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回到东宫时，烛火已经燃了大半。她将两块玉佩并排放在案上，金纹在烛光下泛着微光。萧景琰关上门窗，握紧剑柄，目光扫过窗外晃动的树影。
“要传崔婉儿来问话吗？”
谢昭昭摇头，指尖轻轻抚过玉佩纹路。两块玉佩的缺口严丝合缝，北戎图腾在烛光下连成完整的图案。“若她真是眼线，此刻问话只会打草惊蛇。”
她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妆奁，取出一个锦盒。盒中安神香散发着淡淡香气，正是崔婉儿昨日送来的。
“这香有问题？”萧景琰上前一步。
“不确定。”谢昭昭拈起一撮香粉在指尖揉搓，“但婉儿昨夜出现在陛下寝宫，今日又送来此物，未免太过巧合。”
萧景琰皱眉：“你仍信她？”
“正因信她，才更要查清真相。”谢昭昭将香粉放回锦盒，“若她是被胁迫的，我们贸然行动反而会害了她。”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时分。谢昭昭将玉佩收进袖中，忽然感觉金纹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刺痛。这刺痛与在皇帝寝宫时的灼热不同，更像是一种警示。
“明日我要去一趟太医署。”她按住手腕，“查查这安神香的成分。”
萧景琰点头：“我陪你去。”
次日清晨，谢昭昭以查验宫中用药为由来到太医署。当值的陈太医是她提拔的亲信，见到她立即屏退左右。
“太子妃要查什么？”
谢昭昭取出锦盒：“这安神香，劳烦太医看看可有异常。”
陈太医取出一撮香粉仔细查验，又点燃少许细闻。他的脸色逐渐凝重：“这香中掺了蚀骨草。”
“蚀骨草？”谢昭昭心中一沉。这正是皇帝所中之毒的名称。
“此草来自北戎，少量使用可安神，长期接触则会损伤神智。”陈太医压低声音，“敢问太子妃，这香从何而来？”
谢昭昭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中毒之人可有什么特征？”
“初期会眼神涣散，状若眼盲。中期记忆混乱，后期则完全失去神智，如同痴傻。”陈太医补充道，“最可怕的是，中毒者自己往往察觉不到异常。”
谢昭昭想起皇帝那双时而清明时而浑浊的眼睛，心中寒意更甚。若皇帝中的真是此毒，那下毒之人必是能长期接近他的人。
离开太医署，谢昭昭径直前往皇帝寝宫。今日当值的宫女说陛下仍在安睡，她却执意入内查看。
寝宫内药味比昨夜更浓。皇帝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但谢昭昭注意到他枕边有一小块香灰。她悄悄收起香灰，退出寝宫。
“如何？”萧景琰在廊下等候。
谢昭昭摊开手心，香灰与锦盒中的安神香颜色一致。“陛下枕边有此香残留。”
萧景琰眼神一凛：“崔婉儿果然......”
“未必。”谢昭昭打断他，“若真是婉儿下毒，她何必主动赠我此香？这太过明显。”
“或许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
谢昭昭沉吟片刻：“我们去婉儿住处看看。”
崔婉儿住在东宫偏殿，与谢昭昭的寝宫仅一墙之隔。此时她正在院中修剪花枝，见谢昭昭来访，立即放下剪刀迎上来。
“昭昭今日怎么有空来？”她笑容温婉如常，伸手要来拉谢昭昭的手。
谢昭昭不动声色地避开，注意到婉儿指尖沾着些许香粉。“来看看你。昨日送的安神香很有效，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
崔婉儿眼神微闪：“是家中送来的。你知道的，我们崔氏商队常与北戎交易，偶尔会带些特产。”
“原来如此。”谢昭昭环顾院落，忽然瞥见窗台上晒着的几味药材，“你近来在研究药理？”
崔婉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容僵了一瞬：“只是闲来无事，学着调配些香囊。”
谢昭昭走近窗台，认出其中一味正是蚀骨草。她心跳加速，却强作镇定：“这草药模样奇特，叫什么名字？”
“寻常安神草罢了。”崔婉儿快步上前挡住窗台，“昭昭若喜欢，我改日配个香囊送你。”
离开偏殿，萧景琰立即开口：“她窗台上晒的就是蚀骨草。”
“我看见了。”谢昭昭声音低沉，“但她若真是下毒之人，为何如此明目张胆地将毒草晒在窗外？”
“或许以为无人认得此物。”
谢昭昭摇头：“太蹊跷了。婉儿若真是复国会的眼线，行事不该如此大意。”
回到书房，谢昭昭召来暗卫：“去查崔婉儿近日与何人接触，特别是北戎来的商队。”
暗卫领命而去。萧景琰为她斟茶：“你似乎仍不愿相信她是叛徒。”
“不是不愿，是不能。”谢昭昭握紧茶杯，“若连婉儿都能背叛，这宫中我还能信谁？”
傍晚时分，暗卫回报：崔婉儿三日前确实见过一队北戎商人，但交谈内容不得而知。更令人起疑的是，那队商人当夜就离开了京城。
谢昭昭沉思良久，忽然起身：“我要再去见陛下。”
皇帝寝宫内，太医刚为皇帝诊完脉。见谢昭昭来了，太医行礼退下。
“父皇感觉如何？”谢昭昭在床前行礼。
皇帝靠在软枕上，目光比昨日更加浑浊：“老样子。你查得如何了？”
谢昭昭取出那块香灰：“父皇可认得此物？”
皇帝凑近细看，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这...这是哪来的？”
“在您枕边发现的。”谢昭昭紧盯他的反应，“与崔婉儿送的安神香成分一致。”
皇帝脸色骤变：“她果然...果然下手了...”
“父皇早就知道？”谢昭昭追问。
皇帝闭上眼，长叹一声：“朕怀疑已久，只是苦无证据。那丫头...是北戎派来的细作。”
“您为何不早说？”
“因为没有证据。”皇帝睁开眼，目光忽然变得清明，“但现在不同了。昭昭，你必须立即将她拿下。”
谢昭昭垂首：“儿臣遵旨。”
退出寝宫时，谢昭昭在门口遇见前来送药的崔婉儿。两人对视片刻，崔婉儿微笑：“昭昭来看陛下？”
“嗯。”谢昭昭看着她手中的药碗，“这是？”
“陛下今日的药。”崔婉儿神色如常，“要我帮你带话吗？”
谢昭昭摇头，侧身让她进去。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看见崔婉儿袖口内侧沾着些许香粉。
当夜，谢昭昭独自在书房对烛沉思。案上摆着两块玉佩、一盒安神香，还有那块香灰。所有证据都指向崔婉儿，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萧景琰推门而入：“已经布置好了，随时可以逮捕崔婉儿。”
谢昭昭没有回应，反而问道：“你觉得陛下今日如何？”
“与往常无异。”
“正是与往常无异才奇怪。”谢昭昭抬头，“陈太医说蚀骨草中毒者会神智混乱，但陛下与我们交谈时思路清晰，只在看到香灰时表现异常。”
萧景琰皱眉：“你是说...”
“我在想，或许我们都中了圈套。”谢昭昭指尖轻叩案面，“下毒者未必是婉儿，也可能是...陛下自己。”
萧景琰震惊：“陛下为何要对自己下毒？”
“苦肉计。”谢昭昭声音渐冷，“或者，是为了掩盖什么。”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萧景琰立即拔剑护在谢昭昭身前。
“是我。”崔婉儿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昭昭，我有要事相告。”
谢昭昭与萧景琰对视一眼，示意他收起剑。
崔婉儿推窗而入，神色慌张：“你们快离开东宫，今夜有变。”
“什么变故？”谢昭昭不动声色。
“我偷听到有人要在子时动手。”崔婉儿急切地说，“他们的目标是你们二人。”
“他们是谁？”
崔婉儿咬唇：“我不能说，但请你们信我这一次。”
谢昭昭注视着她：“婉儿，你窗台上晒的究竟是什么草药？”
崔婉儿脸色一白：“你看见了？”她深吸一口气，“那是解药。我在试着配制蚀骨草的解药。”
“为何不早说？”
“因为下毒的人是...”崔婉儿的话被一支突然射入的弩箭打断。萧景琰挥剑挡开弩箭，将谢昭昭拉到身后。
窗外火光骤起，无数黑影正在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