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声音就是它发出的，那我确实能听到。”瑟琳茫然地回答，随后缓缓转头看向露西娅，“就是有点模糊，像洞穴里的回声，但我能听清。”
“怎么会……”露西娅发出一声惊讶的轻呼。
就在这时，众人脑海中响起一阵轻笑。
——我的朋友，看来她接收到了你混沌能量反射的共鸣，就像回声一样。
随着这声低语，露西娅和瑟琳同时将目光重新投向伊恩——更准确地说，是投向栖息在他肩头的约格。
——真有意思，我自己也没料到会这样。
这么说，我现在成了信号发射器？
伊恩发出一声短促干涩的笑。不管原理是什么，这显然是他的混沌能量渗入瑟琳圣痕后产生的副作用。
“这条蛇——是叫约格吧？它到底是什么？”瑟琳的声音带着迟疑，微微颤抖。
面对她那双如同怪物般圆睁且一眨不眨的眼睛，伊恩轻轻耸了耸肩：“我的使魔，如你所见。”
“使魔？”
伊恩本以为这个解释已经足够，可瑟琳的眼神反而愈发困惑地眯了起来。她的眼睛本就硕大，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显得格外明显。
“我一直以为，驯服拥有语言智慧的魔法生物是不可能的……说实话，我以前甚至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生物存在。”
这也是这个世界的设定之一吗？
伊恩轻轻点头。仔细想想，莫罗和最初的“沼泽之怨”其实也具备一定智慧，但比它们更高阶的存在，更准确的定位应该是“下属”或“仆人”，而非“使魔”。
——宽泛地说，你这蠢货本质上也是皇太子的“使魔”呢。
就在这时，约格带着嘲讽的低语悄然传来。它黑曜石般的眼睛紧紧盯着瑟琳，紫色的信子在空气中快速吞吐。
——不过你说得没错，我不是普通生物。我远超你们所能想象的范畴，甚至无法用你们的语言来命名。
“喂，”伊恩转头看向自己的右肩，语气平淡地打断它，“闭嘴。”
——好吧，听你的。
约格仍在低声笑着，最终还是安静下来，只留下分叉的信子懒洋洋地吞吐着。
真是麻烦，现在还得管着这条蛇的嘴。
伊恩在心里暗自咂舌，重新看向瑟琳，眉头微微皱起：“还有问题吗？”
瑟琳与他那双空洞的眼睛对视片刻，随后垂下眼帘：“请原谅我，是我失言了。”
她最终低下了头：“我没有资格要求您解释，圣者使者也没有义务向我说明。”
她过分恭敬的语气，与她高大的身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伊恩轻轻耸肩：“没必要道歉，好奇又不是罪过。”
“说真的，换成任何情况，我都能理解她的好奇。”露西娅也温柔地补充道。
和伊恩一样，她似乎也很欣赏这位“黑狮”骑士的态度。当然，两人曾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或许也是露西娅对瑟琳产生好感的原因之一。
“感谢您的理解。托您的福，我又开阔了眼界。”瑟琳露出一抹略带腼腆的笑容。这笑容虽近似人类，却仍带着一丝诡异的违和感。
——要不是听了我的建议，你根本活不下来，所以最好对我保持应有的尊重，蠢货。
约格得意洋洋地补充道。
瑟琳惊讶地眨了眨眼，随后犹豫地动了动嘴唇：“原来如此……那我就……谢谢你，约格。”
显然，与使魔对话对她来说还是件很陌生的事。
与她不同，伊恩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蛇还真是不饶人。
毕竟，最初提议用混沌能量污染瑟琳圣痕的，正是约格。伊恩此刻没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但其中的讽刺意味还是让他有些头疼。
——真有礼貌，我喜欢。既然这样，我就给你提个醒吧，以后最好小心点。
听到约格慵懒的语气，瑟琳的眉头微微绷紧：“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就说明现在你与伊恩的联系，已经比与你原本的主人更紧密了。如今，你甚至无法再与皇太子的力量产生共鸣了，对吧？
瑟琳的眼睛猛地睁大，几乎要裂开，瞳孔缩成了锋利的针尖状。
——谁知道呢？或许就算你想回去，也永远无法再回到他身边了。
约格发出一声轻柔的嘲讽笑声，仿佛巴不得事情真的会变成这样。
瑟琳僵在原地，全身都紧绷起来。伊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时间，队伍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所以到头来，”黛安娜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
她此刻已经完全转过身，一边缓缓后退，一边眯起眼睛：“只有我听不到那条蛇的声音。”
约格的笑声变得更大了些。
——说句话啊，尖耳朵。随时都可以哦。
露西娅面无表情地把这句话翻译了出来。令人意外的是，黛安娜竟然停顿了一下，露出纠结的神色——但很快又摇了摇头，仿佛甩开了这个念头。
“现在这不是重点。我们已经耽误太久了。”她的目光重新转向露西娅，“所以告诉我，露西。不管我们往哪走——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对。这个嘛……”露西娅有些犹豫，看向伊恩。
而仍僵在原地的瑟琳，此刻终于眨了眨眼，仿佛才想起约格刚才说的话。她之前完全被“蛇会说话”这件事震惊，根本没留意其中的内容。
“你没听错。”伊恩的表情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不带一丝波澜，“我体内的混沌能量太强了，想要不引起它的注意，恐怕很难。”
“即便我们不直接进入亚纳尔・塔什的领地，也一样。”露西娅轻声补充道。
黛安娜终于停下了脚步。伊恩和莫罗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也停了下来。
她眉头紧锁，喃喃道：“我真希望是我听错了。这么说，根本就没有安全的路可走？”
伊恩简单地点了点头：“没错，要是这东西没说错的话。”
“哈……该死……”黛安娜叹了口气，微微仰起头，紧紧闭上了眼睛。
她的肩膀重重下垂，仿佛整个人都被绝望笼罩。“我就知道会这样，从一开始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往好处想，”伊恩语气干涩地说，“至少我们不用浪费时间权衡选择了，直接穿过沙漠就行。”
黛安娜的肩膀起伏了一下，眼睛依旧紧闭着。
“我们对抗伊纳斯库格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瑟琳的声音随后响起，平静而清晰，“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称您为‘超人’了，圣者使者。您这份镇定和魄力，让我想起了殿下。”
她的语气中带着真切的触动。她用带着敬畏的目光注视着伊恩，补充道：“虽然我现在处境狼狈，但我仍会全力以赴提供帮助。就算付出生命，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希望你不是想说，你宁愿死也不愿做我的下属。”伊恩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瑟琳恭敬地低下头：“当然不是。我的忠诚完全属于殿下。我只希望能稍稍报答您的救命之恩，圣者使者。”
“而且，或许这也是最安全的办法。”露西娅轻声插话，“就算那东西感应到伊恩大人的存在，它也有可能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对吧？您之前说布基卡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嗯，这可不好说。很难想象它会放过这么肥美的猎物，尤其是在这片看起来猎物并不多的地方。
这一次，没人回应约格的低语。
沉重的沉默再次降临，直到黛安娜发出一声仿佛要沉入地底的长叹：“好吧，反正横竖都是死……”
她缓缓转过头。锈红色的天空下，是一片延伸至远方的黑色荒原。
“不如放手一搏，就像往常一样。”她转过身，朝着荒原深处走去。尽管嘴上这么说，她的脚步却沉重得像是走向刑场。
伊恩发出一声干涩的笑，看向莫罗，微微歪了歪头。这时，瑟琳的声音轻轻传来：“既然如此，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她迎上伊恩的目光，露出一抹略带腼腆的笑容，调整了一下姿势：“现在能让我下来吗？”
她此刻仍被绑在莫罗马鞍的前方。
伊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语气干涩地说：“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可不像是能走路的样子。”
“我能行的，只是脖子有点僵而已。”
“嗯。”伊恩挠了挠下巴，随后给了莫罗一个隐晦的信号。
莫罗哼了一声，开始转动身体。
伊恩走到它身边，补充道：“在这之前，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瑟琳眨了眨眼，露出困惑的神色。
伊恩与她对视，轻轻耸肩：“关于大恶魔亚纳尔・塔什，你知道多少？”
沙啦，沙啦——
莫罗踏上黑色的斜坡，每走一步，脚下干燥的沙子都会向下滑落。整座山丘其实就是一座巨大的沙丘。
“我跟她一起去。”瑟琳轻声说道，随后迈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黛安娜。
伊恩坐在马鞍上，看着瑟琳的背影消失在沙丘顶端。她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好：深蓝色的头发凌乱不堪，厚重的板甲多处破损，即便完好的部分也布满凹陷和变形，走路时还会发出咯咯的响声。
她甚至连自己的剑都没有——只从黛安娜那里借了一把短剑，在她那双巨大的手中，这剑跟匕首差不多。但她走上沙丘的脚步却显得很轻快。就在一天前，她还一瘸一拐的，可仅仅休息了一晚，就连这点不适也消失了。
难怪她主动提出要帮忙侦查。这恢复速度绝对不是人类能有的，而且她吃的东西也比我多不了多少。
想到这里，伊恩发出一声干涩的笑。不仅仅是瑟琳，黛安娜的生存能力也惊人地强——她所需的食物和水极少，只比靠一块肉干、一口水就能维持的伊恩多一点点。
露西娅自从喝下圣血后，几乎恢复了使徒级别的耐力。就连莫罗，也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全靠伊恩偶尔注入的混沌能量维持，却仍毫无疲态地跋涉在沙丘上。
要是一路上没什么意外，我们或许真的能在补给耗尽前穿过沙漠。
但这只有在接下来的旅程一帆风顺的前提下才能实现。伊恩还没天真到会抱有这种期望。
自从逃离裂隙后，他就一直有种奇怪且挥之不去的不安感。起初，他以为这只是被困在地下留下的后遗症，可直到现在，这种感觉也没有消失。或许只有当他们远远离开这片沙漠后，这种不安才会消散。
“这次应该不用再改变方向了。”
“我同意，黛安娜大人。”
精灵和半恶魔并肩站在沙丘顶端，一边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一边深入讨论。他们的目光扫过那片如同散落陶土粉尘般泛着锈红色的天空，认真地商议着下一步的路线。
——看看她们，白费力气罢了。
约格盘在莫罗的头顶，语气平淡地低语道。
莫罗时不时会烦躁地甩动鬃毛，可约格却稳如泰山——显然是把这当成了枯燥旅途中的消遣。
我还得好好问问这东西，它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伊恩咂了咂嘴，盯着蛇那光滑的小脑袋。自从瑟琳能听到约格的低语后，有好几次对话都被迫中断了。
毕竟，瑟琳是海科德的骑士。他们曾并肩作战、生死与共，但伊恩仍无法确定，海科德最终会不会成为自己的敌人。他甚至不知道海科德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就在这时，他身下的马鞍微微向上倾斜了一下。
“哇。”露西娅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用伊恩的斗篷裹住头部，轻轻靠在他的胸口。
伊恩从思绪中回过神，终于将目光投向远方。在锈红色的天空下，一片广阔的黑色沙丘如同波浪般连绵起伏——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沙漠，正展现在他们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