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嘈杂的人流中，林凡感觉不到丝毫安全感，只有一种被无形之网越收越紧的窒息感。手掌和膝盖的擦伤火辣辣地疼，但这疼痛远不及内心的冰冷和绝望。他像一个在雷区里摸索的瞎子，刚刚避开一颗地雷，却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雷区中央，举步维艰。
他不敢回家，也不敢去任何可能被对方预料到的地点。他在商业区漫无目的地游荡，进了几家大型商场，利用复杂的人流和监控死角不断变换位置，最后从另一个出口离开，又换乘了几趟公交车，绕了极大的圈子，直到黄昏时分，才带着一身疲惫和尘土，悄悄回到了那间如同囚笼的公寓。
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他仔细检查了门锁、窗户，以及他离开前在门缝和关键物品上做的几个极其隐蔽的记号。一切如常，似乎没有人闯入过。但这并不能让他安心，对方既然能在他线下调查时精准跟踪，进入他的住所恐怕也并非难事，只是暂时还没那么做而已。
他清洗了伤口，换了衣服，将自己摔进沙发里，大脑一片空白。寻找赵志勇的路几乎被堵死，对方的力量深不可测，他还能做什么？难道真的只能坐以待毙，等待那不知何时会落下的“下次”？
陵园纸条上的威胁，灰夹克精干凶狠的身影，老陈疲惫而警告的眼神，还有李静墓碑上那冰冷的无字碑文……这些画面在他脑中交替闪现，最终定格在音乐盒那张泛黄的剪报上——“他们错了！”
这三个字，像是不甘的幽灵，在他陷入绝境时，再次发出了微弱的呼喊。
“他们错了……”林凡喃喃自语，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猛地窜入脑海。
对方在陵园的纸条上写的是：“音乐盒已收到，算你识相。剪报，我们知道你没带。”
他们明确提到了“剪报”，并且知道他没带。但他们从头到尾，没有提过“他们错了！”这句写在剪报上的、最关键的话！
是他们不知道这句话的存在？还是说……这句话对他们而言，并不构成直接威胁，或者说，威胁的方向不同？
这个发现让林凡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如果对方不知道“他们错了”这句话，那么这句话所指向的“错误”，或许就是对方势力范围的一个盲区，或者是他们并不那么在意、但对自己至关重要的部分！
“他们”是谁？老陈显然是“他们”中的一员，至少曾经是。老陈对这句话反应激烈，说明这句话戳中了他的痛处。但现在的“他们”，那个监视和威胁他的势力，似乎更在意“剪报”本身，或者说剪报所代表的“李静”这个符号的存在被重新提及，而非剪报上的具体指控。
这中间存在着微妙的差异。
林凡猛地坐起身，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芒。他不能放弃赵志勇这条线，但在找到新的、安全的接触方式之前，他必须另辟蹊径。或许，可以从“他们错了”这个指控本身入手？去查证当年警方的调查，到底可能在哪里出了错？老陈提到的“有些线索查得不够深入”指的是什么？
这同样危险，等于直接挑战当年的官方结论，必然会触动那些不希望真相大白的人的神经。但比起寻找一个可能已经改名换姓、消失无踪的赵志勇，调查一个几十年前的案件卷宗（哪怕只是边缘信息），或许能有不同的发现？
他知道这很难，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案卷他肯定接触不到。但他或许可以从当年报道过此案的媒体，或者与老陈同时期、可能对此案有不同看法的其他退休警察入手？
他想起了网络论坛上那条回复：“当时有个小报记者追这个案子追得很紧，后来好像出了点事，东西都毁了。”
小报记者！这或许是一个方向！虽然记者“出了事”，但他工作的报社可能还存在，或许还能找到当年的知情人，或者留存下来的、未被“毁掉”的资料？
这个念头让他振奋起来。尽管希望渺茫，但这至少是一个主动出击的方向，而不是被动地等待赵志勇的出现。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再次拿出纸笔。他需要规划，需要比之前更加谨慎。他不能再轻易使用网络，尤其是搜索与案件直接相关的敏感词。他需要再次依靠线下，依靠最笨拙但也最隐蔽的方式——去图书馆查阅当年的旧报纸合订本，不只是《滨江日报》，还有当时本地其他的报纸，看看有没有哪家，尤其是那种以调查报道见长的小报，对“百货公司双尸案”有过不同于主流口径的报道。
同时，他需要想办法，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打听当年还有哪些警察参与此案，并且可能对结果存疑。老陈这条路暂时断了，但他或许能从其他渠道……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不是电话，而是一条新的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林凡的心瞬间提起。又是威胁？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短信。内容却出乎他的意料：
“林先生，关于您寻找的李静女士及其亲属一事，如有需要，或可至‘时光’咖啡馆一叙。明日下午三点。A。”
短信内容礼貌而克制，甚至带着一丝文雅。没有威胁，没有命令，而是一个邀请。“A”是代号？发信人是谁？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找李静？是敌是友？
“时光”咖啡馆？林凡快速在脑中搜索，那是一家位于老城区、以安静和私密著称的小众咖啡馆。
刚刚才决定要更加谨慎，立刻就收到了这样一条神秘的邀请。是陷阱？还是……转机？
林凡看着那条短信，眉头紧锁。对方对他的动向了如指掌，甚至可能知道他刚刚在红星厂三村的遭遇。这个“A”，是之前监视他的那伙人吗？风格似乎不太一样。还是如老陈所说，是“另一拨人”？
去，还是不去？
这一次，林凡没有过多的犹豫。在绝对的黑暗中，任何一点微光，哪怕是鬼火，也值得冒险一探。
他回复了两个字：
“收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