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临关对峙，铁骑叩门
天刚蒙蒙亮，潮白河面上的薄雾还未散尽，像一层半透明的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得支离破碎。吴三桂站在山海关的东城门楼上，玄色内衬外重新披了厚重的铁甲，肩甲上的铜钉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右臂的伤口被铁甲勒得发紧，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骨缝里的疼，像有细小的刀片在反复切割，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钉在河对岸的大顺军阵地上，瞳孔里映着那片翻卷的红。
晨风吹过城楼，带着河水的湿冷，掀动他甲胄后襟的披风，猎猎作响，像一面残破的旗帜。城楼下，关宁铁骑的士兵们正抓紧时间检查武器，火铳手们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往铳管里装填火药，药匙里的黑色粉末簌簌落在掌心，混着指尖的血痂；弓手们将箭囊斜挂在腰间，手指反复摩挲着箭杆，箭尖的寒光在晨光中闪闪烁烁，透着决绝的杀意。赵大三捂着受伤的肩膀，粗布绷带已经被血浸得发黑，却依旧蹲在地上，帮身边的新兵调整火铳的准星——那新兵是昨天从顺义逃来的流民，不过十六七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嘴唇冻得发紫，手里的火铳却握得紧紧的，指节泛白，眼神里满是紧张，却又藏着几分不甘的坚定。
“将军，赵率教已经被绑起来了，关在驿馆的柴房里，由张将军亲自看着，派了十个亲兵守着，插翅难飞。”亲兵陈小五快步跑上城来，胸口的伤口刚敷了金疮药，粗布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却依旧能看见暗红的血渍渗出来，晕开一小片。他跑得太急，气息有些不稳，说话时带着喘息，“范文程在驿馆外等着，说只要您签了归降的文书，他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去通知多尔衮，让后金的大军星夜赶来支援，还说会派八旗兵的精锐骑兵，从侧翼包抄，帮咱们挡住刘宗敏的进攻。”
吴三桂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河对岸，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却依旧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文书呢？”
陈小五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书，双手捧着递到吴三桂面前。那是一份用汉文和满文双语写就的归降文书，纸张是上等的宣纸，边缘用细麻绳装订过，显得格外郑重。上面的字迹工整，详细写着归降的条件：吴三桂需率关宁铁骑全体归降后金，剃发易服，废除大明的旗号，承认后金对中原的统治；多尔衮则即刻派十万八旗兵驰援山海关，帮助吴三桂击溃大顺军，事成之后，封吴三桂为“平西王”，依旧统领关宁铁骑，镇守山海关，世袭罔替，子孙后代永享富贵。
吴三桂接过文书，指尖摩挲着纸上的字迹，粗糙的指腹划过“剃发易服”四个字时，微微顿了顿，像是被烫到一般。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他是大明的总兵，是世代忠良之后，祖父吴守绪曾随戚继光抗倭，父亲吴襄是辽东总兵，他自小便读着“忠君报国”的书，穿着大明的甲胄，守着汉人的疆土，如今却要在这份归降异族的文书上签字，这对他来说，是何等的屈辱！可他又想起了顺义城的惨状：穿碎花袄的小姑娘倒在血泊里，手里还攥着被血染红的布娃娃；火铳手王虎子被一箭穿喉，鲜血喷在火铳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死去；还有那些来不及撤退的百姓，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街道上，有的被马蹄踏烂，有的被大火烧焦，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将军，您可千万不能签啊！”赵大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肩膀上的伤口被动作牵扯，疼得他额头冒出冷汗，脸上却满是激动，声音都在颤抖，“咱们是大明的兵，是汉人的子孙！身上流的是汉人的血，骨子里刻的是祖宗的训！怎么能归降异族？就算战死在这城楼上，就算尸骨埋在这山海关下，也不能做这种背弃祖宗、背叛家国的事！我弟弟小四死在顺义，他临死前还抓着我的手说，哥，一定要守住汉人的疆土，不能让鞑子和反贼糟蹋了咱们的家园！要是我现在看着您签了这份文书，我怎么对得起他，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在顺义的弟兄们，怎么对得起咱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啊！”
周围的士兵们也纷纷围了过来，一个个眼神坚定地望着吴三桂，手里的刀枪握得更紧了，嘴里喊着：“将军，不能签！咱们跟大顺军拼了！就算战死，也不能剃发易服，不能做鞑子的奴才！”“对！拼了！咱们关宁铁骑没有孬种！从宁远到山海关，咱们守了这么多年，还怕他刘宗敏不成！”“将军，下令吧！跟他们决一死战！”
士兵们的呼喊声在城楼上回荡，像一股热流，冲击着吴三桂的心脏。他看着眼前的士兵们，有的脸上带着伤，有的甲胄破碎，有的手里还握着断裂的武器，可他们的眼神里，却满是不屈的斗志。这些弟兄跟着他从宁远到锦州，再到山海关，出生入死，不离不弃，他们信任他，愿意跟着他赴汤蹈火，愿意为他流血牺牲。可他现在却要带着他们归降异族，要让他们剃掉头发，换上满人的衣冠，要让他们背弃自己的祖宗和家国，这让他怎么开口？这让他怎么对得起他们的信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轰隆——轰隆——”的巨响，像惊雷般炸响在潮白河上空！大顺军的红衣大炮开火了！炮弹裹着风声，呼啸着越过潮白河，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砸在山海关的东城门楼上。墙砖飞溅，烟尘弥漫，城楼上的瓦片“哗哗”往下掉，砸在士兵们的甲胄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几个正在装填火药的火铳手来不及躲闪，瞬间被埋在碎石下，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只露出一只还在微微抽搐的手，手指紧紧攥着火铳的扳机，那是昨天刚从流民里招来的士兵，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及登记。
“将军！大顺军攻城了！”张勇提着染血的长枪跑上城来，他甲胄上的护心镜已经被炮弹碎片砸出了一个坑，边缘卷了起来，脸上满是烟尘和血污，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他跑得太急，呼吸急促，声音里带着几分焦灼，“周遇吉带着‘踏白营’的人，正在潮白河上架设浮桥，看样子是要强行渡河！他们的盾牌阵太硬了，蒙了生牛皮，还裹了铁皮，咱们的火铳根本打不穿！再不想办法，他们很快就要攻到城下了！”
吴三桂猛地抬头望去，潮白河上，大顺军的士兵们正冒着炮火，疯狂地架设浮桥。一根根粗壮的圆木被扔进河里，士兵们用铁链将圆木连接起来，上面铺着木板，动作极快。周遇吉骑着一匹黑马，手里的丈八矛直指山海关的方向，大声呼喊着：“兄弟们！冲啊！拿下山海关，活捉吴三桂！进城之后，金银财宝，美女玉帛，随便你们拿！”
大顺军的士兵们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悍不畏死，朝着浮桥冲去。有的士兵被火铳击中，掉进湍急的河水里，瞬间就被水流卷走；有的士兵被城楼上的弓箭射中，倒在浮桥上，鲜血顺着木板的缝隙流进河里，将河水染成了暗红色。可后面的士兵依旧跟着往上冲，像潮水般涌向浮桥，根本不怕死。
“将军，快签吧！”范文程也跟着跑了上来，他脸上没了往日的从容淡定，满是焦急，青色长衫上沾了不少烟尘，连瓜皮帽都歪了。他一把抓住吴三桂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几分催促，又带着几分威胁，“再晚就来不及了！刘宗敏的大军已经开始攻城了，浮桥很快就要架好了！只要您签了文书，我立刻派人去通知多尔衮，八旗兵的骑兵半天就能赶到，到时候他们从侧翼包抄，一定能帮您挡住大顺军！要是您不签，等山海关破了，您和您的弟兄们，还有城里的百姓，都会死无葬身之地！顺义的惨状，您还想再看一次吗？”
范文程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在吴三桂的心上。顺义城的惨状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燃烧的房屋，遍地的尸体，百姓的哭喊，弟兄们的惨叫……那一幕幕，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知道，范文程说的是对的，以他们现在的兵力，根本挡不住刘宗敏的五万大军和红衣大炮。要是不签，山海关很快就会被攻破，到时候，城里的百姓，身边的弟兄，都会死在大顺军的刀下，顺义的惨状，将会在山海关重演。
可他又看着身边的士兵们，看着他们坚定的眼神，听着他们“决一死战”的呼喊，心里的挣扎越来越激烈。一边是弟兄们的性命，是满城百姓的安危；一边是汉人的气节，是祖宗的荣耀，是家国的尊严。他到底该怎么选？选前者，他就是千古罪人，会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后人唾骂；选后者，他就是害死弟兄和百姓的凶手，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会让顺义的悲剧重演。
“将军！快看！后金的骑兵来了！”陈小五突然大喊一声，手指着远处的官道，声音里带着几分震惊。
吴三桂顺着陈小五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的官道上，尘土飞扬，像一条黄龙，从地平线上涌来，遮天蔽日。一支骑兵正朝着山海关的方向疾驰而来，速度极快，马蹄声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连城楼上的砖缝都在嗡嗡作响。那骑兵穿着黑色的甲胄，旗帜上绣着金色的龙纹和“八旗”二字，正是后金的八旗兵！他们来得比预想的还要快，看样子是早就埋伏在附近，就等着他签归降文书，只要文书一签，就立刻出兵。
范文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将军，您看！摄政王是真心想跟您合作！这些八旗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骑术精湛，战斗力极强，只要您签了文书，他们就是您的援军，咱们联手，一定能打败刘宗敏，守住山海关！”
吴三桂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八旗兵，黑色的甲胄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像一群来自地狱的魔鬼，正朝着山海关逼近。他又看了看身边的弟兄们，他们还在奋力抵抗着大顺军的炮火，还在期待着他下达决一死战的命令。可他知道，他们根本不是大顺军的对手，就算拼尽全力，也只是徒劳。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的沉闷感越来越重，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上面，让他喘不过气。他缓缓抬起手，从陈小五手里接过笔，笔尖蘸了蘸墨，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黑色的痕迹，像一滴血，落在“归降”二字上。他的手微微颤抖着，笔尖悬在文书上，迟迟没有落下。
“将军！不能签啊！”赵大三冲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混着脸上的血污，显得格外悲壮，“将军，您不能糊涂啊！签了这份文书，您就成了千古罪人，咱们关宁铁骑也会背上千古骂名啊！”
吴三桂看着赵大三，眼神里满是无奈和痛苦，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大三，我知道……我知道这是背叛，是屈辱，是千古骂名……可我没有别的选择。要是不签，咱们所有人都会死，顺义的惨状会再次上演。我不能让弟兄们白白送命，不能让城里的百姓遭殃。就算背上千古骂名，就算被后人唾骂万年，我也要这么做……”
说完，他猛地甩开赵大三的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眼神里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握着笔，在归降文书上，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吴三桂”。字迹有些潦草，笔画却带着一股狠劲，仿佛要将所有的无奈、痛苦和不甘，都刻在这两个字里。
“将军！您怎么能签啊！”赵大三绝望地大喊一声，瘫坐在城楼上，肩膀上的伤口裂开，鲜血直流，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那份签了字的文书，眼神里满是绝望和痛苦。
周围的士兵们也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难以置信地看着吴三桂，眼神里满是失望和不解。城楼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起来，只剩下大顺军的炮火声和士兵们的喘息声。
吴三桂将签好的文书递给范文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签下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别人的命运。范文程接过文书，仔细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连忙将文书折好，放进怀里，然后对身边的随从说：“快！快马加鞭，把文书送到摄政王手里，让他立刻下令，让八旗兵出兵！”
随从接过文书，翻身上马，朝着远处的八旗兵阵营疾驰而去。
“将军，您放心！”范文程拍了拍吴三桂的肩膀，语气里满是轻松，“只要文书送到多尔衮手里，八旗兵立刻就会投入战斗，从侧翼包抄大顺军。到时候，咱们前后夹击，一定能打败刘宗敏！等打败了大顺军，您就是平西王，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吴三桂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走到城楼的垛口边，望着远处的八旗兵。他们越来越近，黑色的甲胄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马蹄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像一头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他知道，从他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是大明的总兵，再也不是汉人的将领，而是后金的降将，是汉人眼中的叛徒，是千古罪人。他的名字，将会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后人唾骂万年。
就在这时，潮白河上的浮桥已经架设好了！周遇吉骑着黑马，手里的丈八矛一挥，好了喊道：“兄弟们！冲啊！拿下山海关，活捉吴三桂！”
“踏白营”的士兵们像潮水般涌上浮桥，朝着山海关的东门冲来。他们的盾牌阵推进得极快，像一堵移动的墙，朝着城墙逼近。城楼上的火铳手们奋力开火，箭手们也纷纷射箭，可火铳的子弹和弓箭打在盾牌上，只发出“砰砰”的响声，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
很快，大顺军就攻到了城下，开始攀爬城墙。他们踩着云梯，手里握着刀，嘴里喊着杀声，一个个悍不畏死，朝着城楼上爬来。城楼下的关宁兵奋力抵抗，用石头砸，用刀砍，用枪刺，可大顺军的人数太多，像永远也杀不完一样，很快就有大顺兵爬上了城楼，与关宁兵展开了近身搏斗。
“将军！大顺军攻到城楼上了！”张勇大喊一声，提着长枪冲了上去，朝着爬上城楼的大顺兵刺去。长枪刺穿了大顺兵的胸膛，鲜血喷了张勇一脸，可后面的大顺兵依旧源源不断地爬上来。
吴三桂拔出腰间的断水刀，刀身映着晨光，泛着冷冽的光。他朝着身边的士兵们大喊：“弟兄们！拿起武器，跟我冲！就算是死，也要守住山海关！就算是死，也要让刘宗敏知道，咱们关宁铁骑不是好欺负的！”
说完，他率先冲了上去，断水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朝着爬上城楼的大顺兵砍去。大顺兵来不及躲闪，被一刀砍中肩膀，鲜血喷溅而出，惨叫着从城楼上掉了下去。
关宁兵们见吴三桂冲了上去，也纷纷跟着冲了上去，手里的刀枪挥舞着，与大顺兵展开了殊死搏斗。城楼上，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动地，鲜血染红了城墙，染红了地面，尸体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周遇吉骑着黑马，手里的丈八矛朝着吴三桂刺来。那矛尖带着风声，速度极快，直指吴三桂的胸口。吴三桂侧身躲开，断水刀顺势往上一挑，朝着周遇吉的肩膀砍去。周遇吉反应极快，立刻用矛杆挡住，“铛”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刀光矛影之间，全是致命的杀招。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后金的八旗兵到了！他们像一股黑色的洪流，从侧翼朝着大顺军的阵后冲去。黑色的甲胄，锋利的马刀，疾驰的马蹄，像一群来自地狱的魔鬼，瞬间冲乱了大顺军的阵脚。
大顺军的士兵们见状，顿时慌了神，一个个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恐惧。他们没想到，后金的八旗兵会突然出现，而且来得这么快！
周遇吉脸色大变，他一边与吴三桂周旋，一边朝着身边的士兵们大喊：“不好！是鞑子的骑兵！快！快撤！”
可已经来不及了！八旗兵的骑兵速度极快，像一阵黑色的旋风，瞬间就冲进了大顺军的后队。马刀挥舞，寒光闪烁，大顺军的士兵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砍倒在地，鲜血喷溅在马背上，染红了黑色的甲胄。惨叫声、哀嚎声、马嘶声混在一起，响彻云霄，大顺军的阵脚彻底乱了。
周遇吉知道，再打下去就是死路一条，被关宁兵和八旗兵前后夹击，大顺军必败无疑。他咬了咬牙，虚晃一矛，逼退吴三桂，然后调转马头，朝着潮白河对岸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喊：“撤！快撤！退回北京！”
大顺军的士兵们见状，也纷纷扔下武器，跟着周遇吉往后撤。有的士兵慌不择路，掉进了潮白河，被湍急的河水卷走；有的士兵被八旗兵追上，一刀砍死，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原本气势汹汹的大顺军，此刻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不堪地朝着北京的方向逃窜。
吴三桂站在城楼上，握着断水刀的手微微颤抖，刀刃上的鲜血顺着刀尖滴落，砸在城砖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五味杂陈。他终于打败了大顺军，守住了山海关，可他却是依靠异族的力量才做到的。他看着那些挥舞着马刀的八旗兵，看着他们肆意屠杀大顺军的士兵，看着他们脸上狰狞的笑容，心里突然觉得一阵发凉——他引狼入室了。
这些八旗兵哪里是来帮他的，他们是来占领山海关，是来夺取中原的！他就像一个傻子，亲手打开了山海关的大门，把豺狼引进了中原，把汉人百姓推向了更深的苦难之中。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中午，大顺军终于全线溃败，朝着北京的方向逃得无影无踪。刘宗敏带着残兵，连他的十门红衣大炮都来不及带走，全都成了关宁兵和八旗兵的战利品。潮白河两岸，尸横遍野，鲜血成河，河水被染成了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关宁兵和八旗兵的士兵们站在尸体堆里，脸上满是疲惫，却又带着几分兴奋。关宁兵们大多沉默着，眼神里带着几分迷茫，不知道这场胜利意味着什么；而八旗兵们则欢呼雀跃，互相庆祝着，手里挥舞着战利品，脸上满是得意和贪婪。
范文程走到吴三桂身边，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语气里满是讨好：“将军，恭喜您！打败了大顺军，守住了山海关！这下您可以放心了，摄政王一定会兑现承诺，封您为平西王，让您永享荣华富贵！”
吴三桂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惨状，看着那些死去的士兵，看着那些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无尽的迷茫和痛苦。他赢了这场战斗，却输掉了自己的气节和尊严，输掉了汉人的家国和尊严。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支骑兵朝着山海关的方向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黄色甲胄的将领，甲胄上镶嵌着宝石，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他面容威严，眼神锐利，像一头雄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王者之气，正是后金的摄政王多尔衮。
多尔衮勒住马，目光扫过战场，看着满地的尸体和战利品，嘴角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吴三桂身上，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又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慢。
“吴将军，本王如约而至。”多尔衮开口说道，声音洪亮，带着几分威严，“你果然识时务，归降了我后金。放心，本王答应你的条件，一定会兑现。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后金的平西王，统领关宁铁骑，镇守山海关。日后，随本王南下，平定中原，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吴三桂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痛苦和不甘，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末将吴三桂，参见摄政王！谢摄政王恩典！”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刺在他的心上。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彻底沦为了后金的傀儡，他的命运，再也由不得自己掌控。他再也不是大明的总兵，再也不是汉人的将领，而是一个背叛家国的降将，一个千古罪人。
多尔衮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起来吧，吴将军。今后，你我便是君臣，共同为我后金效力，平定中原，统一天下！”
吴三桂缓缓站起身，低着头，不敢看多尔衮的眼睛，也不敢看身边的士兵们。他能感觉到，士兵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失望，带着不解，带着愤怒，还有几分冰冷的疏离。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山海关的城楼上，将城楼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个沉重的枷锁，压在吴三桂的心上。他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的夕阳，望着那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眼神里满是迷茫和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是会像多尔衮承诺的那样，荣华富贵，永享不尽？还是会被后金利用完之后，卸磨杀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他更不知道，这片中原大地，将会迎来怎样的命运。后金的铁蹄，将会给汉人百姓带来怎样的苦难？
风又吹过城楼，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掀动他的披风，猎猎作响。他抬头望着天空，夕阳像一个巨大的血球，缓缓沉入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了暗红色，像一片燃烧的火海。
他知道，自己这一步，已经踏错，再也无法回头。从他签下归降文书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注定了悲剧。他将会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后人唾骂万年，成为一个永远的反面教材，警示着后人，什么是忠诚，什么是背叛。
山海关的城门，缓缓打开，后金的八旗兵源源不断地涌入关内，黑色的甲胄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像一股黑色的洪流，吞噬着这片古老的土地。而吴三桂，站在城楼上，像一个孤独的剪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