迹瞬间拉开了距离。
嗡——
他的目标，正是那道此刻正从迷雾中重新崛起的红褐色身影。
凝视着这一幕的露西娅，终于转头看向身旁的黛安娜。
“看到了吗？我就知道！伊恩大人根本没有失控——黛安娜！”
露西娅睁大双眼，朝她冲去。而此前一直僵如雕塑的黛安娜，突然瘫倒在地。露西娅连忙扶住她，将她紧紧揽在怀中，手臂穿过她的腋下，转头问道：
“黛安娜，你还好吗？”
“太……太疯狂了……这根本不现实……”黛安娜喃喃自语，拼命呼吸着此前憋住的空气。她的面具周围和脖颈处，早已被冷汗浸透。
看着缓缓将自己扶起的露西娅，黛安娜补充道：“那……那根本不只是一只恶魔。他看起来就像是混沌本身的化身。”
“或许吧……”露西娅的一只眼睛微微抽搐了一下，待完全站直身体后，点了点头，“确实有这种感觉。”
“什么？你怎么能这么——”
“你忘了吗？我已经见过混沌化身了，甚至还和它战斗过。”
“哈？”
“或许这就是大恶魔们最终的追求——重生为完整的混沌生物。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约格会说它们是‘失败者’了。”
黛安娜茫然地看着露西娅。这一次，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对露西娅在如此境地中仍能保持镇定、冷静思考的模样感到无言以对。
当瑟琳顶着狂风，踉跄地向她们走来时，露西娅补充道：“重要的是，伊恩大人的灵魂没有变。无论他的外表变成什么样。”
“路西法，你真的……”黛安娜低声赞叹着，身体却突然一僵。
持续吹拂的狂风骤然加剧，一阵撼动大地的震动扩散开来。
嗡——
在愈发浓密的沙尘云之外，那道闪烁着红褐色光芒的巨大身影，再次被吸入地下。与之相连的那道微弱紫色轨迹，也一同消失不见。
瑟琳本能地再次蹲下身子，露西娅则紧紧攥住斗篷的一角。尽管狂风肆虐，“不朽斗篷”依旧紧贴着她的身体，只是微微飘动。
“该死。它们是想把整个沙漠都掀翻吗？”仍在露西娅搀扶下保持半蹲姿势的黛安娜，最终喃喃道。
这意味着她们又要在沙漠中追逐亚纳尔・塔什，还要同时躲避流沙和沙龙卷风。
露西娅没有回答，而是转头望向一侧。一道紫色身影正穿过浓密翻滚的沙雾，朝她们靠近。
低吼……
是莫罗，它的鬃毛随风起伏。即便在地震与狂风之中，这匹魔兽依旧稳稳地行走着，没有倒下。
轰隆隆……
与此同时，地震迅速减弱，只剩下夹杂着沙尘的风还在呼啸。黛安娜和露西娅几乎同时站直身体，望向远方。
灰色的沙雾愈发浓重，此前笼罩其中的不祥红褐色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嘶嘶……
当莫罗停在露西娅身旁时，前方的瑟琳也再次站起身。
露西娅用右手轻抚莫罗的侧腹，看向走近的瑟琳：“爵士，您的圣痕还好吗？刚才靠近伊恩大人时，我一直很担心。”
“没事，祭司大人。我费了些力气才让圣痕平静下来，但是……”瑟琳苦笑着回答，走到露西娅身边，继续说道，“更值得在意的是，圣使大人似乎真的完全挣脱了枷锁。比我见过的任何恶魔都要彻底……”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补充道：“他看起来更像是来自虚空的生物。”
“但他的核心依旧是伊恩大人。”与瑟琳不同，露西娅平静地回答，耸了耸肩，“瑟琳爵士，您也看到了，对吗？所以他一定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祭司大人……”瑟琳的眉头垂了下来，脸上满是怜悯。显然，她认为眼前这位年轻的使徒，正执着于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希望。
“现在不是担心伊恩的时候。”就在这时，黛安娜插话道。
她的目光依旧锁定在远方，补充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露西娅和瑟琳这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几乎同时睁大了眼睛。在异常翻滚的沙雾之外，一道道旋风如同竹笋般骤然升起，以惊人的速度扩张，吞噬着周围的雾气。
“黛安娜说得对，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露西娅终于想起亚纳尔・塔什曾释放过的同心圆冲击波，立刻转向莫罗。
她先扶黛安娜站稳，随后灵巧地跳上莫罗的脖颈后方。
就在这时，她意识到，肆虐的不止是那道冲天的沙龙卷风。四面八方都在爆发不祥的漩涡，仿佛要将她们包围。这或许就是狂风乱作的原因。
“只要被卷进去一个，我们就完了。”当瑟琳也坐上马鞍后，黛安娜搂住她的腰，喃喃道。
瑟琳点了点头，握紧缰绳：“只能相信莫罗了。”
“莫罗，拜托你了。”露西娅搂住莫罗的脖子，轻声说道。
尽管莫罗的鬃毛中涌动着紫色混沌，但在“不朽斗篷”与“圣血”的双重保护下，露西娅丝毫未受影响。
低吼……
莫罗喷了个响鼻，环顾四周，随后猛地发力狂奔。它似乎打算直接冲过翻滚的沙雾中央。瑟琳知道，这个方向也正是伊恩气息所在的方位。
唰——
众人俯身低头，狂风愈发猛烈。瞬间冲天的沙龙卷风，此刻正横向扩张。每一道旋风都朝着不同方向移动，有些甚至逼近身侧，但莫罗始终没有偏离路线。
它向左划出一道宽阔的弧线，时而跳跃，时而突然变速转向，精准地绕过障碍。
不过，就连黛安娜也没有质疑莫罗的行动。她知道，莫罗正在躲避流沙。
相反，她很庆幸莫罗在这种情况下仍能保持探测能力。若是莫罗陷入流沙，她们也无法继续前行。
轰隆！轰隆！轰隆！
很快，莫罗穿过了逼近的沙龙卷风。尽管狂风已达到飓风级别，它却始终没有踉跄，也没有惊险擦过。
黛安娜回头望了一眼那道曾短暂占据整个视野的旋风，将头轻轻靠在瑟琳的背上，无声地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她们暂时摆脱了眼前的死亡威胁。
“怎么回事？”
没过多久，露西娅的惊呼声传入黛安娜耳中。
黛安娜的眼睛微微一抽，抬起原本靠在瑟琳背上的头。狂风从身后吹来，打乱了她的头发。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她面具后的嘴巴微微张开。
“这……太疯狂了……”
在四散的沙雾之外，沙漠本身正在剧烈变动。
无数沙虫跃出地面，从她们前方掠过。仿佛沙漠中所有的沙虫都在进行大规模迁徙。
“是亚纳尔・塔什在召唤它们吗？”瑟琳意识到，这也正是莫罗最终要前往的方向，轻声喃喃道。
“慢点跑，莫罗，慢一点！”黛安娜不顾混乱，迎着风大喊，同时用手掌拍打莫罗的背部。
莫罗虽烦躁地喷了个响鼻，速度却还是稍稍减慢。紧接着，前方那片起伏的沙浪突然如同被吞噬般，整体沉入地下。
黛安娜的眉头紧锁，呼吸瞬间停滞。
嘶嘶……
沙虫幼虫跃了出来。它们改变方向，朝着众人涌来。即便后方的幼虫，也如同扩散的水流般，一个个调转方向。
“改变方向！莫罗！我们得换条路！”黛安娜睁大眼睛，疯狂拍打莫罗的背部，大喊道。
她的瞳孔四处扫视，寻找逃生之路：“该死！我们到底该往哪儿跑——”
“已经来不及了。”露西娅说道。
她从腰间抽出链枷，递给瑟琳，随后用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看向黛安娜。
“我们必须战斗。逃跑只会让我们更快靠近龙卷风区域。”
黛安娜看着她，最终闭上了眼睛。
“你还撑得住吗？”接过链枷的瑟琳问道。她没有忘记，仅仅是抵达这里，露西娅就已经消耗了大量魔力。
“当然撑不住。”露西娅平静地回答，同时张开双手。
火焰开始在她掌心汇聚，她补充道：“但我别无选择，只能试试。”
“莫罗现在正在追寻圣使大人的气息。只要我们能突破重围逃出去，或许能得到他的帮助。”瑟琳说。
“真是个令人安心的想法啊。”黛安娜低声咕哝着。但即便语气中满是嘲讽，她的手中还是已经握住了两把飞刀。
“你的蹄子可能会有点烫，莫罗，先跟你说声抱歉。”露西娅的目光锁定着涌来的幼虫群，说道。在莫罗喷鼻的同时，她伸出了右手。
呼——
一团炽热的火球从她掌心爆发，划过空气，在幼虫群上方炸开，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唰——
火焰附着在幼虫身上，这些生物挣扎扭动着，纷纷钻回沙地。但这毫无意义——除非耗尽火焰中蕴含的所有神性，否则火焰绝不会熄灭。
不过，此刻这已不重要。
呼！轰隆！
一条通路在她们前方打开。
露西娅伸出左手，又一团火球掠过前一个火球的轨迹，再次炸开。火焰尚未平息，她的右手中又有一团新的火球正在汇聚、升起。
呼——！轰隆！轰隆！
她左右手交替，不断向前投掷火球。一道火路在扇形扩散的幼虫群中贯穿而过。
低吼！
莫罗毫不犹豫地冲进火路中央。灼烧着沙地的火焰溅到它的蹄子上，可它只是喷了个响鼻，继续狂奔。
嘶嘶……
不知不觉间，幼虫已在她们两侧掠过。大多数幼虫还没来得及调整方向，就从莫罗身旁冲了过去，但仍有几只在空中划出弧线，径直朝她们飞来。
唰！
瑟琳举起链枷，扫视四周的瞬间，一道微弱的轨迹擦过她的身旁。
咔嚓。
是一把匕首，精准地刺入一只幼虫大张的口中。那只幼虫的轨迹微微偏移，扭动着从旁掠过。
瑟琳回头望去。黛安娜的眼中此刻满是决绝，她正抽出一把新的匕首，早已忘了抱怨，只是不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哐当！唰——
当然，前方的爆炸从未停歇。或许是得益于之前的战斗经验，露西娅正娴熟且毫无间隙地投掷着火球。
低吼！
就在露西娅的右手中再次凝聚出一团火球时，莫罗突然扬起头，发出一声咆哮。
露西娅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左手抓住莫罗的鬃毛。这匹魔兽猛地扭动身体，向侧面滑行，减缓了冲锋的速度。
片刻后，原因便清晰了。
轰隆！轰隆！轰隆！
她们身旁的沙地如同爆炸般隆起，一道巨大的灰黑色轨迹划出一道小抛物线，冲天而起。
轰隆！轰隆！轰隆！
亚纳尔・塔什大张着嘴，如同犁地般横扫过这片区域。
黛安娜睁大眼睛，看向侧面。莫罗则再次低吼一声，甩动头颅。
咔嚓——
此前只是从旁掠过的幼虫，此刻正径直朝众人扑来。莫罗头部和口鼻处那如同刀刃般的犄角，将所有袭来的幼虫一一击落。
露西娅猛然回过神，将右手中的火球掷向左侧。
轰隆！
尽管亚纳尔・塔什从侧面阻挡，暂时遏制了幼虫群的攻势，但在莫罗短暂停顿的间隙，仍有部分幼虫突破了防线。此刻，这些幼虫正盘旋着朝她们折返。
唰！咔嚓！
莫罗加速冲过亚纳尔・塔什的路径时，黛安娜开始不断朝左侧投掷匕首。
轰隆！轰隆！轰隆——
亚纳尔・塔什正重新钻入地下，沙尘四溅。越过扬起沙粒的幼虫群越来越近。或许是因为被亚纳尔阻挡而改变了方向，它们的出现变得更加密集。
露西娅双手燃烧着红色魔法，她奋力将双手推向幼虫群正中央。
呼——
耀眼的火焰从她掌心辐射开来，将前方所有掠过的幼虫都变成了火球，同时将她们身后的区域也吞没在火海之中。
“继续前进……按照原定方向……莫罗！”露西娅咬紧牙关，大喊道。
莫罗低吼着，冲进火海中央。它的蹄子上燃烧着火焰，周身闪烁着紫色混沌的光芒。
唰！
露西娅如同为莫罗开辟道路般，不断释放火焰。这股热量，没有任何一只幼虫能够穿透。
瑟琳望着露西娅的背影，眼中满是担忧。
她早就察觉到露西娅已经体力透支。即便此刻，露西娅在连续施法时，指尖也在不停颤抖。
“再快点！该死的……莫罗！跑快点！它们追上来了！”一直在身后不断投掷匕首的黛安娜大喊道。
当然，她的匕首也并非无穷无尽。此前缠绕在她身上、插满匕首的皮套，如今已近乎空荡。
瑟琳低头看着莫罗被灼烧的蹄子，不知不觉间咬了咬下唇。
她有种预感，在突破这波幼虫群之前，露西娅和黛安娜就会先抵达极限。而且很快，亚纳尔・塔什就会再次向她们发起攻击。若是莫罗的冲锋再出现一丝迟疑，她们就再也无法存活。
但事实上，她知道如何扭转局面。问题在于，这个选择或许会让她再也无法回头。
瑟琳的尖牙深深咬进下唇，鲜血缓缓流下。但她脸上的痛苦并非来自伤口——而是源于羞愧。即便在这样的时刻，她仍在犹豫。
那位年轻的使徒早已赌上性命投入战斗，圣使大人也为了她们做出了无法挽回的选择。可她，在这样的绝境中，却还在迟疑。
咚——
最终，她将左手按在胸甲上，闭上了眼睛。
随后，她将意识集中在那道勉强压制住的圣痕上。圣痕中纠缠的混沌灼热地爆发开来，在那之中，她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波动。瑟琳将自己的意识锁定在这道波动上。
一股仿佛灵魂被灼烧的剧痛席卷全身。此刻已变得清晰的波动，正灼烧着圣痕中原本蕴含的混沌。
唰——
即便在这样的痛苦中，露西娅仍在不停地释放火焰。
然而，她已抵达极限。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淋漓，泛红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但她依旧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咳……”终于，一口鲜血从她的唇间溢出。掌心喷涌的火焰瞬间熄灭。
“路西法？”黛安娜睁大眼睛，回头望去，“你还好吗——”
露西娅没有注意到黛安娜的停顿，她用斗篷的边缘擦了擦嘴角，说道：“我……我没事……”
尽管眩晕感席卷而来，她还是本能地检查着自身的状态。圣痕已然空竭，但体内还残留着一丝魔力。
低吼！
就在她咬紧牙关，准备再次燃起火焰时，莫罗突然发出一声猛烈的咆哮，释放出一股混沌波动。
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紫色光芒瞬间变得鲜明，以劈砍般的轨迹扩散开来。
咔嚓——
这道混沌屏障将所有扑来的幼虫尽数击落。
露西娅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做得很好，祭司大人。”瑟琳用左手揽住露西娅的腰，说道。
露西娅僵住了。瑟琳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低沉而冰冷的共鸣。
露西娅回头望去，嘴巴微微张开：“瑟琳爵士？”
一抹紫色正缓缓在瑟琳身上蔓延。她的眼眸也染上了同样深邃的紫色，低头与露西娅对视。
唇角沾着血迹，瑟琳说道：“现在，由我来开辟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