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近乎直线的紫色抛物线轨迹，速度渐渐放缓。
尽管距离遥远，露西娅仍能毫不费力地辨认出轨迹制造者的轮廓。
那生物将粗壮修长的双臂紧紧护在面前，仿佛在抵御攻击。下方的双腿被不祥的紫色完全覆盖，脚掌伸出爪牙般的钩状利刃。
更让露西娅心头一紧的，是它缓缓移开双臂后露出的脸庞——硕大的尖眼中没有一丝眼白，只燃烧着暗紫色的光芒，上方则耸立着冠冕般的紫色犄角。它的嘴部不自然地咧开，一直裂到太阳穴，两排漆黑的锯齿状牙齿在脸上划出无数道斜线。
就在这时，这团混沌凝聚而成的生物张开双臂，大张其口。
“——！”
一阵高低音交织的咆哮爆发而出，仿佛要撕裂苍穹。
短暂扩散的冲击波将周围的沙尘环形推开，露西娅清晰地看到它齿间蠕动着一条粗壮的浅紫色舌头，分叉的舌尖如同蛇信。
吼！
莫罗高昂着头，发出一声呼应般的咆哮。它身上蔓延的紫色愈发深邃，而一直低着头的瑟琳也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爵士！您可以靠在我身上。”露西娅将瑟琳的头揽入怀中。
然而，坐在后方的黛安娜甚至没有瞥向瑟琳一眼。
“搞什么——”她的目光完全被上空咆哮的生物所吸引。
那生物的背部甚至还在展开数条触手，向两侧蔓延开来。刹那间，它宛如生出了一对不祥的翅膀。但这些触手显然并非为飞行而生——它的上升之势已近尾声。
露西娅一手仍按在瑟琳背上，抬头望去时，瞳孔骤然收缩：“那是……”
那些触手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想起跨越黑墙前，那个屠戮战斗祭司的化身，想起化身曾操控过的那些触手。
当这生物将蠕动的触手完全展开，眼中光芒转为深红色时，下方浮现出一道巨大的灰色弧线——正是亚纳尔・塔什。
在翻腾的沙尘中，这只巨兽的身影隐约闪现——却只露出冰山一角，根本无法窥见全貌。
那超乎现实的体型让露西娅瞠目结舌。亚纳尔・塔什比她此生见过的任何生物都要庞大。
它灰黑色的外皮如同随意拼凑的岩石，缝隙间闪烁着熔岩般微弱的红褐色光泽。
然而，高空之上那团散发着紫色光芒的身影，面对如此压倒性的体型，却显得毫不在意。
下一秒，它开始下坠，同时将所有触手向后甩去，如箭般朝着亚纳尔・塔什俯冲。身后拖曳的紫色轨迹如同火焰长尾，瞬间消失在旋转的沙尘云团中。紧接着，一道突兀的紫色光脉冲撕裂了风暴。
嗡——
亚纳尔・塔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它朝着地面坠落，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它拖拽着下沉。
在飞溅的沙尘中，一颗巨大的头颅短暂显露，发出凄厉的嘶吼。它的牙齿如同粗糙拼接的石喙，张开的巨口宛如深渊，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砸向灰色的沙海。
轰隆！轰隆！轰隆！
灰色的爆炸再次浓密地升腾而起。地轴仿佛都在震颤，裹挟着混沌的冲击波再次席卷过众人的身体。
低吼……
莫罗虽被推得连连后退，却仍四蹄生根，稳稳站住。
露西娅怀抱着瑟琳，一只手护住脸庞，却并未错过那道巨大的身影沉入沙地的瞬间。
紧随其后，那道微弱的紫色弧线也随着那生物一同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咚咚——
原本划出巨大半圆的亚纳尔・塔什缓缓摊平身体，彻底沉入沙地。灰色的沙尘浓密地盘旋着，脚下持续传来的震动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渐渐远去。
“该死。”一直紧紧抱着瑟琳腰部的黛安娜终于直起身，“又一只恶魔？这里到底有多少恶魔？”
她戴着面具的双眼圆睁，尖叫着看向身前的两人：“那怪物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有伊恩，他到底去哪儿了！”
“你刚才看到的那只恶魔，就是他。”露西娅回答道。
黛安娜动作一僵，困惑地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那只紫色恶魔就是伊恩大人。”露西娅再次解释，同时松开了裹在瑟琳头上的斗篷边缘。
黛安娜的面具后方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轻喘：“这不可能。”
“祭司大人说得对。”瑟琳缓缓抬起头，挺直了脊背。
露西娅向她靠过去：“爵士，您还好吗？”
“嗯，托您的福……幸好没失去意识。谢谢您。”瑟琳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嘴角的血迹正化作深蓝色烟雾消散。
她将左手按在胸甲中央，继续说道：“我看不清圣使大人的具体形态……但能感知到他的气息。与圣痕纠缠的混沌之力太过庞大，已经开始自主共鸣了……”
“那我们现在不该靠近伊恩大人吗？”露西娅担忧地问道。
瑟琳轻轻摇头，笑容依旧：“我想现在应该没事了。圣痕已经稳定下来。圣使大人的混沌之力强化了共鸣，但现在又恢复了平静。只要我保持警惕，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那就好，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您一定要小心，瑟琳爵士，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当然，祭司大人。还有，再次感谢您——”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一直看着两人平静对话的黛安娜终于结结巴巴地打断，“那真的是伊恩？”
露西娅和瑟琳同时回头看向她，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直低吼着喘息的莫罗突然动了起来，甚至开始调转方向。
瑟琳迅速转头，握紧缰绳，可这匹魔兽只是烦躁地甩了甩头，继续前进。瑟琳皱起眉头，随即顺着莫罗的视线望去，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
僵在原地的黛安娜仍在追问：“你的意思是，对付亚纳尔・塔什的方法……就是变成恶魔？”
“他或许还没有完全挣脱凡人的枷锁。”露西娅摇了摇头，“伊恩大人以前也变过类似的形态。当然，那时候……他还没有变异到现在这种程度。”
她的目光转向右侧。远处，在旋转的沙龙卷风之间，沙尘正渐渐散开，露出那片混乱区域的景象。
“肯定是约格帮了他什么。瑟琳爵士刚才听不清的那些低语，应该就是关于这个的。”
“不管那蛇混蛋帮了什么忙，他变成恶魔都是事实。”黛安娜闭上眼睛，语气中透着绝望。
这也难怪——这很可能意味着又一位大恶魔诞生。自从得知伊恩体内潜藏着混沌之力后，这便是她最恐惧的结果。
“他会变回来的。”露西娅坚定地说，“如果不能变回来，伊恩大人绝不会做这样的选择。他有必须完成的目标，绝不会轻易放弃。”
“您为什么这么肯定？”提问的是瑟琳。
露西娅回头看向她，耸了耸肩：“我也说不清楚，但我就是知道。”
“一旦挣脱凡人的枷锁，再想回头就没那么容易了，祭司大人。”瑟琳望着莫罗前进的方向，说道。
她最终叹了口气，低头看向露西娅：“除非有神明干预，否则他再也无法变回人类了。可这里，本就是神明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
她的语气中夹杂着遗憾与歉意——但有些话，终究还是要说出口。
“所以或许……”瑟琳没有察觉露西娅的心思，苦笑着移开目光，“圣使大人是为了我们，牺牲了自己。”
“牺牲？”黛安娜挑了挑眉。
瑟琳点点头，回头看向她：“他一定认为，只有挣脱枷锁，才能杀死那只大恶魔，才能救我们。”
“怎么可……”黛安娜的话没能说完，身体突然一僵。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在她脑海中浮现。
伊恩比她认识的任何“仙子”都要固执，但只要是为了保护他人，再危险的处境他也会挺身而出。
“不管真相如何，只要伊恩大人能杀死亚纳尔・塔什，我们自然会知道答案。”露西娅平静地补充道。
她瞥了一眼莫罗的后脑勺——此刻它的步伐越来越快，继续说道：“要想知道结果，我们首先得活下去。”
“您说得对，祭司大人。”瑟琳点头同意。黛安娜终于像是回过神来，环顾四周。
“所以伊恩……他现在就在下面战斗？”
“应该是。莫罗正在追寻圣使大人的气息，很快就能确认了。”瑟琳说。
黛安娜再次转头：“什么？我们不是要远离他吗——怎么反而在往他那边走？”
“我们之前说好要保持安全距离的，而且……”瑟琳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缰绳，“莫罗现在不听我的指挥，我也没办法。”
“疯了……”黛安娜叹了口气。
但她也不能跳下马逃跑——一步踏错，就可能直接陷入流沙。既然露西娅和瑟琳不会跟她走，一旦她被困在流沙里，必死无疑。
“我现在也能感知到了。”瑟琳说。
她将左手按在胸甲上，补充道：“准备好应对冲击，他越来越近了。”
露西娅和黛安娜没有再多问，分别紧紧抱住莫罗的脖子和瑟琳的腰。几乎就在同时，地面下传来的震动骤然变得清晰而强烈。
轰隆！呼——
一声巨响过后，灰色沙漠的中央突然爆发，距离他们仅有约一百米远。
灰色的沙尘吞噬了视线，紧接着，裹挟着混沌的冲击波席卷而来。三人虽被震得微微摇晃，却都站稳了脚跟。
唰……
在浓密扩散的沙尘之外，一道巨大的垂直阴影渐渐显露。在那宛如巨柱的底部，红褐色的光芒开始脉动、扩散。
就在莫罗突然急停的瞬间，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嗡——
一声惊雷般的咆哮撕裂天空，红褐色的冲击波以同心圆的形式向外爆发。被掀起的沙浪如同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涌去。
“该死！莫罗！快跑！莫罗——！”黛安娜尖叫着，眼睁睁看着亚纳尔・塔什那巨大的身影微微倾斜，朝着他们的方向倒来。
吼！
莫罗发出一声狂怒的嘶吼，人立而起，随即在空中转身，落地后全速狂奔。黛安娜灵巧地维持着平衡，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倾斜的身影。
唰——
一股力量吹散了周围的沙尘，向四周推去。那看似覆盖着岩石的巨大躯干渐渐显露，在沙漠上投下广阔的阴影。
“该死。”
它看似缓慢的动作不过是错觉——实际上，它正以惊人的速度倒下，落点就在众人身后不远处。当然，这也只是表象——亚纳尔・塔什的存在，总能轻易扭曲黛安娜的距离感。
轰隆——轰隆——
亚纳尔・塔什的躯干如同鞭子般砸向地面。灰色的沙尘如海啸般涌起，更快的是，蕴含混沌之力的冲击波骤然爆发。
吼！
这一次，连莫罗也无法抵挡。它的后腿被掀离地面，黛安娜发出一声尖叫，从它背上跳下，纵身一跃。
她在空中旋转一周，随即眼睛圆睁，张开双臂——露西娅正朝着她飞来，斗篷在空中飘扬。
黛安娜抱住露西娅，一同摔倒在地。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两人翻滚着远离，莫罗则摔在她左侧，而更早被甩出去的瑟琳独自落地，继续翻滚。
黛安娜停下翻滚，瘫倒在地。露西娅仅用一只手勉强抓着斗篷，低声说：“进来……黛安娜……快！”
黛安娜仰面躺在地上，眨了眨眼，立刻滚进露西娅的怀抱。
呼！
下一秒，夹杂着大量沙尘的狂风席卷而过——这是沙浪涌动产生的气流。
吼！
莫罗发出咆哮，瑟琳的咳嗽声传来。露西娅终于掀开盖在两人身上的斗篷，里面竟没有渗入一粒沙尘。
嘶嘶……
覆盖在她们身上的沙尘四散开来。黛安娜从露西娅的怀抱中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
前方笼罩在灰色薄雾中，那道宛如墙壁的巨大阴影，想必就是亚纳尔・塔什。
就在这时，一道道红色光痕如同降雨般从它上方落下。
轰隆！轰隆！轰隆！
爆炸本身并不大——只是暗红色的火花在沙尘弥漫的雾气中散落。但反应立竿见影。
嗡——
那瘫倒在地的巨大阴影开始扭动，一声充满痛苦的嘶吼震彻天地。
然而，黛安娜的目光已经不在那里了。缓缓起身的露西娅也是如此。
唰。
那道向地面倾泻红色光痕的紫色轨迹，正以惊人的速度坠落。
轰隆！
紫色光痕重重落地，扬起一团灰色沙尘。它屹立在那里，仿佛要挡住众人与亚纳尔・塔什之间的去路。
尽管夹杂着沙尘的风拂过脸颊，黛安娜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天啊……”
因为在沙尘中央，一道沐浴着紫色光芒的身影正缓缓站起身。
它身高足有三米，体型魁梧壮硕。光滑弯曲的犄角从头顶伸出，坚韧的紫色皮革状皮肤下，隆起的肌肉脉络清晰可见。脊椎两侧，一排长长的触手依次伸出，缓慢地起伏、摆动。
黛安娜的目光扫过它指尖闪烁的不祥绿光，突然屏住了呼吸。
“呃啊……”伴随着低沉粗哑的喘息声，恶魔形态的伊恩・霍普缓缓转过身，面向她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