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带着刺骨的寒意,敲打着清北大学艺术设计学院教学楼的玻璃窗。窗内,气氛却比窗外更冷几分。
“林初夏。”
讲台上,系主任王教授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你的设计理念很有想法,‘城市缝隙中的生命力’这个切入点很独特,手绘功底也扎实。但是……”
这个“但是”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林初夏的心上。她站在展示台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白色的帆布鞋边缘沾着一点未干的泥渍。她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牛仔裤,一件简单的米白色套头卫衣,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此刻盛满了紧张与期待的眼睛。她的设计稿——一幅描绘老城区墙角顽强生长的野草与斑驳光影交融的插画——被投影在大屏幕上,细腻的笔触和独特的色彩运用确实引人注目。
“但是,”王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台下几位表情严肃的评委,“整体呈现的商业转化性考虑不足,目标受众模糊,在‘启航杯’全国青年设计大赛这样的商业性竞赛中,竞争力稍显薄弱。很遗憾,这次校内选拔,你的作品未能进入推荐名单。”
嗡——
林初夏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周围同学或同情或庆幸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对着评委席微微鞠躬:“谢谢王教授,谢谢各位评委老师的点评,我会继续努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默默走下台,回到自己的座位。好友兼室友苏晓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愤愤不平:“搞什么啊!明明画得那么好!那几个入选的,不就是靠堆砌流行元素和讨好评委口味吗?一点灵魂都没有!”
林初夏摇摇头,没说话,只是低头快速收拾好自己的画稿和画笔,塞进那个用了好几年、边角都有些磨损的帆布画筒里。失落感如同窗外的阴雨,密密麻麻地包裹着她。“启航杯”的奖金对她很重要。如果能拿到名次,不仅是一笔可观的生活费,更能为她的简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对即将到来的实习和毕业都至关重要。家里的情况她很清楚,父母在小县城经营一家小餐馆,弟弟还在读高中,她不想再给家里增添负担。勤工俭学做咖啡馆兼职和接一些零散的设计单子,勉强维持生活和画材开销,但像“启航杯”这样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的比赛,机会错过就是错过了。
下课铃响起,人群涌出教室。苏晓挽着她的胳膊,试图驱散她的低落:“别想啦初夏!走,姐请你吃好吃的去!食堂新开了个窗口,麻辣香锅听说不错!”
两人撑着同一把有些旧了的伞,走在湿漉漉的校园小径上。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林初夏看着雨滴在积水中溅起的水花,眼神有些放空。苏晓还在喋喋不休地吐槽着比赛的不公,试图逗她开心。
“对了,”苏晓突然想到什么,晃了晃她的胳膊,“晚上别去咖啡馆兼职了吧?下雨天,客人肯定少,请个假呗!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清吧,叫‘迷途’,环境超有格调,音乐也不错,据说老板还是个帅哥!我们去坐坐?就喝点果汁听听歌,放松一下!你看你这小脸垮的,再不去散散心,灵感都要被这破雨浇没了!”
林初夏本想拒绝。她习惯了按部就班,习惯了省钱,习惯了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学业和谋生上。酒吧?对她而言是另一个遥远而陌生的世界。但今天,失败的沮丧,对未来隐隐的焦虑,还有这连绵不绝、让人心烦意乱的冷雨,像无数只小手推着她。她看着苏晓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那句“算了,我还是……”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变成了一个轻轻的:“……好吧。不过说好,就喝果汁。”
苏晓立刻欢呼起来:“这就对了嘛!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呃,清吧的果汁!走,先吃饭去!”
食堂里人声鼎沸,饭菜的香气混合着潮湿的空气。她们挤到新开的麻辣香锅窗口,苏晓豪气地点了一大堆荤素搭配。林初夏只要了一份最便宜的素菜锅底,加了一点点米饭。看着苏晓餐盘里堆成小山的食物,她无奈地笑笑:“点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吃不完打包当宵夜!”苏晓毫不在意,把一块裹满酱汁的午餐肉夹到林初夏碗里,“你多吃点,看你瘦的!画画可是个体力活!” 她看着林初夏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那点可怜的青菜和米饭,忍不住又念叨:“初夏,你就是太要强了。家里困难又不是你的错,偶尔对自己好点怎么了?你看你,画画的颜料都快用完了,还舍不得买新的,用那么旧的画板……”
“快好了,”林初夏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下个月兼职的工资发了就买。而且,旧的用着顺手。” 她低头扒拉着米饭,心里盘算着这个月的生活费还剩下多少,咖啡馆的排班时间,以及接下来要赶的两张商业插画单子的截止日期。现实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地束缚在精打细算的方寸之间。那场失败比赛带来的失落,在生活的重压下,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尖锐了,只是沉淀为一种更深的疲惫。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