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通州血火,红颜劫
通州城外的旷野上,寒风卷着枯草碎屑,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打着旋。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头顶,像是要将这片土地彻底压垮。关宁铁骑的队伍像一条疲惫的长蛇,缓缓蠕动在冰封的土地上,马蹄踏过冻土,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沉重而压抑。
吴三桂骑在“踏雪”上——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河西骏马,曾陪他在宁远城下冲锋陷阵,如今马鬃上沾着枯草和尘土,连往日灵动的眼眸都透着几分疲惫。他身上的玄铁甲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甲片缝隙里还嵌着遵化之战的干涸血渍,肩膀上的伤口被铠甲边缘反复摩擦,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感,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凝结成细小的冰珠,又被寒风冻成了霜。
“将军,前面就是通州城了。”张勇策马赶上来,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满是凝重。他的额角缠着新换的纱布,脸色比昨日更苍白,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指节微微泛白。他抬手指向远方,那座巍峨的城楼在薄雾中逐渐清晰——城墙高达三丈,青砖斑驳,上面隐约可见新添的箭垛和黑黝黝的炮位,那些炮口如同狰狞的兽口,正对着城外的旷野,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城楼上飘扬着大顺军的红旗,猩红的绸缎上绣着一个硕大的“闯”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宣告着主权,又像是在挑衅。
吴三桂眯起眼,目光穿透薄雾,落在城楼之上。他的视力极好,能清楚地看到城墙之上布满了大顺军的士兵,个个头戴毡帽,身穿短甲,手持弓弩,腰间别着短刀,神色警惕地盯着他们,连呼吸都透着紧绷。而在城楼正中央,一个身穿猩红铠甲的将领正凭栏而立,身材魁梧如铁塔,肩宽背厚,脸上留着络腮胡,眼神凶悍如虎,正是李自成麾下最勇猛的权将军——刘宗敏。
“果然是他。”吴三桂低声喃喃,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断水刀。刀身是西域精钢所铸,泛着冷冽的寒光,映出他眼底复杂的情绪——有忌惮,有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刘宗敏骁勇善战,是大顺军的“五虎将”之首,手下的“老营”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今日的一战,怕是比遵化之战还要惨烈数倍。
“将军,八旗军的队伍还在后面十里处,穆里玛将军派人来说,让我们先列阵攻城,他们‘随后就到’。”赵大三策马过来,左臂依旧用绷带吊在脖子上,白色的纱布已经被血水浸得发黑,脸色苍白如纸,语气里带着一丝压抑的不满,“这明摆着是让我们当炮灰!方才我去催粮草,那些八旗兵还阴阳怪气地说,‘降兵就该有降兵的样子’,气得我差点跟他们动手!”
吴三桂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冷了几分,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他早就料到多尔衮会如此,这个男人向来擅长坐收渔利,让关宁铁骑先消耗大顺军的兵力,等到双方两败俱伤,八旗军再出来收拾残局,既省力又能掌控全局。可他别无选择,父帅吴襄还在李自成手里,陈圆圆下落不明,多尔衮握着他的软肋,他只能任由摆布,像一枚被人操控的棋子。
“传令下去,列阵!”吴三桂勒住马缰,声音沙哑却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关宁铁骑的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盾牌手率先上前,将厚重的铁盾稳稳扎在地上,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盾墙;长矛手紧随其后,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寒光闪闪;弓箭手在两侧拉开弓弦,箭尖直指城楼,弓弦“嗡嗡”作响,透着肃杀之气。士兵们个个面色凝重,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挣扎,有的身上还缠着渗血的纱布,有的手臂上还留着未愈的刀伤,却依旧挺直了脊背,握着武器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他们知道,接下来的一战,又将是一场血战,又将有无数的弟兄倒在这片土地上,再也回不去家乡。
城楼上,刘宗敏俯视着城下的关宁铁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声音洪亮如钟,像惊雷般传遍了旷野:“吴三桂!你这个卖主求荣的汉奸!放着好好的大明总兵不当,偏偏引鞑子入关,残害同胞,屠戮百姓!今日我刘宗敏在此,定要取你狗命,为死去的父老乡亲报仇雪恨!”
吴三桂的身体猛地一僵,刘宗敏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在他的心上,让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抬起头,看向城楼之上,声音冰冷如铁:“刘宗敏,少要血口喷人!李自成弑君篡位,屠戮宗室,残害忠良,是天下人的公敌!我吴三桂今日就是要替天行道,拿下北京,诛杀逆贼,还天下一个太平!”
“替天行道?”刘宗敏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不屑和鄙夷,震得城楼上的瓦片都微微颤抖,“你一个引狼入室的汉奸,也配说‘替天行道’?我看你是为了你的小老婆陈圆圆吧!为了一个女人,不惜背叛家国,投靠鞑子,你吴三桂真是丢尽了汉人的脸!”
说到这里,刘宗敏突然抬手,身后两个身穿青甲的大顺军士兵立刻押着一个女子走上城楼。那女子身穿素白长裙,发髻散乱,几缕青丝垂落在脸颊两侧,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依旧难掩倾城之貌——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肌肤胜雪,正是陈圆圆!她的手腕被绳子绑着,绳子勒得很紧,留下了深深的红痕,眼神里满是恐惧和无助,却又透着一丝倔强。
吴三桂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死死地盯着城楼上的陈圆圆,眼神里满是震惊、愤怒和心疼,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他怎么也没想到,李自成竟然会把陈圆圆带到通州,还把她当作牵制自己的筹码!这个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女人,竟然成了别人要挟他的工具!
“圆圆!”吴三桂失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连握着刀柄的手都微微晃动起来。
陈圆圆听到吴三桂的声音,猛地抬起头,透过薄雾看向城下的身影。当她看到那个骑在白马上的熟悉身影时,泪水瞬间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声音哽咽:“三桂!你快走!不要管我!李自成他们是在利用我!你快走啊!”
“闭嘴!”刘宗敏一把抓住陈圆圆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手中的大环刀“唰”地一声架在她的脖子上,刀刃冰凉,瞬间划破了她颈间的肌肤,渗出一丝鲜红的血珠,像一朵妖艳的红梅,“吴三桂!你要是识相,就立刻下令撤军,让你的人退到十里之外!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的小老婆,让你后悔终生!”
城楼下的关宁铁骑士兵们瞬间骚动起来,士兵们纷纷抬头看向城楼上的陈圆圆,又转头看向吴三桂,眼神里满是担忧和犹豫。张勇和赵大三也纷纷看向吴三桂,神色焦急:“将军,怎么办?陈姑娘在他们手上,我们不能不管啊!”
吴三桂的脸色苍白如纸,比身上的玄铁甲还要冰冷。他看着城楼上的陈圆圆,颈间的那丝鲜血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让他疼得几乎窒息。他想下令撤军,想立刻带着圆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他知道,一旦撤军,多尔衮绝不会放过他,关宁铁骑的弟兄们也会因此遭殃,父帅吴襄更是性命难保;可他要是不撤军,圆圆就会有生命危险,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在自己面前?
“吴三桂!你还在等什么?”刘宗敏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威胁,“我数三声,你要是再不撤军,我就动手了!一——二——”
“住手!”吴三桂猛地大喊,声音里满是绝望和痛苦,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我撤军!我立刻撤军!你别伤害她!千万别伤害她!”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尘土飞扬,紧接着,穆里玛率领的八旗军队伍出现在视野里。穆里玛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身穿镶白旗的铠甲,脸上带着倨傲的笑容,眼神里满是不屑,他勒住马缰,大声喊道:“吴三桂!你敢撤军?摄政王有令,今日必须拿下通州!你要是敢临阵退缩,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他身后的八旗兵们也纷纷举起武器,发出阵阵呐喊,像是在威胁,又像是在挑衅。
吴三桂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一边是陈圆圆的性命,一边是多尔衮的威胁和关宁铁骑的安危,他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他看着城楼上的陈圆圆,她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和决绝;又看向身后的关宁铁骑士兵,他们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和信任;再看向远处的八旗军,他们的眼神里满是嘲讽和威胁。痛苦和挣扎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
“三桂!不要管我!杀了这些逆贼!为死去的同胞报仇!”陈圆圆看着吴三桂痛苦的模样,大声喊道,声音里满是决绝,“我就算是死,也不要你做汉奸!不要你背负千古骂名!”
刘宗敏见吴三桂犹豫不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手中的大环刀微微用力,陈圆圆颈间的伤口更深了,鲜血顺着刀刃滴落,落在城楼上的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像一朵凋零的红梅。
“吴三桂!你到底撤不撤军?”刘宗敏怒声吼道,声音里满是不耐烦,“再敢犹豫,我就先割了她的舌头!”
吴三桂紧紧地握着断水刀,指节泛白,刀刃几乎要被他捏断,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他不能撤军,一旦撤军,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关宁铁骑的弟兄们会因此丧命,父帅也会性命不保。他只能狠下心来,哪怕圆圆会因此受到伤害,他也必须继续攻城!
“刘宗敏!你别以为用圆圆就能要挟我!”吴三桂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狠厉,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今日我吴三桂就是拼了命,也要拿下通州!你要是敢伤害圆圆分毫,我定将你碎尸万段,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吴三桂猛地举起断水刀,刀刃直指城楼,声音洪亮如钟,传遍了整个旷野:“弟兄们!攻城!拿下通州,救出陈姑娘,为死去的同胞报仇!”
关宁铁骑的士兵们听到吴三桂的命令,瞬间沸腾起来。他们忘记了疲惫和犹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和愤怒。他们举起武器,发出阵阵呐喊,朝着通州城冲去,喊杀声震天动地,响彻云霄,连寒风都仿佛被这股气势震慑,变得微弱起来。
“放箭!快放箭!”刘宗敏见吴三桂竟然下令攻城,怒声吼道,眼中满是震惊和愤怒。
城楼上的大顺军士兵立刻松开弓弦,无数支箭矢像雨点般射向关宁铁骑的士兵,“嗖嗖”作响,带着死亡的气息。瞬间,就有数十名士兵中箭倒地,鲜血染红了冻土,场面惨烈至极。
“盾牌手!挡住!”张勇大声喊道,声音嘶哑,他率先举起手中的盾牌,挡在身前。手持盾牌的士兵们立刻将盾牌举得更高,组成一道坚固的防线,“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箭矢射在盾牌上,瞬间折断,溅起一片火花。
长矛手和弓箭手紧随其后,朝着城楼发起攻击。长矛手将长矛用力投向城楼上的大顺军士兵,长矛如流星般划过天际,瞬间刺穿了几个大顺军士兵的身体,他们惨叫着从城楼上摔落,重重地砸在地上,没了声息。弓箭手则朝着城楼上的箭垛射箭,压制大顺军的火力,箭矢精准地射中了几个大顺军弓箭手,让他们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刘宗敏见关宁铁骑攻势猛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一把推开陈圆圆,陈圆圆踉跄着摔倒在城楼上,发髻散得更开了,却依旧倔强地抬起头,看着城下的吴三桂。刘宗敏拿起身边的硬弓,搭上一支狼牙箭,拉满弓弦,朝着城下的吴三桂射去。箭矢如流星般划过天际,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指吴三桂的胸口!
“将军!小心!”张勇眼疾手快,立刻策马冲到吴三桂身前,举起手中的盾牌,挡在他的胸口。
“哐当”一声巨响,箭矢射中盾牌,瞬间折断,箭头深深嵌进盾牌里,溅起一片火花。张勇被这股巨大的力量震得手臂发麻,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吴三桂感激地看了张勇一眼,然后再次举起断水刀,大声喊道:“弟兄们!加把劲!城门快破了!拿下通州,我们就能救回陈姑娘了!”
关宁铁骑的士兵们士气大振,攻势更加猛烈。他们推着攻城车,朝着城门冲去,攻城车是用坚硬的橡木制成,前面装有巨大的铁头,撞击在城门上,发出“咚咚”的巨响,震耳欲聋,城门上的木屑纷纷掉落,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被攻破。
城楼上的刘宗敏看着越来越近的关宁铁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知道,再这样下去,通州城迟早会被攻破。他立刻下令:“传我的命令,调预备队上来!一定要守住城门!谁要是敢后退一步,军法处置!”
大顺军的预备队立刻冲上城楼,他们个个手持大刀,神色凶悍,与关宁铁骑展开激烈厮杀。城楼上箭矢如雨,刀光剑影,鲜血飞溅,双方士兵纷纷倒下,尸体堆积如山,有的士兵甚至从城楼上摔落,重重地砸在地上,场面惨烈至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远处的八旗军队伍中,穆里玛骑在战马上,看着城前的厮杀,脸上带着冷漠的笑容,手中把玩着马鞭。他身边的副将阿济格问道:“将军,我们要不要出兵支援?关宁铁骑的伤亡太大了,再这样下去,他们怕是撑不住了。”
“支援?”穆里玛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摄政王有令,让他们先消耗大顺军的兵力。等到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出兵,这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通州。一个降兵的队伍,死多少都无所谓,只要能拿下通州,就是大功一件。”
阿济格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八旗军的士兵们也纷纷看着城前的厮杀,脸上带着冷漠的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就像是一群旁观者,在等待着坐收渔利的时刻。
城前的战斗还在继续,关宁铁骑的士兵们伤亡越来越大。赵大三的右臂被一支箭矢射中,鲜血直流,染红了他的衣袖,他却依旧咬着牙,左手挥舞着大刀,朝着城楼上的大顺军士兵砍去,眼神里满是愤怒和决绝。张勇的盾牌已经被箭矢射得千疮百孔,像一个筛子,他的身上也多处受伤,手臂上、肩膀上都缠着纱布,却依旧坚守在最前线,指挥着士兵们攻城,声音嘶哑,却依旧坚定。
吴三桂看着身边倒下的弟兄们,心里满是痛苦和愤怒。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士兵被箭矢射中了喉咙,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他挣扎着伸出手,像是在呼唤着什么,最终还是重重地倒在地上,没了声息;他看到一个老兵被大顺军的士兵砍中了肩膀,却依旧死死地抱着对方的腿,让身后的弟兄们趁机进攻,最终被乱刀砍死。这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弟兄,都是他的亲人,如今却一个个倒在血泊里,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城门被攻城车撞开了一个大洞,木屑飞溅,关宁铁骑的士兵们立刻蜂拥而入,朝着城内冲去,喊杀声震天动地。
刘宗敏见城门被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知道,通州城已经守不住了。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陈圆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像是要将她一起带走,可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转身朝着城内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撤!快撤!撤回北京!”
大顺军的士兵们见主将逃走,瞬间失去了斗志,纷纷扔下武器,朝着城内逃窜,有的甚至直接跪地投降。关宁铁骑的士兵们紧随其后,朝着城内追去,喊杀声、惨叫声、求饶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通州城。
吴三桂骑着马,率先冲进通州城。城内一片混乱,街道上到处都是逃跑的大顺军士兵和惊慌失措的百姓,房屋倒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他四处张望,目光急切地寻找着陈圆圆的身影,心脏像擂鼓般跳动着。
当他看到不远处的城楼上,陈圆圆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时,立刻策马冲了过去,翻身下马,朝着她跑去。
陈圆圆看到吴三桂,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激动,她挣脱开绑在手腕上的绳索——那绳索早已被她在混乱中磨断了一半,此刻终于彻底挣脱——踉跄着朝着吴三桂跑来,声音哽咽:“三桂!”
她的裙摆被城楼上的碎石划破,露出的脚踝上满是擦伤,却丝毫不在意,眼中只有那个朝她奔来的身影,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突然从旁边的巷子口射来,箭尖泛着冷光,直指陈圆圆的后背!那是一个溃败的大顺军弓箭手,见陈圆圆是吴三桂的软肋,便想临死前拉个垫背的,眼神里满是疯狂的恨意。
“小心!”吴三桂瞳孔骤缩,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来不及多想,立刻飞身扑过去,将陈圆圆紧紧地抱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挡住了那支冷箭。
“噗嗤”一声闷响,箭矢深深刺入吴三桂的后背,箭羽在惯性下剧烈晃动,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的玄铁甲,顺着甲片缝隙滴落,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三桂!”陈圆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她抬起头,看着吴三桂苍白的脸,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你怎么样?你别吓我!你快醒醒!”
吴三桂忍着剧痛,轻轻拍了拍陈圆圆的后背,声音虚弱却温柔,带着一丝安抚:“圆圆,别怕……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话虽如此,他的气息却越来越微弱,后背的疼痛像潮水般蔓延开来,几乎要将他吞噬,眼前也开始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张勇和赵大三带着一队士兵冲了过来,他们看到吴三桂受伤倒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忙围了上来,神色焦急:“将军!您怎么样?医官!快叫医官来!”
赵大三一边喊,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地盖在吴三桂身上,生怕他受凉。张勇则立刻下令:“来人!把附近的大顺军残兵都清理干净!保护好将军和陈姑娘!”
医官很快就赶了过来,他是关宁铁骑里最资深的军医,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满是皱纹,此刻却神色凝重地跪在吴三桂身边,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伤口。他伸手摸了摸箭矢的位置,又探了探吴三桂的脉搏,脸色越来越沉:“将军,箭矢刺得很深,已经伤到了内脏,必须立刻拔出箭矢,敷上金疮药,否则……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吴三桂强撑着睁开眼,看着身边焦急的张勇和赵大三,声音虚弱却坚定:“你们……你们先带人守住城门……别让大顺军的残兵跑了……尤其是刘宗敏……一定要……一定要抓住他……我没事……敷完药……我就来……”
“将军!您都这样了,还管这些干什么!”赵大三红着眼眶,声音哽咽,“城门有弟兄们守着,您就安心疗伤吧!”
“不行!”吴三桂微微提高声音,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刘宗敏是大顺军的主力……不能让他跑回北京……否则……否则我们之前的牺牲……就都白费了……”
张勇见吴三桂态度坚决,知道他的脾气,只能点了点头:“将军,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守住城门,抓住刘宗敏!您安心疗伤,我们等您回来!”说完,他和赵大三对视一眼,带着士兵们朝着城门方向跑去,临走前还特意留下了一队精锐士兵,守在吴三桂身边。
医官小心翼翼地准备拔箭,他先从药箱里取出一瓶烈酒,倒在伤口周围消毒,然后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轻轻划开伤口周围的皮肉,以便更好地拔出箭矢。整个过程中,吴三桂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呻吟,额头上却布满了冷汗,浸湿了鬓角的头发,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陈圆圆一直跪在吴三桂身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她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泪水滴落在吴三桂的手背上,冰凉刺骨。她看着吴三桂痛苦的模样,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声音哽咽:“三桂,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
吴三桂轻轻摇了摇头,用尽全力挤出一个笑容,温柔地说:“圆圆,别这么说……保护你……是我应该做的……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也开始逐渐涣散。
医官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箭杆,猛地一用力,将箭矢拔了出来。一股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陈圆圆惊呼一声,立刻用自己的衣袖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完。医官连忙拿出金疮药,均匀地敷在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纱布层层包扎好,动作麻利而熟练。
“将军,箭矢已经拔出来了,金疮药也敷上了,您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再动了。”医官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吴三桂说道。
吴三桂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靠在陈圆圆的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他太累了,从遵化之战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合过眼,此刻受伤后,疲惫感更是如潮水般涌来,让他瞬间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陈圆圆抱着吴三桂,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担忧。她抬头看了看四周,通州城已经被关宁铁骑控制,街道上的大顺军残兵要么被俘虏,要么被杀死,百姓们也逐渐安定下来,躲在自家门口,偷偷地看着这支进城的军队。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像是在宣告着什么。陈圆圆抬头望去,只见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朝着这边走来,旗帜飘扬,甲胄鲜明,正是多尔衮率领的八旗军!
多尔衮骑在一匹雪白的战马上,身穿一身耀眼的鎏金铠甲,上面镶嵌着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里却满是审视和算计,当他看到受伤的吴三桂和他身边的陈圆圆时,嘴角的笑容更深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吴将军,恭喜你拿下通州。不过,你这伤得可真不轻啊,看来为了你的心上人,你还真是不惜性命。”
吴三桂听到多尔衮的声音,强撑着睁开眼,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陈圆圆按住了:“三桂,你别乱动,你的伤还没好!”
“摄政王……”吴三桂没有理会陈圆圆的阻拦,依旧强忍着剧痛,扶着身边的士兵,缓缓站起身,躬身行礼,声音虚弱却依旧保持着恭敬,“幸不辱命……拿下了通州……”
多尔衮笑了笑,点了点头,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关切,只有冷漠和算计:“好,很好。吴将军立了大功,本王会记在心里的。不过,你现在受伤了,需要好好休息。通州的善后事宜,比如安抚百姓、清理战场、清点粮草之类的琐事,就交给本王来处理吧,你就安心养伤。”
吴三桂心里清楚,多尔衮这是要趁机夺取通州的控制权,将所有的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可他现在身受重伤,根本无力反抗,只能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多谢摄政王……”
多尔衮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对身边的将领们下令:“传我的命令!立刻安抚百姓,凡是归顺大清的百姓,一律免交今年的赋税!清理战场,将战死的士兵就地掩埋,大顺军的俘虏全部押下去,听候发落!另外,休整一日,明日一早,继续进军北京!”
“是,摄政王!”将领们齐声应道,声音洪亮,充满了斗志。
多尔衮说完,不再看吴三桂一眼,骑着马,带着八旗军的士兵们,朝着通州城的府衙方向走去。他的身后,八旗军的士兵们欢呼雀跃,像是胜利者一样,享受着属于他们的荣耀,而那些战死的关宁铁骑士兵,却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上,无人问津。
吴三桂看着多尔衮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满脸担忧的陈圆圆,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有无奈,还有一丝深深的绝望。他知道,拿下通州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他这个傀儡,依旧逃不过被人操控的命运,只能继续在这条充满血和泪的道路上前行,直到刀锋崩裂,直到生命的尽头。
而北京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等待着他。那里有他的父帅,有他的仇人,还有他无法预知的未来。他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走向何方,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别无选择。
陈圆圆轻轻握住吴三桂的手,感受到他手心里的冰凉,轻声说道:“三桂,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吴三桂看着陈圆圆的眼睛,那里面满是真诚和坚定,他的心稍微温暖了一些,点了点头,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希望:“好……圆圆……我们一起……”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通州城的街道上,将地上的血迹染成了暗红色。关宁铁骑的士兵们默默地清理着战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透着一股无尽的悲凉。而这场战争,却远远没有结束,更大的厮杀,还在后面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