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既然你坚持。”黛安娜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此前一直在扫视后方侧翼的伊恩，听到这话后，目光微微一凝。
“你刚才不是说有双足飞龙吗？”
在滚滚浓烟的另一边，只有一道带翼的身影在低空滑翔。
黛安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看来这东西还算有点脑子。我听说双足飞龙捕猎时会分成两组，一组负责牵制，另一组从后方突袭。也就是说，既然那边有一只——”
“别回头。”伊恩打断了她的话。
刚要转头的黛安娜动作一顿，僵在了原地。片刻后，她望着伊恩侧脸的眼眸微微弯起。
“说得对。假装没发现，才能让它更快靠近。”
“正是。帮我一把，咱们一次性解决它。”
黛安娜眼神一冷，动作利落地换了一把匕首。
瑟琳轻轻举起链枷，问道：“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伊恩甚至没回头，直接答道：“暂时没有。”
瑟琳默默放下链枷时，他们左前方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即便在这样的混乱中，露西娅仍在尽职尽责地战斗。
——别担心身后，集中注意力，露西。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伊恩任由约格的低语从耳畔掠过，目光落在那只双足飞龙上。借着光线，飞龙的模样已清晰可见：薄膜般的修长翅膀、镰刀似的利爪、带钩的后腿泛着寒光，尖长的口鼻部突兀地向前伸出，透着几分诡异。
若说沼泽飞龙像带翅膀的蜥蜴，那峡谷双足飞龙就如同变异的翼龙。当然，和其他怪物一样，它大概率也发生了畸形变异，但伊恩猜测，它原本的形态或许与此相差不远。
就在这时，一股寒意从他后颈窜过——直觉发出的预警，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看来，它找到机会了。
伊恩毫不慌乱，立刻转头望向另一侧。
那只双足飞龙将翅膀收得尖锐如刃，正急速俯冲而下——它的身影填满了伊恩琥珀色的眼眸。它的飞行轨迹精准地瞄准了莫罗，仿佛要将其刺穿。刚才它借着爆炸的光芒与轰鸣声，隐藏了自己的接近轨迹。
但它的速度，终究快不过伊恩抬起右手的动作。
唰——
沙砾沿着他伸出的手掌弧度，笔直地冲天而起，形成一道完美的直线——这是注入了混沌之力的“沙墙”。
几乎在同一瞬间，双足飞龙张开薄膜翅膀，同时伸出后腿。
轰隆。
尽管它带钩的利爪刺穿了紧实的沙墙，但冲击力还是让它的速度慢了下来。
伊恩手腕轻挥，沙砾四散飞溅。下一秒，莫罗便轰鸣着从飞龙身侧疾驰而过，飞龙展开的翅膀暴露无遗。
咻！
黛安娜手臂如鞭子般甩出，手中的匕首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射向双足飞龙大张的嘴部。
嘶——
双足飞龙发出一声尖锐的痛鸣，像被刺痛般在漫天沙尘中翻滚。但它几乎立刻又展开翅膀，目光依旧紧盯着莫罗远去的身影。
它振翅一挥，驱散了沙尘，再次腾空而起。
“一如既往地精准。”
“那是自然。”
伊恩甚至没再看飞龙一眼，只是对黛安娜随口称赞了一句，便转头望向左侧。黛安娜耸耸肩，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而瑟琳仍在频频回头，显然有些不安。
片刻后，瑟琳那双锐利的杏眼骤然睁大。刚才短暂停止扇动翅膀的双足飞龙，再次俯冲下来，腿部与头部却在不自然地抽搐。
咚、咚、咚——
它被随后涌来的魔兽潮吞没，身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声响都没留下。
瑟琳终于转头看向黛安娜。
“是致命毒药。”黛安娜说着，从腰间又抽出一把匕首。
瑟琳正发出惊叹的屏息声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啸。
嘶——
瑟琳猛地回头，只见另一只双足飞龙收着翅膀，如箭般朝他们冲来。它的咆哮中充满怒火，reddish的眼眸里燃烧着狂躁的光芒。
唰！
伊恩脸上带着几分不耐，抬起左臂。沙墙再次笔直升起，从地面拔地而起——这一次，它不仅挡住了熊熊火焰，还将一只潜藏在地表下的巨大沙蜈蚣一并吞噬。
然而，这只双足飞龙却没有展开翅膀。
咔嚓！
它径直用头部撞穿了沙墙。
沙砾四溅，沙蜈蚣被冲击波掀飞出去，远远落在一旁。
嘶——
双足飞龙的头部从沙墙中央破出，嘴部大张着继续前冲。它的一只眼球已经爆裂，却仿佛毫无知觉。
吼——
伊恩眉头微蹙，露出一丝惊讶。就在这时，莫罗发出一声响亮的嘶吼。
它鬃毛中涌动出紫色能量，短暂地冻结了双足飞龙的冲势。与此同时，莫罗加速前进，堪堪从飞龙头部旁掠过。
咻！
黛安娜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又一把匕首从她手中飞出，狠狠扎进飞龙大张的嘴里。
这只双足飞龙擦过莫罗的尾巴，斜斜地撞进沙地中。它在沙地上翻滚了几圈，最终瘫倒在地，翅膀与腿部不停抽搐。
转头望去的伊恩，终于挥了挥左臂。
沙墙轰然碎裂。黛安娜与他对视一眼，耸耸肩，仿佛在说“小事一桩”。
说起来，关键时刻她还真靠得住。伊恩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们快到了！”前方传来露西娅的呼喊，伊恩立刻抬头向前望去。
莫罗奔腾着，身后拖曳着紫色轨迹，已经逼近了那座沙丘。
伊恩能感知到沙丘另一侧等待着他们的东西——一片红棕色的云雾早已厚厚地遮蔽了天空。
“继续跑，莫罗！”露西娅再次喊道。她直起身，双臂斜向前方伸出，深红色的魔法能量在她周身闪耀。
呼——
下一秒，耀眼的火焰从她掌心喷涌而出。冲击力将露西娅向后推去，伊恩下意识地扶住她的后背，目光投向战场。
嘶！嘶！
橙色火焰席卷开来，将从左右两侧涌来的魔兽尽数焚烧殆尽。远远望去，仿佛莫罗在奔跑时，两侧都在喷射火焰。
我的“火焰射线”只有经过强化才能有这种威力。
伊恩低声苦笑。
这个法术肯定消耗了她大量魔力——但既然“死亡沙漠”已近在眼前，这点消耗根本不值一提。露西娅想必也是这么想的，才会毫不犹豫地施展。
呼——
混乱之中，莫罗始终没有停下脚步，身后展开的火焰轨迹如同双翼。
吼！
终于抵达沙丘顶端，莫罗发出一声有力的咆哮，纵身跃起。它那紫色的跳跃轨迹，搭配着露西娅的火焰射线，在空中勾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而在他们脚下，一片辽阔的灰色沙海豁然展开。空气中的气息，也在瞬间发生了变化。
——这里没那么干燥了。
约格放松的低语声传来，露西娅掌心喷涌的火焰终于渐渐平息。
露西娅浑身脱力，向后倒去。伊恩伸出手臂将她揽住，轻声说道：“做得好，露西。”
就算再多称赞，对她来说也不为过。能安全抵达这里，九成的功劳都归于她——而且她全程只用了低阶法术。
“呼……呼……”露西娅只是大口喘着气，将身体托付给伊恩。伊恩则用右手一把抓住了莫罗的缰绳。
灰色沙海正在快速逼近。
呼——
正如约格所说，拂过伊恩身体的微风中，带着一丝异样的湿润感。
黛安娜紧紧搂住伊恩的腰，莫罗的前蹄落在了灰色的沙浪之中。
轰隆！
沙砾在他们周围飞溅。脚下传来踩在黏腻物体上的触感，莫罗的前腿深深陷了进去。它弓起脊背，粗重地喘息着，挣扎着想要挺起身子。
随后，它猛地发力，冲破扬起的沙砾，稳稳地四蹄落地，继续向前奔去。
这绝对是最颠簸的一次骑行，真的。
身旁的露西娅还在咳嗽，伊恩咬紧牙关，眉头因不适而紧锁。他浑身酸痛，尤其是腹股沟处。
尽管如此，他还是让露西娅完全靠在自己身上，同时回头望去。
嘶！嘶！
浑身燃烧着火焰的怪物们正从身后的沙丘斜坡上涌下，形成一条仿佛没有尽头的长队。
但它们也只能追到这里了。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魔兽潮突然停了下来，在山脊上四散开来，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伊恩微凝的目光轻轻一动，随即放松下来。
“看来它们不会追来了。”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驱散心中残存的疑虑。
或许这些怪物无法越过边界是有原因的。不管原因是什么，他都乐意将其抛在身后——与其在这鬼地方继续应付追兵，不如就此脱身。
况且，这样的结果也并非完全出乎意料。
“莫罗，可以放慢速度了。”伊恩小心翼翼地向后靠回马鞍上。
莫罗打了个响鼻，速度渐渐放缓。
依旧搂着伊恩腰的黛安娜长长地松了口气，缓缓滑下身子。“终于……我们到了……”
伊恩微微点头，补充道：“露西，要是想晕过去，就晕吧。”
露西娅还在大口喘气，连脸上的沙子都没力气拂去。
她缓缓抬起一只手：“没那么糟，我只是有点累。短时间内用了太多魔力而已。而且……”
她抬起头，望向伊恩。脸色苍白，一侧鼻孔还在流血，嘴角却挂着一丝满足的浅笑。
“说实话，这样尽情释放一次，感觉还挺不错的。”
“确实，你刚才的表现堪称精彩。”
听到伊恩的回答，露西娅嘴角的笑容又深了几分。伊恩也回以微笑。
“你真了不起，祭司大人。”身后的瑟琳说道。
迎上伊恩的目光，她露出了略带羞涩的笑容：“托你的福，我几乎没费什么力就到这里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露西娅从伊恩的怀中直起身，“要是连你都需要动手战斗，那说明情况已经糟透了。”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瑟琳点头同意，却仍有些局促地用链枷挠了挠自己的角。
伊恩正想再说些什么，莫罗突然猛地转向一侧。
——嗯，直觉不错嘛，莫罗。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约格带着笑意的低语随之而来。
——我还挺好奇，要是你往前踏一步会怎么样呢。
伊恩的目光落在仍微微弓着身子的黛安娜身上。
他凝视着缠绕在她脖颈上的约格，问道：“前面有什么？”
“流沙。”黛安娜答道。
她刚才并非只是在休息——她的目光一直在观察莫罗蹄下的灰色沙地。
“流沙？”露西娅眨了眨眼，疑惑地问。
“就是沙沼的一种。我听说这片区域原本有一片绿色绿洲，雨季过后，地下水会汇聚到这里。当然，我也听说那片绿洲早就完全干涸了……”黛安娜的声音里带着疲惫，话语渐渐停顿，随后抬头看向露西娅。
“看来，传闻也不全是真的。”
绿色绿洲吗？
伊恩终于将注意力重新投向这片流动缓慢的灰色沙海。这片沙漠之下汇聚的地下水，想必就是空气中湿润感的来源。
“我也听说过。”瑟琳补充道。
“雨季过后，当亚纳尔・塔什在沙漠中‘游动’时，地下水会上涨形成河流。水量足以让沙漠中绽放花朵。”
这可能吗？
伊恩心中带着现代人的疑虑，歪了歪头：“所以这里是一片巨大的沙沼？”
“可能不全是，”黛安娜说道，“只有地下水接近地表的区域才会这样。这种危险地带通常只出现在沙漠边缘，但是……”
她迟疑了片刻，继续说道：“这里是大恶魔的领地，就算沙沼四处蔓延也不奇怪。你们一定要小心，一旦陷入流沙就很难脱身了。当然，装备也会沾满泥泞。”
“难怪这里会被叫做‘死亡沙漠’……”露西娅喃喃道。
瑟琳耸耸肩：“这个名字是在亚纳尔・塔什变成恶魔后才传开的，但现在想想，流沙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伊恩随口说道。
瑟琳谦逊地低下头：“黑狮骑士团的大多数人都不在意这些，但我读了不少关于大恶魔的文献。我觉得这或许……”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完后半句：“能帮到殿下。”
“啊，原来是这样。都是为了殿下啊。”伊恩微微一笑。
瑟琳避开他的目光，轻轻咳嗽了一声。
“总之，我们最好不要下马。”黛安娜坐直身体，目光落在莫罗的后脑勺上，“这家伙似乎能提前察觉到流沙的位置。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
“看起来是这样。不管它用的什么方法……”
——是气味哦。流沙的气味和普通沙子有点不一样。
约格像炫耀似的补充道。
黛安娜的表情闪过一丝不悦，但伊恩点了点头：“这样正好。你们都待在莫罗身上就好。”
“你要下去吗？”露西娅皱起眉头问道。
伊恩随意地耸耸肩：“托你的福，我舒舒服服地到了这里，也该付出点代价了。而且……”
他的目光转向瑟琳：“瑟琳爵士，你和我一样轻松地到了这里，也该出份力了。”
“我该做些什么——”
轰隆！轰隆隆……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阵低沉而持续的震动。
众人几乎同时转头望去，眼睛纷纷睁大。灰色的沙砾如同发生了大爆炸般冲天而起。
很难判断距离有多远，或许有好几公里，也可能只有几百米。当然，这并非众人关注的重点。
——嗯……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爆炸中心那道闪烁的身影吸引。由于扬起的沙尘太厚，无法看清它的具体形态，但能明显看出它体型粗壮且修长。
“是亚纳尔・塔什。”露西娅凝视着在沙尘中扭动的触手状身影，低声说道。
随后，一道红棕色的光柱冲破沙暴，如灯塔般闪耀起来。
嗡——
伴随着震彻天地的咆哮，红棕色的冲击波以同心圆的形式扩散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