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琳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您是在提议做交易吗？”
“就当是交换吧。不过怎么说，差别也不大。”伊恩耸了耸肩。
这个问题并非他不能回答，况且送上门的机会，没理由拒绝。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身前，用匕首刮下一小片肉，补充道：“当然，要是你不想说，也没必要勉强。”
这话也是真心的。无论海科德隐瞒着什么，迟早都会以某种方式暴露出来。
伊恩将肉送进嘴里时，瑟琳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她终于开口：“如果您能理解，有些事我确实无权透露……那我可以告诉您。”
她的目光飘向伊恩身旁的人：“但您得保证，这事只有我们几人知晓。”
“要是您是因为我才这么说，那可有点让人失望了，爵士。”露西娅眉头微蹙，没有回避瑟琳的目光。
瑟琳摇了摇头：“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祭司大人。但您难道不受教义约束吗？作为圣使，您本应遵守相应的规章律法。”
“您应该也知道，烈焰女神并非严苛之人，她的目光甚至无法触及这片土地。况且，即便情况并非如此……”露西娅微微扬起下巴，“我打破的规矩已经够多了，瑟琳爵士。所以，您不必担心。”
她怎么还为此感到自豪？
伊恩在心里干笑一声，转头看向瑟琳：“不用费心保密。不过瑟琳爵士，你也要清楚，这对你同样适用。”
“但我没办法对殿下隐瞒。”
“这种职责所在的情况可以例外。露西不也和我一起听着吗？”
伊恩耸了耸肩，心里想着海科德。或许有一天他们会成为敌人，但伊恩确信，海科德不是那种会到处散播别人秘密的人。
“既然如此……那好吧。”瑟琳最终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似乎在整理思绪。伊恩和露西娅都没有催促，静静等着她开口。
露西娅正皱着眉嚼着一块肉时，瑟琳终于说道：“殿下既不想要皇位，也不想要战争。”她的眼神和声音一样平静冷淡，在伊恩和露西娅脸上各扫过一眼，补充道，“殿下希望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露西娅的目光微微一凝：“你说的‘新的时代’，是指什么？”
“是的。但在我透露更多之前……”瑟琳的目光重新落回伊恩脸上，“现在该轮到您回答我的问题了。”
“看来你学得还挺快。”伊恩嘴角微扬，咽下嘴里的肉，咂了咂嘴，随即开口，“回答你的问题：没错，我不效忠于光辉女神。”
“果然如此……”瑟琳点了点头，似乎早有预料。事实上，她心里想必已经确定了答案，或许只是想亲耳听到伊恩承认。
迎上她那双清澈的蓝色大眼睛，伊恩补充道：“更准确地说，我不效忠于任何神明，哪怕是卡哈也不例外。”
“您不效忠于战神？”她的眼睛瞬间睁大，眉头紧锁，满是难以置信，“可是圣使大人，您不是他的‘北方大战士’吗？”
“这个称号是他自己定的。”
“这……”瑟琳轻轻叹了口气，伊恩却只是耸了耸肩。
说实话，近来有时他觉得卡哈几乎像个朋友——一个脾气暴躁、实力超群的朋友。当然，他会这么想，只因他确定卡哈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无关。那个头脑简单的家伙，除了战斗，恐怕对其他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这样算回答了你的问题吗？”
“是的，圣使大人。已经足够了。”瑟琳恢复了镇定，低下头。
露西娅再次专注地看向瑟琳，显然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殿下想要开启的时代……我们称之为‘自由之世’。”瑟琳说话时，目光短暂与伊恩交汇，与他眼中的锐利对视。那眼神让露西娅的眼皮微微一跳。
瑟琳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到了那一天，所有文明种族都将拥有真正的自由意志。”
“真正的自由意志？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露西娅喃喃问道，眼神中满是困惑。伊恩也皱起了眉，这话听起来既离谱又模糊。他见过的海科德，可不像是会有这种崇高理想的人。
“当然，过程中难免会有流血牺牲，但大多会是那些‘盲目者’的血。”
“那他具体打算如何开启这个新时代？”露西娅追问。
“这……”瑟琳被这个问题问得一顿，最终还是低下了头，“这我也无法告知您。不仅是因为我权限不够，而且我也并非知晓所有细节。不过，如果允许我斗胆发表一点浅见……”
她小心翼翼地再次看向伊恩：“我们最终不会与您为敌，圣使大人。而且如果我没猜错……也不会与您侍奉的那位强者为敌。”
伊恩的目光微微一凝。海科德的真实计划依旧是个谜，但至少现在他明白了瑟琳为何会问那个问题——她想知道自己是否会成为他们的敌人。
——他该不会狂妄到想弑神吧？
就在这时，一道漫不经心的低语在他脑海中响起。露西娅猛地转过身，瑟琳也惊异地看向伊恩的手——握着匕首的右手手套手腕处，约格正缓缓蠕动着探出来。
这混蛋怎么又来搅局？
伊恩心里想着，手上却只是随手拨开左手拿着的空壳。约格爬到他肩上时，他伸手从身后又拿起一块新的壳片。
——他是想割裂这个世界？让任何超凡存在都无法再干涉你们的世界？
约格的语气毫不在意，却让瑟琳的眼神一凝，露西娅的眼睛也瞬间睁大。
——看来我猜得没错。
这生物在伊恩的肩胛骨上盘绕了一下，低笑着说道。
瑟琳紧紧盯着约格，而原本僵住的露西娅则叹了口气：“割裂……天地？这不可能。这种事根本无法做到。”
——为什么做不到？
约格缓缓转头看向露西娅。
——我们如今所处的世界，本就已经与天界割裂了，不是吗？只是这种割裂既不彻底，也不稳定。若是再完善几分……
它低笑一声，吐了吐舌头。
——要让这个世界彻底与世隔绝，也并非不可能。不止是天地，甚至能将虚空与物质位面也彻底隔开。
露西娅微微张着嘴，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瑟琳。但瑟琳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与她对视。
“天啊……”露西娅怔怔地看了片刻，终于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看来是真的了。殿下真的在幻想一个没有神明的世界。”
“……神明依旧会存在。”瑟琳终于低声开口，再次与露西娅对视，“但他们再也无法像现在这样操控地上的生灵，人类也无法再获取他们的神力。”
“哦，卢恩特啊。”露西娅的声音轻得像在祈祷。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世界。
“即便真能做到，那也不是自由。这和失去曾经指引我们的道路没什么两样。”露西娅的声音有些发颤，话语断断续续，眼中带着几分近乎恐惧的神色，紧紧盯着瑟琳，“那不是自由，是混乱。那会是无序时代的开端。”
“或许一开始确实如此。”瑟琳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静低沉，“但殿下相信这个世界的人们。他相信，最终人们会凭借自己的意志克服迷茫，找到新的道路。”
露西娅的嘴唇动了动，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紧接着，约格的低语又响了起来。
——事情有这么简单吗？即便超凡存在的干涉消失了，他们信徒的力量也不会立刻消失。尤其是那些渴望超凡的人。
这生物低笑着补充道：
——在没有神明的世界里，那样的人会取而代之。
瑟琳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约格，此刻立刻开口：“文明种族最终会再次团结起来，共同面对这样的敌人。而到了那时——”她的目光突然转向伊恩，“那位强者会与他们并肩作战。因为祂将不再受任何束缚。”
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伊恩在心里微微嗤笑一声，耸了耸肩。显然，瑟琳认为白金龙神表面上效忠于女神，实则并非如此。而伊恩的回答想必印证了她的猜测。或许在她心底，不仅希望伊恩不与他们为敌，更期待他能提供帮助。
——我明白了。看来你们什么都考虑到了。这么说来，也就没必要解释你们的计划有多困难、多危险了，是吧？
听到这声低语，瑟琳的身体僵了一瞬，目光与约格黑曜石般的眼睛对上。片刻后，她终于回答：“正如我所说，我不清楚具体的方法。详细的计划和步骤……只有殿下知道。”
——他没有把这些告诉你们任何人？
见瑟琳没有回答，约格发出一阵早有预料的笑声：
——是啊……真是明智。他肯定知道，要是所有人都了解了计划，就不会这么乖乖服从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瑟琳的目光终于微微一凝，问道。
约格吐了吐舌头：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你主人想做的事有多危险，即便成功了要付出什么代价，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吗？
瑟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约格的话似乎戳中了她的心事。
“殿下警告过我们，这条路会很艰难，也很危险。”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他相信我们能做到。他说，未来人们不会把我们看作‘黑土之地的堕落者’……而是会把我们当作‘自由的承载者’。”
“他确实说过，这条路会艰难而危险。但他也说，我们完全有能力实现目标……而且在后世，我们不会被视为‘黑土之地的堕落者’，而是会被铭记为‘带来自由的引领者’……”
约格听着她结结巴巴的话语，一边笑着，一边最终吐了吐舌头：
——那就继续这么相信吧，蠢货。
瑟琳无法反驳，只能怔怔地看着约格，眼中满是疑惑与震惊。
这蛇把她绕进去了。
伊恩在心里叹了口气，眯起眼睛，没有说话。海科德的愿景表面上听起来崇高，但对伊恩来说，绝非好事。
我该不会被这事儿坑了吧？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彻底割裂，那他回到原来世界的任何可能，都可能随之消失。若是如此，无论海科德的意图如何，伊恩都必须阻止这个计划成功。
当然，这事也不必急于下定论。在那之前，他或许能亲眼看到这个世界那该死的结局。况且，从约格的语气来看，海科德的计划大概率会失败。
总之，谈话没能继续下去。露西娅还在震惊中，黛安娜也陷入了沉思，神色同样错愕。伊恩漫不经心地继续嚼着肉，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轰隆隆……轰隆隆……
一阵微弱的雷声传来，似乎源自遥远的地方。原本如死水般静止的红褐色天空，此刻开始像崩塌的泥浆般翻腾、闪烁。
——好了。看来现在不是坐着安稳吃饭的时候。
约格的低语响起时，正低头的伊恩抬起了头。那个一直沉默坐着、仿佛对外界充耳不闻的戴斗篷仙子，正缓缓站起身来。
黛安娜从皮革水囊里喝了一大口，然后转过身，系紧了面具。伊恩与她那双深陷、满是不安的眼睛对视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开口道：“我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瑟琳惊讶地眨了眨眼，转头看向他。
伊恩随手丢掉左手的空壳，瞥了她一眼：“交易要公平。我的使魔已经逼你说了不少可能本不想说的话。”
“话是这么说……但还有什么秘密……”
“我会用魔法。”
“您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