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在水家地界的山峦上空缓缓降落,云九弦望着不远处隐约可见的水家大宅飞檐,有些不解地看向逸尘:“师弟,这离正门还有半里地,怎么在此处落下了?”
逸尘正牵着照夜白的缰绳调整鞍鞯,闻言抬头笑了笑,“师兄有所不知。咱们若是直接驾云闯入,反倒像是仗着圣旨压人,显得急功近利。可从这儿一步步走过去——”
他抬眼望向那条铺着青石板的山道,剑府弟子们已自发列成两列,“这一路走得越慢,越能让水家的人看清。看清照夜白的神骏,看清咱们剑府弟子的阵仗,也让那群老家伙知道我们给足了他们面子,也让他们看清我们对嫂子的重视。”
云九弦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忽然低笑出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呀,跟念璃待久了,倒学的世故了,从前的你可不屑这些弯弯绕.....”
逸尘闻言也笑了,指尖在照夜白的银鞍上轻轻一叩,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又藏着几分笃定:“不学些,将来如何与她并肩?”
风拂过他的衣袍,将这句轻描淡写的话送进云九弦耳中。云九弦一怔,随即了然地挑眉,没再追问——有些话不必说透,那份想与心上人站在同等高度的心思,早已藏在每一步“体面”里了。
“走了。”逸尘牵着马率先迈步,青石板被马蹄踏得声声分明,像在为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伴奏。
刚过半山腰的岔路口,林中忽然起了风。
不是山间常有的清爽山风,而是带着股腥甜腐臭的阴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扑过来,吹得人衣袍发紧。原本明朗的日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雾遮了大半,周遭的光线瞬间暗了下去,连锣鼓声都像是被捂住了嘴,变得沉闷滞涩。
“不对劲!”
为首的剑府弟子猛地停步,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这雾……”
话音未落,黑雾中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低吼,那声音尖细又嘶哑,像是无数野兽被生生撕裂喉咙后的哀嚎。紧接着,密密麻麻的黑影从雾里撞了出来——竟是数以千计的魔兽!
可看清这些魔兽的模样时,连云九弦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它们没有完整的形态,像是被人强行拼接而成:有的长着狼头却拖着蛇尾,鳞片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污;有的身躯是熊的粗壮,四肢却生着鹰隼的利爪,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抓出深深的划痕;更有甚者,脖颈处明显是断裂后又被强行缝合的,露出的骨茬上还缠着暗紫色的邪线,随着动作发出“咯吱”的声响。
“这是什么东西?”逸尘眉头紧锁,指尖已凝聚起灵力,“从未在任何典籍里见过!”
云九弦青衫一扬,长剑瞬间出鞘,剑气劈开迎面扑来的黑雾:“不是天然魔兽,像是被用邪术拼接而成的怪物!小心它们身上的邪气,沾之即腐!”
剑府弟子们齐齐拔剑,剑气与魔兽的利爪碰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
可魔兽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像是无穷无尽般从黑雾里涌出来,前仆后继地扑向队伍。照夜白焦躁地扬颈嘶鸣,蹄子踏碎了几只扑过来的小兽,银铃的响声里染上了几分急促。
逸尘护在云九弦身侧,万剑齐出,领头的那头狮身蝎尾兽刚张开血盆大口,便被剑光拦腰剖开,紧随其后的十几只拼接怪更无还手之力,或被拦腰斩断,或被剑锋扫中便碎成数截,残肢断臂像断线的木偶般摔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剑势未歇。逸尘足尖在虚空一点,身形旋即转向另一侧,璃尘剑在他手中划出一道圆弧,剑光所过之处,又是一片魔兽应声倒地。
残肢断臂像断线的木偶般摔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墨绿色的污血在青石板上蜿蜒流淌,却连浸透石缝的时间都没有——那些残躯在接触到地面的刹那,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化作一缕缕灰黑色的烟气,被风卷着飘向半空。
而半空的黑雾,正贪婪地吮吸着这些烟气开始不断滋生,很快又将净化的区域重新笼罩。
“结阵!”
逸尘厉声喝道,剑峰猛地插入地面,激起的灵光在周身炸开一圈涟漪,暂时逼退了扑来的黑雾,“别被黑雾冲散!”
可已经晚了。黑雾中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众人猛地往不同方向拉扯。
逸尘只觉眼前一花,璃尘剑险些脱手,等他稳住身形时,周遭的厮杀声竟已消失不见,只剩下照夜白焦急的嘶鸣。
黑雾不知何时散去了,阳光重新落在青石板上,可除了他和照夜白,其余人都不见了踪影。
“师兄!师侄们!”逸尘对着空荡荡的山林大喊,回应他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他低头看向照夜白,雪驹正用头蹭着他的手心,鼻尖指向左侧的密林深处。
“你是说他们往那边去了?”逸尘握紧缰绳,“好,我们去找他们!”
另一边,云九弦在一片潮湿的苔藓地上醒来。
头痛欲裂,他撑着地面坐起身,第一时间环顾四周——十几个剑府弟子横七竖八地躺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呼吸平稳,身上没有明显伤口,只是昏迷了过去。
他松了口气,刚要起身去探查弟子们的状况,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女声,带着几分迟疑:“你醒了?”
云九弦猛地回头,只见一棵老榕树下站着个女子,身上裹着件破烂的灰斗篷,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截苍白的下颌和紧抿的唇。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云九弦拱手行礼,目光里带着警惕,“不知姑娘是……”
“我只是恰好路过。”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看你们被黑雾卷进来,就顺手把他们拖到了这里。”
云九弦注意到她的指尖沾着泥土,斗篷下摆还挂着些荆棘的尖刺,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他刚要再问,女子却忽然开口,语气里藏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你们……是天华剑府的人?是来接亲的?”
云九弦一愣:“姑娘怎知我们是剑府弟子,又知我们是来接亲的?”
女子明显慌了一下,下意识攥紧了斗篷的系带:“我……我看到了你们腰间的令牌,上面刻着剑府的徽记。至于接亲……是猜的,看你们阵仗,像是要去接什么重要的人。”
她的解释有些牵强,云九弦却没深究,只当是山间的隐士,见多了附近的动静。
他望着水家大宅的方向,语气坚定:“不错,我们是来接水家主之女水碧君,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别去了。”女子突然开口,声音急促了些,“回去吧,剑府仙门,不该趟这浑水。”
云九弦皱眉:“姑娘何出此言?碧君是我的未婚妻,她受了三年委屈,我必须接她走。”
女子沉默了,兜帽下的目光似乎落在他身上,带着复杂的情绪,像是心疼,又像是无奈。过了许久,她才低声道:“水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接她走……没那么容易。”
“再难,也得试试。”云九弦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我等了她三年,不会半途而废。”
女子还想说什么,忽然侧头望向密林深处,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她身形一紧,急促道:“有人来了!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钻进密林,斗篷的下摆扫过草丛,很快便消失在浓密的树影里,只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带着苦涩的药香。
“姑娘!”云九弦想叫住她,却只听到远去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