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未时,城南慈云庵后山。
林晚以“为柳姨娘祈福”的名义,在玄影安排的“陪同”(实为监视)下,来到了略显偏僻的凉亭。谢景之果然已经等在那里,身边只带了一名护卫。
凉亭周围古树参天,环境清幽,却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肃杀。谢景之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闲散王爷模样,见到林晚,笑容和煦如春风。
“林姑娘来了,请坐。”他示意石凳,“柳姨娘可安好?上次见你受惊,本王心中一直记挂。”
“劳王爷挂心,姨娘尚好。”林晚低眉顺眼,按照剧本表现出感激又带着几分拘谨和不安,“奴婢…不知王爷今日唤奴婢前来,有何吩咐?”她刻意强调了“吩咐”二字,显得卑微而顺从。
谢景之对她的态度很满意,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不必紧张。本王只是有些‘小事’,想问问姑娘。”他看似随意地聊起王府近况,萧承渊的作息、心情,见了哪些人等等。林晚小心翼翼地回答,半真半假,夹杂着萧承渊允许她透露的、关于他因“南边粮道”受阻而“焦躁”的细节。
交谈间,谢景之的目光始终温和地落在林晚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林晚如坐针毡,感觉那目光像毒蛇的信子,冰冷滑腻。她只能强作镇定,偶尔流露出对萧承渊的恐惧和对现状的迷茫。
突然,谢景之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对了,上次那张纸上的飞鸟…画得倒是别致。不知林姑娘是在何处所见?可是…承渊书房里的东西?”
林晚心中警铃大作!他在试探情报来源的真实性!她手心瞬间冒汗,脸上却努力做出茫然和努力回忆的样子:“飞鸟?啊…王爷是说那张脏了的纸吗?奴婢…奴婢不记得了…可能是…可能是打扫书房时,不小心从哪个角落里带出来的废纸吧?王爷的书房…有很多字画,奴婢不识字…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回答得语无伦次,将一个粗鄙、无知又惶恐的婢女形象演绎到底。
谢景之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展颜一笑,那压迫感瞬间消失:“原来如此。本王只是随口一问,姑娘不必惊慌。”他仿佛放下了疑虑,又恢复了温润的模样,“承渊素来喜洁,书房废纸怎会随意丢弃?想必是姑娘看错了。” 他轻描淡写地否定了自己的试探,更像是在安抚林晚。
林晚暗自松了口气,背上却惊出了一层冷汗。好险!
就在凉亭气氛看似缓和之际,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之声撕裂了林间的宁静!数支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弩箭,从不同方向的密林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凉亭中的谢景之!
“王爷小心!”谢景之身边的护卫反应极快,厉喝一声,拔刀格挡,瞬间磕飞两支弩箭!然而箭矢太过密集,角度刁钻!
谢景之脸色剧变,瞬间从温润变得阴沉狠厉,他猛地起身想要躲避,但一支角度极其阴险的弩箭,竟绕过了护卫的刀锋,直射他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林晚身后的树丛中暴射而出!速度之快,带起一阵劲风!
是萧承渊!他竟然亲自来了!
他手中长剑出鞘,寒光一闪,“铛!”的一声脆响,精准无比地将那支致命的弩箭斩落在地!同时,他高大的身躯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挡在了谢景之和林晚的前方!
“有刺客!保护王爷!”萧承渊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的暗卫玄影等人也瞬间现身,与刺客激战在一起!
林晚完全懵了!这突如其来的刺杀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抱头蹲下,缩在石桌后面,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刀剑碰撞声、弩箭破空声、闷哼声不绝于耳!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混乱中,她惊恐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玄色的身影。萧承渊的身手快得惊人,剑光如匹练,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格挡开射向谢景之的冷箭,甚至反手一剑,将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的刺客刺穿!他的动作凌厉、干脆,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强大力量。
然而,刺客显然有备而来,且悍不畏死。他们似乎认准了谢景之是主要目标,攻击异常猛烈。萧承渊既要护住谢景之(至少在明面上必须护住),又要分心留意被波及的林晚,压力倍增。
“嗤啦!”一声裂帛声响!一支角度刁钻的弩箭擦着萧承渊格挡的剑锋掠过,狠狠钉入他挡在林晚身前的左臂!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玄色的衣袖!
“唔…”萧承渊闷哼一声,眉头紧锁,但手中的剑势没有丝毫停顿,反手一剑将那个放冷箭的刺客钉死在树上!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着那刺目的鲜红在他手臂上迅速晕开,看着他因剧痛而微微发白的侧脸,看着他依旧挺拔如松、挡在她身前的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和复杂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她!
他…是在保护她?还是仅仅因为她在谢景之身边,不能让她死?
没时间细想!刺客见萧承渊受伤,攻击更加疯狂!一支角度极其刁钻的袖箭,竟然从一个不可思议的死角射向林晚的咽喉!速度太快,连萧承渊似乎都救援不及!
林晚绝望地闭上了眼。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只听到“噗”的一声轻响,和一个身体倒地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只见萧承渊竟在最后关头,用他受伤的左臂猛地将她扑倒在地!那支袖箭,擦着他的肩胛骨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他沉重的身躯压在她身上,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涌入鼻腔。林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和因疼痛而产生的细微颤抖。
“别动!”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刀光剑影、血腥厮杀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林晚的心跳如雷,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他额角渗着汗,几缕墨发散落在冷峻的眉骨旁,那双总是冰封万里的深邃眼眸,此刻因疼痛和专注而显得格外幽深,里面清晰地映着她惊恐失措的影子。
他…真的在保护她。用他的身体。
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又滚烫的情绪,毫无征兆地撞进了林晚的心房。冰冷坚硬的外壳,似乎被这温热的血液和沉重的身躯,撞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刺客最终被萧承渊的暗卫和谢景之的护卫联手剿灭,留下几具尸体,其余人见势不妙迅速退走。
萧承渊撑着剑站起身,脸色因失血而更加苍白,但气势依旧迫人。他冷冷扫视了一眼狼藉的现场,目光最后落在谢景之身上:“皇叔受惊了。此事,本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谢景之惊魂未定,脸色也不好看,他深深看了萧承渊还在流血的胳膊一眼,语气复杂:“多亏承渊及时相救!这份恩情,皇叔记下了。”他又看向被暗卫扶起来的、脸色煞白的林晚,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阴霾和疑虑。萧承渊…为何如此不顾自身地保护这个婢女?
萧承渊没再多言,只对玄影下令:“清理现场,护送宁王殿下回府!林晚,跟本王走!” 他语气冷硬,不容置疑。
林晚浑浑噩噩地被带回了王府。这一次,不是阴暗的耳房,而是萧承渊书房旁边一间干净整洁的厢房。王府的医官早已候着,为萧承渊处理伤口。林晚被勒令待在厢房里,听着隔壁传来的压抑的清洗伤口、上药包扎的声音,以及萧承渊偶尔因剧痛而发出的闷哼。
她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交握,指尖冰凉。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他挡箭、扑倒她的画面,还有他压在她身上时,那沉重而真实的温度和他眼中自己的倒影。咸鱼系统似乎都安静了。
一种陌生的、让她心慌意乱的情愫,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她努力想压下,想告诉自己这只是他在履行保护“棋子”的责任,或是做戏给谢景之看…可那温热的血,那沉重的身躯,那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一遍遍冲击着她的心防。
她,好像…有点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