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剃发易服,雄关易主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沉入地平线,山海关的城楼被染成一片暗红,像凝固的血。城楼下的尸体已经被草草清理,堆在城墙根下,盖着一层薄薄的黄土,却依旧挡不住那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硝烟和尘土,弥漫在关城的每一个角落,钻进鼻腔,呛得人胸口发闷。
吴三桂站在总兵府的大堂里,玄色甲胄上的血渍早已干涸,结成暗褐色的斑块,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右臂的伤口被铁甲勒得发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骨缝里的疼,可他连动都懒得动。大堂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案几上的烛火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忽明忽暗,像他此刻摇摆不定、早已支离破碎的心。
“将军,范文程大人来了。”亲兵陈小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惊扰了这位刚刚签下归降文书的将军。
吴三桂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他不用想也知道,范文程此来,无非是为了催促他履行归降文书上最刺眼的一条承诺——剃发易服。这四个字像一根毒刺,从他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就深深扎在他的心上,每想一次,都疼得他喘不过气。
门被轻轻推开,范文程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穿着深蓝色满服的剃头匠,手里捧着锃亮的剃刀、牛角梳,还有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青色满式长袍。那长袍用的是上等的杭绸,领口和袖口绣着暗金色的云纹,盘扣是纯金打造的,在烛火下泛着刺眼的光。范文程脸上依旧挂着惯常的笑容,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吴将军,摄政王有令,让您即刻剃发易服,以示归降的诚意。明日一早,还要在关城校场举行受封仪式,正式册封您为平西王呢。”
吴三桂的目光落在那套满式长袍上,像看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他是汉人,是大明的总兵,束发右衽是他从小的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汉人标识。自他十五岁从军起,束发的玉簪就从未离过身,身上的甲胄永远是大明的样式。可如今,他却要剃掉前颅的头发,留着满人的“金钱鼠尾”辫,穿上这左衽的满服——这比让他亲手砍掉自己的手臂还要难受,比让他跪在李自成面前还要屈辱。
“将军,时候不早了,该动手了。”范文程见吴三桂迟迟不动,语气里多了几分催促,笑容也淡了几分,“摄政王还在城外的八旗大营等着回话呢,要是让他久等,恐怕会误会将军的诚意啊。到时候,不仅将军的平西王爵位要落空,城里的弟兄们,还有……北京城里的吴总兵(吴襄),怕是也会受牵连。”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刺在吴三桂的心上。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他清醒了几分。是啊,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归降文书已经签了,八旗兵已经涌进了关城,他现在就是后金的降将,是多尔衮手里的棋子,只能任由他们摆布。他缓缓走到案几前坐下,闭上眼睛,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动手吧。”
两个剃头匠连忙上前,一个捧着铜盆,一个拿着剃刀,小心翼翼地站在吴三桂身后。锋利的剃刀在烛火下闪着冷光,贴着他的头皮轻轻划过,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耳边传来头发落地的“簌簌”声,每一声,都像一把刀,割在他的心上,割碎了他最后的尊严和坚守。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前颅的头发一点点被剃掉,露出泛着青色的头皮,冷风从领口灌进来,吹在光秃秃的头皮上,凉得刺骨。后脑勺的头发被梳子梳顺,编成一条细细的辫子,垂在背后,沉甸甸的,像一条冰冷的铁链,牢牢地锁住了他的气节,锁住了他作为汉人的最后一点骄傲。
“将军,好了。”剃头匠恭敬地递过来一面黄铜镜子,镜面打磨得光亮,能清晰地照出人的模样。
吴三桂缓缓睁开眼睛,接过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前颅光秃秃的,泛着青灰色的头皮,后脑勺的辫子像一条丑陋的尾巴,垂在背后。身上依旧穿着大明的玄色甲胄,却配着这满人的发式,显得不伦不类,滑稽又可笑。他看着镜中的人,陌生得让他自己都认不出来——这还是那个镇守宁远、抗击后金十余年的吴三桂吗?这还是那个在辽东战场上横刀立马、誓要忠君报国的大明总兵吗?
不,不是了。从剃刀落下的那一刻起,那个大明总兵吴三桂就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一个剃发易服的降将,一个背叛家国、背叛祖宗的叛徒。
范文程走上前来,将那套青色满服递到吴三桂面前,笑容又重新回到脸上,语气里满是讨好:“将军,快换上这身衣服吧。这可是摄政王特意让人从盛京送来的,料子是上等的杭绸,绣工也是宫里的师傅做的,穿上一定威风凛凛,配得上将军的平西王身份。”
吴三桂没有接,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套满服,眼神里翻涌着痛苦、愤怒和不甘。他知道,只要穿上这身衣服,就意味着他彻底放弃了大明,彻底斩断了和汉人的最后一丝联系,彻底沦为了后金的臣子,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将军,别犹豫了。”范文程的语气冷了下来,笑容也彻底消失了,露出了隐藏在温和面具下的强硬,“您已经签了归降文书,剃了头发,难道还要违抗摄政王的命令吗?您别忘了,关宁铁骑的弟兄们还在城里,您的父亲吴襄还被李自成囚禁在北京,要是您惹恼了摄政王,不仅您自己性命难保,您的父亲,还有您心心念念的陈姑娘,后果不堪设想啊。”
父亲吴襄!陈圆圆!这两个名字像两座大山,重重地压在吴三桂的心上。他想起了父亲在信里的叮嘱,想起了陈圆圆温柔的笑容,想起了李自成攻破北京后,对明朝官员的残酷折磨。要是他敢违抗多尔衮的命令,父亲和陈圆圆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伸手接过那套满服,转身走进内室。青色的满服穿在身上,紧绷绷的,很不舒服,左衽的领口勒得他脖子发紧,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喘不过气。他对着内室的铜镜照了照,镜中的人穿着满服,留着辫子,眼神空洞,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出内室。范文程上下打量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赞叹:“好!好!真是威风凛凛!不愧是要做平西王的人!明日的受封仪式,将军一定能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吴三桂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案几前坐下,目光落在案几上的归降文书上。那上面的“吴三桂”三个字,此刻显得格外刺眼,像三个血淋淋的嘲讽,嘲讽着他的背叛,嘲讽着他的懦弱。
“对了,将军。”范文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轻松地说道,“摄政王还有一道命令,让关宁铁骑的所有士兵都要剃发易服,明日一早,就在校场集合,由八旗兵的将领亲自监督,一个都不能少。您也知道,这是归降的规矩,只有这样,才能让弟兄们真正融入我后金,也能让摄政王彻底放心。”
“什么?”吴三桂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愤怒,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烛火都晃了晃,“让所有士兵都剃发易服?不行!绝对不行!”
他太清楚关宁铁骑的士兵了。这些弟兄大多是辽东的汉人,世代为大明效力,束发右衽是他们的根,是他们的骄傲。让他们剃发易服,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赵大三、张勇,还有那些从顺义逃来的士兵,他们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绝对不会同意的!一旦逼迫他们,一定会激起兵变,到时候,局面就彻底失控了!
“将军,这是摄政王的命令,谁也不能违抗。”范文程的语气冷得像冰,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您现在是后金的平西王,要以大局为重,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意气用事了。要是士兵们不剃发易服,怎么显示归降的诚意?怎么让摄政王放心?您别忘了,八旗兵已经控制了山海关的四门,要是士兵们敢反抗,摄政王一声令下,关城就会变成第二个顺义!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是一两个人了!”
吴三桂看着范文程冰冷的眼神,心里的愤怒一点点被无奈取代。他知道,范文程说的是对的。八旗兵已经进了关,控制了关城的要害,他们有绝对的实力镇压任何反抗。要是士兵们敢反抗,只会白白送命,甚至会连累城里的百姓。他不能让顺义的悲剧重演,不能让弟兄们白白送死。
“我知道了。”他缓缓低下头,声音里满是疲惫,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明日一早,我会亲自去校场,劝说他们。”
“这就对了。”范文程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拍了拍吴三桂的肩膀,“将军放心,只要您出面,士兵们一定会听您的。毕竟,他们都是跟着您出生入死的弟兄,都信任您,都愿意跟着您走。”
范文程走后,大堂里又恢复了寂静。吴三桂坐在案几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他知道,明天,将会是一场艰难的考验。他不仅要亲手打碎自己的气节,还要亲手打碎弟兄们的尊严,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沦为后金的奴才。他甚至能想象到,当士兵们看到他剃发易服的模样时,眼里的失望和愤怒会有多深。
天还没亮,山海关的校场上就已经站满了人。关宁铁骑的士兵们穿着大明的甲胄,手里握着武器,整齐地站在校场上,沉默不语。晨风吹过,掀起他们的披风,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们脸上的迷茫和不安。他们都已经听说了要剃发易服的消息,一个个脸色凝重,眼神里满是挣扎。
吴三桂穿着青色的满服,留着辫子,一步步走上校场的高台。他看着眼前的士兵们,看着他们熟悉的面孔,看着他们身上的大明甲胄,看着他们束在头顶的发髻,心里像被无数根针扎着,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将军!您怎么……”赵大三第一个冲了上来,看着吴三桂的打扮,眼神里满是震惊和失望,声音都在颤抖,“您怎么真的剃了头发,穿了鞑子的衣服?您忘了您是大明的总兵了吗?您忘了那些死在顺义的弟兄了吗?您忘了咱们发过的誓,要守住汉人的疆土了吗?”
周围的士兵们也纷纷骚动起来,议论声越来越大,声音里满是不满和愤怒:“将军,您怎么能这样?”“咱们是大明的兵,不能剃发易服,不能做鞑子的奴才!”“将军,下令吧!咱们跟鞑子拼了!就算战死,也不能丢了汉人的脸!”“对!拼了!咱们关宁铁骑没有孬种!”
士兵们的呼喊声像潮水一样涌来,冲击着吴三桂的心脏。他看着眼前一张张愤怒而绝望的脸,看着他们手里紧紧握着的武器,看着他们眼里的泪水,心里的痛苦和愧疚像潮水一样泛滥开来。
他抬手,示意士兵们安静下来。校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愤怒,有失望,有不解,还有一丝最后的期待。
吴三桂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地说道:“弟兄们,我知道你们心里不舒服,我知道你们不愿意剃发易服。我也不愿意!”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我跟你们一样,是汉人,是大明的兵!束发右衽是咱们的根,是咱们的尊严!是咱们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我比谁都清楚,剃发易服是多大的屈辱!”
“那您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赵大三红着眼睛,激动地喊道,“您为什么要穿鞑子的衣服,留鞑子的辫子?您为什么要让我们也这么做?您说啊!”
“因为我没有选择!”吴三桂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无奈和痛苦,几乎是吼出来的,“弟兄们,咱们打不过刘宗敏的五万大军,更打不过后金的十万八旗兵!要是咱们不剃发易服,不表示归降的诚意,多尔衮就会下令屠城!到时候,不仅咱们会死,城里的百姓也会死!顺义的惨状,你们忘了吗?那些被大火烧死的老人,那些被乱刀砍死的孩子,那些死在咱们面前的弟兄,你们想让他们的悲剧,在山海关重演吗?”
士兵们沉默了,一个个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顺义的惨状像一幅血淋淋的画面,浮现在他们的眼前。他们都记得,记得那些死去的弟兄,记得那些无辜的百姓,记得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他们不想让悲剧重演,可他们也不愿意剃发易服,背叛自己的祖宗和家国。
“弟兄们,我知道这很难,比上战场拼命还要难。”吴三桂的声音缓和了下来,带着几分恳求,眼神里满是痛苦,“我知道这是屈辱,是背叛,是丢人的事。可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要咱们暂时忍耐,只要咱们保住性命,总有一天,咱们还能重新穿上大明的甲胄,还能重新束起头发,还能恢复汉人的衣冠!我向你们保证,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们,杀回北京,报仇雪恨,恢复中原!”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谎言,一个自我安慰的谎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一天,能不能有机会实现这个承诺。可他别无选择,只能用这个谎言,来安抚士兵们的心,来让他们接受这屈辱的现实。
赵大三看着吴三桂,眼神里满是失望和痛苦,可他也知道,吴三桂说的是对的。他们没有选择,只能忍耐。他缓缓低下头,声音沙哑地说道:“将军,我们听您的。”
有了赵大三的带头,其他的士兵们也纷纷低下头,沉默着表示同意。有的士兵偷偷抹了抹眼泪,有的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鲜血直流,可没有一个人反抗。他们知道,这是唯一的出路,是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
范文程带着一群剃头匠和满式长袍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太好了!弟兄们都是识时务的好汉!快,动手吧,别耽误了受封仪式。摄政王还在等着呢。”
剃头匠们拿着剃刀,走到士兵们面前,开始给他们剃发。锋利的剃刀贴着头皮划过,头发落地的“簌簌”声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像一首悲伤的挽歌,诉说着汉人的屈辱和无奈。士兵们一个个闭着眼睛,咬紧牙关,有的甚至流下了眼泪,却没有一个人动,没有一个人反抗。
吴三桂站在高台上,看着士兵们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他对不起这些弟兄,是他亲手毁了他们的尊严,是他亲手让他们沦为了后金的奴才,是他亲手将他们推向了这屈辱的深渊。
很快,所有的士兵都剃了头发,留着细细的辫子,换上了青色的满式长袍。原本穿着大明甲胄、威风凛凛的关宁铁骑,此刻却变得面目全非。他们穿着左衽的满服,留着丑陋的辫子,一个个低着头,沉默不语,像一群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
校场的入口处,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多尔衮穿着明黄色的甲胄,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一群八旗兵将领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明黄色的甲胄在晨光中泛着耀眼的光,彰显着他至高无上的地位。他看着校场上剃发易服的关宁兵,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声音洪亮地说道:“好!好!吴将军果然有办法,让弟兄们都识时务地剃发易服了!本王没有看错人!”
吴三桂快步走下高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末将吴三桂,参见摄政王!”
士兵们也纷纷单膝跪地,齐声喊道:“参见摄政王!”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恭敬,只有压抑的屈辱和不甘。
多尔衮翻身下马,走到吴三桂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笑容满面地说道:“吴将军,快起来!今日,本王就要正式册封你为平西王,统领关宁铁骑,镇守山海关!”他转身,从身后的镶黄旗将领手里拿过一个金色的王印,递到吴三桂面前。那王印通体金黄,上面刻着“平西王印”四个大字,入手沉甸甸的,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吴三桂手心发疼。
“这是平西王印,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后金的平西王!”多尔衮的语气里满是威严,“希望你能好好为我后金效力,随本王南下,平定中原,统一天下!到时候,本王还会给你更大的封赏!”
吴三桂双手接过王印,指腹摩挲着冰冷的印面,那“平西王”三个字仿佛带着刺,扎得他心口发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士兵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失望,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这些目光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背上,让他几乎抬不起头。
“谢摄政王恩典。”他低下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屈辱。
多尔衮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校场上的关宁兵,语气里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威严:“弟兄们,你们既然已经归降我后金,就是我后金的子民。从今往后,只要你们好好效力,跟着本王南下平定中原,荣华富贵、封妻荫子,本王都不会亏待你们!”
士兵们依旧沉默着,没有任何回应。他们虽然跪在地上,穿着满服,留着辫子,可他们的心,依旧是汉人的心。他们的膝盖跪的是多尔衮,可他们的心里,跪的是大明的列祖列宗。多尔衮的承诺,在他们听来,不过是诱骗他们卖命的谎言。
受封仪式很快就结束了,多尔衮带着八旗兵将领趾高气扬地离开了校场,留下吴三桂和一群剃发易服的关宁兵。校场上依旧一片死寂,只有晨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碎发和尘土,带着几分凄凉。
士兵们缓缓站起身,一个个低着头,默默地站在原地,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曾经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弟兄,此刻却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冰,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亲近。
赵大三走到吴三桂身边,看着他手里的平西王印,眼神里满是失望和痛苦,声音沙哑地说道:“将军,这就是您想要的吗?一个平西王的爵位,就值得您放弃一切?值得您让弟兄们都跟着您受这份屈辱?”
吴三桂看着赵大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解释,想告诉赵大三他的无奈,想告诉赵大三他的苦衷,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无尽的苍白。他知道,任何解释都是徒劳的,他确实放弃了尊严,确实让弟兄们受了屈辱。
“大三,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也一样。”吴三桂的声音里满是无奈和痛苦,“可我没有选择,我只能这么做。只要咱们活着,就有希望。总有一天,我会让一切都恢复原样的,我会带着你们,重新穿上大明的甲胄,重新做回汉人。”
赵大三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走开了。他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落寞,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知道,吴三桂的话,不过是一个无法实现的谎言。从他们剃发易服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改变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其他的士兵们也纷纷散开,一个个低着头,默默地朝着营地方向走去。他们的脚步沉重,像是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校场上,只剩下吴三桂一个人,手里握着平西王印,站在空荡荡的校场上,像一个孤独的剪影。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山海关城楼,曾经的大明旗帜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后金的八旗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双双嘲讽的眼睛,看着他这个背叛家国的降将。城楼依旧雄伟,可它的主人,却已经换了人。从今天起,山海关这座雄关,再也不是大明的屏障,而是后金南下中原的门户;从今天起,这片土地,再也不是大明的疆土,而是后金的领地。
他握紧手里的平西王印,印面的冰冷透过掌心,传到他的心里,让他浑身发冷。他想起了年少时的誓言,想起了父亲的教诲,想起了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想起了顺义城死去的百姓……一股强烈的愧疚和痛苦涌上心头,几乎让他窒息。
他知道,他的人生,已经彻底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从他签下归降文书的那一刻起,从他剃发易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成了千古罪人,成了汉人眼中的叛徒。无论他将来立下多大的功劳,无论他获得多大的富贵,都洗不掉他身上的骂名。
夕阳又一次落下,金色的阳光洒在山海关的城楼上,将城楼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吴三桂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的夕阳,望着那片被后金铁蹄践踏的土地,眼神里满是绝望和迷茫。
风又吹过城楼,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的气息,掀动他的满服披风,猎猎作响。他的辫子垂在背后,随着风轻轻晃动,像一条丑陋的尾巴,时刻提醒着他的屈辱和背叛。
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是会像多尔衮承诺的那样,荣华富贵,永享不尽?还是会被后金利用完之后,卸磨杀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他更不知道,这片中原大地,将会迎来怎样的命运。后金的铁蹄,将会给汉人百姓带来怎样的苦难?
他只知道,他这一步,已经踏错,再也无法回头。他将会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后人唾骂万年,成为一个永远的反面教材,警示着后人,什么是忠诚,什么是背叛。
山海关的城门大开着,后金的八旗兵源源不断地涌入关内,黑色的甲胄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像一股黑色的洪流,吞噬着这片古老的土地。而吴三桂,站在城楼上,望着这一切,心里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他知道,他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将灾难引进了中原,而他自己,也将永远被囚禁在这无尽的悔恨和骂名之中,直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