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迎上瑟琳困惑的目光，平静地补充道：“我是一名施法者。”
“您说什么……所以圣使大人您，竟然是……”
然而，瑟琳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分明听清了伊恩的话，思绪却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也是，她肯定没看到我和伊纳斯库格战斗时的样子。
伊恩耸了耸肩，从蝎蛛的尸体上跳下来，没有再做多余解释。反正他迟早都要使用魔法，不如现在就坦白，省得日后麻烦。即便消息传到海科德耳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海科德很可能早就察觉到了，而且他绝不可能发现伊恩是白魔法师一脉。
咕噜……
一直趴在地上的莫罗缓缓撑起身体。伊恩朝黛安娜走去。
黛安娜声音低沉地说：“伊恩・霍普，亚纳尔・塔什似乎已经有所准备了。”
“你也这么觉得？”伊恩停下脚步，咂了咂嘴，“我本来还指望它会吓得不敢有动作，看来还是我想多了……”
“它看起来确实很害怕，我还以为它会安分些，可到头来……”
“害怕？怕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的。”
“嗯……”
即便听到“大恶魔害怕自己”这种难以置信的说法，黛安娜也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低低地哼了一声，伸手挠了挠面具下的下巴。或许在她看来，既然对方的对手是伊恩，这种事也不算太离谱。
唰——
沙丘上吹来的风掠过她身旁时，她喃喃道：“这么说来，它可能在策划些什么，想把你赶出这片沙漠。”
“要是真能这样倒好了。你应该已经搞清楚我们该往哪走了吧？”伊恩微微歪头，补充道，“别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是，我知道了。”黛安娜回答时，目光飞快地扫过伊恩的身后。
此刻，瑟琳终于消化了刚才听到的话，正怔怔地盯着伊恩的后脑勺。露西娅则已经走向了莫罗。
“但我不能保证我们能快速前进。从现在起，那样的怪物会不断伏击我们。”黛安娜继续说道，伊恩点头表示认同。之前的蝎蛛给了不少经验值，或许其他怪物也能提供经验，但他可没打算在穿越沙漠的途中和所有怪物都打上一架。
“所以……”黛安娜顿了顿，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伊恩，“也把那条蛇的魔法刻在我身上吧。”
原本瘫在伊恩肩甲上的约格猛地抬起头。
脑海中响起这生物惊讶的叫喊声时，伊恩开口道：“我没料到你会这么说。”
“说实话，我简直厌恶到了极点，但我们别无选择。”黛安娜语气平淡地补充道，不安地瞥了约格一眼，“引路是我的职责，就像战斗是你的职责一样。”
原来她反常是因为这个。
伊恩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干涩的轻笑：“算了吧。”
“啊？”
“反正瑟琳爵士也能听到这家伙的声音，让她转达就行。抱歉这么说，但……”伊恩迎上黛安娜困惑的目光，轻轻耸肩，“这一次，我们没法清楚地划分谁该战斗、谁不该战斗了。”
“等等，你这话的意思是，我也得战斗？”
“情况需要的话就得上。要是你不想战斗，就好好引路，别让我们陷入需要战斗的境地。”
说完，伊恩伸出右手。约格像等这句话很久了似的，急切地顺着他的手臂滑了下来。
“从现在起，由你来带着它。它的探测范围没你想的那么广，待在它身边才能发挥作用。”
“等等，那为什么不直接交给瑟琳——”黛安娜低头看着在伊恩掌心盘绕的约格，喃喃自语，随即突然惊讶地后退了一步。
伊恩手腕一弹，把约格朝她扔了过去。约格擦过她的身体，掉落在地上，立刻抬起头，发出嘶嘶声。
“别过来——等等，等等，伊恩？伊恩！”黛安娜慌忙回头看着那只蛇，急切地喊着，可当她转过头时——
伊恩已经转身走向莫罗了。露西娅已经坐上了莫罗的鞍具，正回头朝他招手。黛安娜看着伊恩头也不回地离开，突然僵在原地。这时，约格已经悄悄爬了过来，顺着她的脚背爬上小腿，还故意缠绕着她的腿，仿佛要让她好好感受自己的触感。
“该死。”她低头喃喃咒骂。
约格朝她吐出紫色的舌头，与她四目相对。
——真期待接下来的日子啊，尖耳朵。
当然，黛安娜听不到这声低语。
黑沙漠绝非一片平坦之地。这里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沙丘，穿行其中，仿佛在翻越一座由沙子构成的山脉。
——让尖耳朵往右边走，蠢货。
一行人在形成浅谷状通道的沙丘之间快速移动，一刻也没有停歇。
——逗你的。那边藏着东西，我们得往左走。
能避开危险，全靠盘绕在仙子脖子上的那条黑蛇。每次这生物甩动尾巴，黛安娜的肩膀都会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
真是个坏习惯。
伊恩沉默地跟在队伍后面，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约格享受掌控他人的快感，实在算不上愉快。
但多亏了它，他们至今避开了所有伏击。藏在沙子下的掠食者连一次攻击的机会都没有。当然，沙地里潜藏的巨型掠食者并不算多——黑沙漠真正的威胁，远比那小得多。
——有东西爬过来了，处理掉，蠢货。
显然，约格也没漏掉这些危险的小东西。
它们大多是像小狗般大小、悄无声息爬行的黑蝎子，或是只露出耳朵、在沙中“游动”的沙漠鼠。“鼠”只是个笼统的称呼，实际上它们是外形怪异的魔化生物，嘴里长满了锯齿般的尖牙。
这次出现的是蝎子。
咔嚓！
瑟琳用短剑刺穿蝎子，从弯腰的姿势直起身来。她的腰带上还挂着两具沙漠鼠的尸体——这是她为了避免再吃蝎蛛那样的东西，特意收集的“储备粮”。
在我看来，这也没好到哪去。
这时，瑟琳把还在抽搐的蝎子朝莫罗扔了过去。莫罗一直盯着她的后脑勺，此刻立刻张开嘴，仿佛早有准备般接住了蝎子。
咔嚓，咔嚓——
莫罗兴致勃勃地咀嚼着，瑟琳则与伊恩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走吧。”她的声音从遮住下半张脸的布制面具下传来，轻柔而清晰。
她精准地履行着自己的双重职责——既是“翻译官”，也是护卫。即便无法使用混沌之力，对付这些小型沙漠生物，对她来说也不在话下。
一切看似顺利，但队伍中的紧张感丝毫没有缓解，反而愈发强烈。这不仅是因为四周蜿蜒的沙丘遮挡了视线，更因为不知从何时起，干燥的风开始不停地刮着。
唰——唰——
每座沙丘的顶端，被风吹起的沙尘都在空中划出仿佛要冲向天际的弧线。这不仅让本就有限的能见度变得更低，还阻碍了呼吸。伊恩不得不从储物空间里取出布料，做成面罩遮住口鼻。
露西娅甚至在面罩外又戴上了她的铁面具。只有黛安娜没有遮挡面部——她的木制面具似乎连风中夹杂的沙尘都能挡住。
伊恩抬起头，试图驱散心中不断加剧的不安。透过摇曳的景物和热空气造成的扭曲幻象，红褐色的天空隐约显露出来。天空中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漩涡乱流，不断扭曲变形。
倒像是木星表面。
伊恩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纪录片，默默咂了咂嘴。他在心里祈祷，这只是亚纳尔・塔什在准备防御的信号，而非进攻的前兆。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或许能不用踏入那家伙的领地，直接穿过去。或许是因为见过幻象的缘故，伊恩本能地感觉到，那家伙的领地已经不远了。
——看来我们得翻过这座沙丘了。
当他们来到一座像小山般高耸的沙丘前时，约格漫不经心的低语响起。
——不管怎么看，那边的感觉都不太对劲。
瑟琳转达完消息后，黛安娜烦躁地咂了咂嘴。他们之前一直绕着沙丘走，没有攀爬，是因为那样在很多情况下更快。而且这座沙丘确实太高了。
“好吧，或许这样也好，正好能重新确认一下方向。”黛安娜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踏上倾斜的沙地，开始向上攀登，“不管怎么想，我们都偏西太多了。你听到了吗，蛇？我们得往北走，不是往西。”
——那是你的职责，尖耳朵。要是你直接往北走，现在早就进某个怪物的肚子里了。
约格的嘲讽，黛安娜自然听不到。瑟琳只是默默地走在黛安娜身边，嘴角微微抽搐着。
“……能见度还是很差。”露西娅从后面传来声音，她正背靠着伊恩的胸口坐着，目光警惕地扫向一侧，眼睛微微眯起。
伊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因为风越来越大了。”
吹过大小沙丘的风沙越升越高，几乎像是黑色的极光笼罩在沙漠上空。这显然不是正常的自然现象。
——嗯……看来这条路也走不通？
当他们爬到沙丘半山腰时，约格的低语传来。瑟琳、伊恩和露西娅的目光都转向了黛安娜的脖子。只有黛安娜没察觉到众人的注视，仍低着头继续攀登。
——我闻到前面有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这生物继续低语时，伊恩的目光转向了沙丘顶端。从对面吹来的风，在空中划出一道仿佛要冲向天际的黑色轨迹。
不过，伊恩什么气味也没闻到。
轰隆隆……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震动从地面传来。黛安娜惊讶地瑟缩了一下，本能地压低身体。
嘶嘶！嘶嘶！
尖锐的叫声在呼啸的风中回荡，虽然微弱，却清晰可辨。黛安娜转头看向伊恩，却发现其他人早已将目光投向了他。
——哈……难道是怪物在自相残杀？
约格语气轻松地低语着，伊恩朝前方点了点头。瑟琳会意，继续向上攀登。
黛安娜皱着眉看着伊恩，不情愿地跟了上去。但她没有走在最前面，而是走到了莫罗身边。
嘶嘶！嘶嘶！
每一次尖锐的叫声响起，地面都会随之震动。虽然还看不到怪物的身影，但显然，发出叫声的生物体型不小。
唰——唰——
像幕布般汹涌的风沙越来越近。一行人不用提醒，纷纷抬起手臂护住脸，穿过了风沙。
嘶嘶！嘶嘶！
沙丘另一侧的景象终于展现在眼前。下方的沙地上，一只巨大的六足黑蜥蜴正在地上挣扎扭动，额头的多只角疯狂地释放着原始的魔法能量。
这只蜥蜴虽然比普通品种大得多，外形也更丑陋，但显然是一只沙漠蜥怪。
咔嚓，咔嚓——
在这只挣扎扭动的蜥怪身上，附着许多体型小得多的生物。它们通体漆黑，形似毛毛虫，或者说更像蛆虫，尾巴尖尖的，每一只都有狼那么大，头部周围长满了大大小小的尖牙。
嘶嘶！嘶嘶！
这些生物在沙中“游动”，时不时跃起，用尖牙咬住蜥怪的身体各处，似乎想刺穿它的皮肤，钻进体内。
砰——砰——
蜥怪翻滚扭动着，甩掉了几只，又用身体压死了几只。但这些生物只是重新钻进沙子里，丝毫没有退缩。
最终，只有两只生物被压得肠穿肚烂，横躺在地上。
——嗯……
然而，唯一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怪物大战的，只有盘绕在仙子脖子上的那条黑蛇。
站在沙丘顶端、并肩而立的一行人，目光都投向了黑沙海（此刻的黑沙真如汹涌的波涛般起伏）之外的另一个方向。
“这……简直疯了……”
因为那里铺展开了一道如暴风云般起伏的黑暗幕布。这幕布高耸入云，甚至遮蔽了另一边的天空。
露西娅一直出神地盯着幕布中央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不断扭动的区域，终于喃喃道：“那是……该不会是……”
“是沙尘暴。”回答的是黛安娜。她说话时，面具外露出的眼睛因意识到现实而睁大，随即转头看向伊恩。
“沙尘暴要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