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爷驾到,说他劈不死杨它没有人会信。
观众席一片喧哗。
崔花雨定睛一看,妈祖啊,你到底还是来了。寻梅从二楼窗户出现,若非雄落眼疾手快捞她一把,就会栽下楼去。
杨它脸色一沉。小黑爷的英勇事迹溢满江湖的每一个角落,作为一个想有所作为的武林人,谁不希望接一接小黑爷那一杖呢?谁不希望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小黑爷打成小黑狗呢?
但他又失望了——也有可能是松了一口气。
易枝芽来不了,人这会儿正抱着一条大鲨鱼玩呢。
小荔枝来也。长大了的小荔枝。
她才是正宗的黑美人。
看台上为之发出的惊叹超过了马头弯刀的出现。
如果加以回忆,这些惊叹比当年留春霞出场所获得的反响质量更高。她手里挥舞着一个锦囊,一边跑一边高呼:
“我找木香沉大哥。”
她的赤脚丫子留下一串串水印,歪在一旁的马尾辫不停飞溅着水花,袖管与裤管均高高卷起,挥发出烈日般的气息。适才庭院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已不复存在。
一见到她,所有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忆起青春,进而感叹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刀刀催人老,刀刀催人老。
杨它合起了铁扇,眼神紧随小荔枝的前进轨迹而跳动。
崔花雨迎上前去,但脚步酸涩——若说一秋池与易枝芽登对,那么小荔枝与易枝芽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她招手:
“木香沉大哥在此。”
小荔枝来到跟前。木香沉朝着崔花雨努嘴:
“给她。”
小荔枝双手呈上,微声说:“八般弱水剑谱。”
“辛苦了。”崔花雨口气不冷不热,说着又往正楼大门口一瞥,移步走去:“借一步说话。”
小荔枝跟上:“你不是墨自杨。”
“何以见得?”
“与小哥哥描绘的不同。你是崔花雨。”
“何以见得?”
“鉴剑桂冠,与传说中的描述吻合。”
“你这是哪门子的辨人术?”
“常与小哥哥画画,画多了的缘故吧。”上了台阶,站定阳台,小荔枝往里稍作张望:“还是没找着他?”
“要是当年你不撇下他而去,他有可能就不会再丢一次。”
“对不起,当时我以为他……”小荔枝脸色刷白,忽地又刷红,眼泪夺眶而出,但旋即动手擦干。
又说:“小哥哥没死,我应该高兴才对。”
“你从哪儿来?”崔花雨的声音柔和了些。
“流求。”
“没有其他东西要给了吗?”
“不在我手上……再给我些时日。对不起。”
“对不起够吗?”
“不够,给什么都不够。我也一直在找小哥哥。一定能找到的。届时一并向他谢罪,任凭发落。”
“你可知道你在他心中有多大的分量?你杀了他一次。”除去酸涩的羡慕,崔花雨对眼前这个认识已久的陌生人可以说是爱恨交加,爱的是她的诚实,恨的是藏在背后操控她的人。
“我会偿命的,当着他的面。”
杨它给出了这么多的耐心,显然是因为小荔枝。他的神魂为这个更比美人鱼妖娆曼妙的黑美人而颠倒。他摇着手指,好像是在示意全场安静。再不然就是养成了臭毛病,像骂人的口头禅一样。
崔花雨脸色不冷地冷笑一声:“芽儿又怎会要你的命?他想要的是那一颗早已被牲畜吃了的真心。”
“姐姐骂得好,我错了。我早就知错了。”
“看你行色匆匆,偷跑出来的?”
“是,流求局势紧张。”早已远离人群了,而小荔枝再次压低声音,“希女子在施方也手上,被囚于诗洋魔窟。”
“你想说什么?”
“只有救出她才能找得到小哥哥。”
“你的消息足够灵通。”
“大陆到处都有诗洋楼的耳目。”
“怎么救?”
“据施方也的密报称,八月十五上清派总攻诗洋楼,这便是最好的时机。姐姐若去,我来接应。”小荔枝说着掏出几枚蛇形镖:“特殊的响箭,抵达芭乐岛后用它联系我。”
“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不会。响箭专人专用。”
“希女子在施方也手上?”
“姐姐不信?”
“我不信。”
“别不信,来日定向姐姐解释清楚。切记,八月十五入夜后方可使用。再者尽量避开战场。我得走了。”
“没空送你。”
“打跑他。”小荔枝的眼神往杨它方向挑了挑,“梅花听宇是小哥哥天天念叨着想回来的家。”
“你操的心可真多。”
“保重。”
“八月十五见。”崔花雨业已做出了决定,“你早做准备。”
“不见不散。姐姐去,一定能成。”
小荔枝说完撒腿就跑,却在庭院中心被杨它拦下。崔花雨本想赶过去,但还是收住了脚步。她信任她。杨它说:
“你打扰了我。”
小荔枝哼道:“这不是你的地方。”
“比完这场武就是了,你耽误我比武了。”
“耽误?说不定是延长了你的人生。”小荔枝绕过铁扇,往前跑去。但哪里跑得过去。杨它再次截住了她:
“你不会武功?”
“关你屁事。”小荔枝一个正眼都不给。
“没有武功的漂亮女孩,就特别需要我这种人保护。”
“你是哪种人?与无赖是一家子吗?”
“天下武林,能胜我者寥寥。无赖做不到。”
“我只见你欺负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
“我要娶你为妻。”杨它的爱情观充满了封建主义强权色彩,虽然也算是主流,但在武林中不提倡。
“强抢民女?”小荔枝不为所动,仿佛将对方的话当作台词,而自己恰好是在演对手戏而已。
“明媒正娶。”
“你打的这如意算盘,站在太平洋彼岸都听得见。”
“留下你的联系方式,我去找你。我会向你展示出实足的诚意,同时让你深深地爱上我。”
“如果我不呢?”
“我让她缠着你。”杨它指了指许岢,“打完了我再来找你们。我兄妹俩具有心灵感应,天涯海角也感应得到。”
“我有话跟她说。”小荔枝思忖片刻。
很像是有戏的样子。“尽管说。慢慢说。详细说。”杨它愉悦地闪过一边,打开铁扇,扇起了春风。
小荔枝走近许岢,附耳过去,叽里呱啦一通说。许岢眨巴着眼睛,表情甚是奇怪,像是小孩子第一次听讲故事,一知半解。正想提问什么,小荔枝忽然退后一步:“记住了?”
“……记住了。”
“确定?”
“要不要我当众背诵一遍?”理解与记住是两码事,许岢神色茫然,尽显初出江湖的菜鸟本色。
“告辞。”
“且慢。”杨它欲再行拦截,但许岢给了个眼色。可能是进行心灵感应了,于是杨它爽快地放行。
小荔枝出了大门,斜刺里一拐就往海边跑,观众们的眼神全部被带走,这一次应该是被她的无敌赤脚所感动,直到她飞身跃落大海。这么高都敢往下跳,还说没有武功?那个俏皮人士也算是二流高手了,都差点摔死。其实是水性好啦。要是在海里,小荔枝估计能将杨它打到找不着沙漠。
观众们没被梅花听宇里发生的故事搞糊涂,却被这个跑来跳去的小荔枝整蒙了,或者说美蒙了。
小荔枝跟许岢玩什么把戏呢?隔空向踏雪寻梅学的,与墨自杨玩的墨水条约差不多,不过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她纯属欺骗。
事实上哪怕杨它没看上她,她照样能将他骗得找不着沙漠。
有人问了,怎么都是这一招呢?
因为好用。不信请翻一翻历史书,或者看看娱乐新闻,要不就直接发个朋友圈问问。我们就会发现,古往今来,死在女人手里的男人一抓一大把。备注:此段意为赞美聪明但狡猾的美人。
剩下的就是衣钵抢夺战了,别再来什么细枝末节了。毕竟顶着如此湿热的南方天,而且不管饭吃。除非像小荔枝那样的妙龄再来一个。有人说了,再来一个死也要抢一抢,抢到了这辈子也值了。抢不到呢?抢不到这辈子也值了,因为努力过了。俏皮人士再一次上岸,他的嘴巴紧跟时事:
“有本事抢杨玉环去。”
又要遭殃了?
没。没人顾得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