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娅和黛安娜同时朝瑟琳望去——伊恩也不例外。由于他正走在莫罗身旁，瑟琳的头其实离他最近。
“呃……嗯……”
正因如此，伊恩清晰地听到了那缕从凌乱发丝间传来的微弱呻吟。
还真是会挑时候。
伊恩轻轻咂了下舌，微微耸肩：“这事我们稍后再聊。”
同样转头看向他的露西娅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显然，她还有更多想说的话。但剩下的内容，绝不能在瑟琳面前讨论。
露西娅仿佛想驱散心中残留的遗憾，身体前倾，轻声唤道：“瑟琳大人，您能听到我说话吗？如果能，请回应一下。”
“我……我能听到……”瑟琳勉强回应，随即又发出一声夹杂着痛苦的呼吸。她将原本埋在莫罗铠甲上的脸缓缓转了过来。
透过深蓝色的发丝，可以看到一截弯曲的尖角，以及她苍白憔悴的面容。她的眼睛依旧虚弱，无法完全睁开。
“我能听到你说话……祭司……”
但至少，她恢复意识了。
露西娅悄然松了口气，低声说道：“看来您还认得我，太好了。我之前还担心您再也醒不过来。”
“怎……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瑟琳喃喃自语，眼睛突然猛地睁大，仿佛要裂开一般。她僵在原地，像是忘了如何呼吸，片刻后才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圣痕！”想必她此刻回忆起了失去意识前的所有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圣痕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我。”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打断了她茫然的喃喃自语。
瑟琳将目光转向伊恩，嘴唇微微张开：“因为……圣者使者您？”
“没错。”
伊恩语气平稳地解释道，为了将她从伊纳斯库格的腐化中拯救出来，他别无选择，只能将自己的混沌能量注入她体内，而其中一部分能量渗入了她的圣痕。
“别误会，我没打算把你变成我的下属。”伊恩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瑟琳脸贴在莫罗的铠甲上，一动不动地躺着，闻言惊讶地快速眨了眨眼。
“我……我绝不会做这种失礼的揣测，圣者使者您绝非如此之人。是您救了我的命，我怎么会怀疑您……我只是……有些惊讶而已。”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瑟琳长舒一口气，随后小心翼翼地再次转头看向伊恩：“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能再检查一下我的圣痕吗？”
“随意。之前移动时约束你，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我没打算把你当囚犯对待。”
“那……冒犯了，就一小会儿……”瑟琳的声音依旧虚弱，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黛安娜立刻猛地转过身，向后退了几步，眼神中带着一种异样的期待，在一旁静静观望。
“不会有事吧？”露西娅的声音里满是担忧，生怕瑟琳再次失去意识。
伊恩只是含糊地耸了耸肩。除非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否则绝不会再试图让圣痕直接共鸣。
嗡……
短短几分钟后，众人便明白了“黑狮”为何能成为骑士。那枚混沌能量珠开始发出低沉的共鸣，躁动起来。
伊恩的眼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呃！咳、咳——”瑟琳的脸颊上，一缕淡紫色开始沿着血管蔓延，她猛地俯身，剧烈地咳嗽起来。带着墨色阴影的暗红血液，从她的唇间喷洒而出。
“大人！”露西娅惊呼一声，立刻伸手轻拍瑟琳的后背。
伊恩压制住体内翻腾的混沌能量，轻声叹了口气。
她还真是要亲自“尝尝”这毒素啊。
不过，或许他还是低估了圣痕对他们的意义。对这些人而言，圣痕不仅仅是力量的源泉，更是一种远超于此的存在。
“切。”黛安娜咂了咂舌，摇了摇头，再次转过身去。
她肩上挂着的皮质水袋沉甸甸地晃动着。显然，她已经放弃了从海科德那里获得更多帮助的想法。
“我……我没事了，祭司……”但这一次，瑟琳没有失去意识。随着她的呼吸一同涌现的黑雾已然消散，血管中涌动的紫色光晕也在逐渐褪去。
“圣者使者您说得对。”她张开沾满血迹的嘴唇，缓缓睁开眼睛，“仅凭我自己，根本无法掌控这团混乱的混沌能量。”
“不止如此。”伊恩还未开口，露西娅便抢先说道，眉头紧锁，“如果你继续强行尝试，圣痕可能会彻底崩溃。一旦发生这种情况，你的灵魂将遭受不可逆的损伤。你可能会死亡，甚至更糟——变成一具没有意识的空壳。”
“或者，你真的会变成我的下属。”伊恩平淡地补充道。
瑟琳闻言身子一僵，而伊恩的语气依旧平稳，没有丝毫停顿：“若是那样，对我和殿下的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瑟琳猛地睁大双眼，转头看向伊恩。伊恩冷漠地迎上她的目光——她那双已然异化、异常硕大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他话语中的分量。
“看来你忘了，我还等着向殿下讨还一笔债。如今，这笔债还包括了你的性命。”
伊恩确实已经真心开始欣赏海科德，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放弃两人之间的约定。更何况，他之前在德拉格・维尔加获得的装备，已经开始出现磨损的痕迹。
若想击败更多大恶魔，他必须将海科德的宝库洗劫一空，尽可能地武装自己。
“这两件事，我都没打算放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伊恩说完，头微微向瑟琳倾斜了一点。
瑟琳僵在原地，与他对视片刻后，说道：“明白。是我考虑不周，圣者使者。”
她微微低下头，继续说道：“我无话可说。非但没能报答您的救命之恩，反而差点成为您的累赘。今后我一定会更加谨慎。”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伊恩不为所动，只是简短地点了点头，补充道：“我听说‘黑狮’骑士团知道多个前哨站的位置。”
“没错，圣者使者。”
“等我们抵达你熟悉的区域，就带我们去一个前哨站。之后，联系殿下。”
“我很乐意遵命，圣者使者。不过……”瑟琳的目光终于移开，看向莫罗的身后，“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在沙漠里。”伊恩平淡地回答。
“什……什么？”瑟琳猛地转头看向他，眼睛瞪得溜圆。
然而，伊恩已经不再看她。他的目光锁定在黛安娜的后脑勺上，回答道：“想知道细节的话，问我们的向导。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
瑟琳随即转向另一边，黛安娜则轻轻咂了下舌，显然有些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她可没兴趣重复自己说过的话——尤其是对她现在认为是“累赘”的人。
黛安娜瞥了瑟琳一眼，舔了舔嘴唇，回答道：“如果我的猜测没错，这条峡谷属于卡利克拉姆山脉的一部分。”
“卡利克拉姆……”瑟琳的眼睛微微眯起。
黛安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露西娅，但露西娅只是好奇地回望着她，显然也迫切想知道更多信息。
黛安娜又咂了下舌，继续说道：“卡利克拉姆山脉始于黄金沙漠的最南端，斜贯东南部内陆地区。”
“哦！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在一本书里读到过。书中说，山脉以西是黄金沙漠，以东是红色沙漠。所以……”
露西娅将目光转向左侧那片延伸至远方的黑色荒原，“那边……想必就是曾经真正的黄金沙漠吧？你之前怎么没提这件事？”
“是伊恩让我跳过这部分的。”
“啊，原来是这样。”露西娅看向伊恩，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们沿着这条峡谷一直走，不仅会绕远路，还会穿过达摩拉贾的领地。”
黛安娜的目光扫过那条蜿蜒延伸至远方石墙的峡谷，“所以我们必须穿过沙漠。最好别经过死亡沙漠。”
“看来这会是一段艰苦的旅程。”瑟琳轻声喃喃道，抬起头，凝视着这片广袤的荒野，“就算我们穿过了沙漠，之后还得绕着孤海走。”
“这是最快返回帝国领土的方法。而且现在，”黛安娜侧眼看向瑟琳，语气冷淡地补充道，“我们可不能指望有人会来救我们。”
“我明白了。是我失言了。”瑟琳再次低下头，喃喃自语。直到此刻，她似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众人的负担。
——计划我清楚了，但是……
就在伊恩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对话时，脑海深处突然传来一个轻柔的低语声。
几乎是同一时间，仍低着头的瑟琳突然身体一僵。
“约格！你醒了！”露西娅猛地转头，声音中带着惊喜。
紧接着，传来一阵带着笑意的轻柔笑声。
——伊恩的能量珠太吵了。露西，想必它是没我在就觉得无聊了吧？
小蛇从伊恩的手套袖口滑了出来，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蠕动。看着这条光滑的黑蛇毫不费力地爬上伊恩的手臂，露西娅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蜕皮了？你是蜕皮了吗？”
——嗯。我也是醒了之后才发现的。
约格在伊恩的肩膀上抬起头，回答道。虽然它看起来依旧像一条纤细的线，但体型已经比之前只能缠绕一根手指时大了不少。
“所以呢？”伊恩语气平淡，显然对此并不感兴趣。
约格完全爬到他的肩膀上，轻描淡写地补充道：
——没什么，只是情况显然不太顺利。你体内的混沌能量已经变得太强了，无论我们去哪里，都不可能再悄悄行动了。
露西娅脸上淡淡的笑容瞬间凝固。她眨了眨眼，轻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无论我们走到哪里，大恶魔都能感应到我们的存在？”
一直沉默观望的黛安娜猛地转头看向露西娅，眉头紧锁，满脸困惑。露西娅则抬手示意她稍等片刻。
约格吐出紫色的信子，说道：
——很可能是这样。我的朋友，你不是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吗？
伊恩无法否认。即便在伊纳斯库格的领地，他刚一踏入，那家伙就感应到了他的存在。如今他吸收了伊纳斯库格的混沌能量，只要靠近其他大恶魔的领地，就可能暴露自己。
——所以别再浪费时间绕远路了，直接穿过沙漠吧。反正早晚都要战斗。
接下来的低语声，让伊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约格的语气实在太过轻松。虽然他没打算当众责怪它——但说实话，他们会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根本就是约格的错。可现在，它却像在看别人的热闹一样，置身事外。
这种置身事外的得意模样，让伊恩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悦。
露西娅并不知道他的心思，正屏息等待着他的回应，就在这时，一个带着震惊的轻柔声音突然响起：
“天啊。”
说话的是瑟琳。她再次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敬畏，目不转睛地盯着约格。
“这条蛇……竟然会说话……”
——嗯？
听到这话，约格微微一动，伊恩和露西娅同时转头看向瑟琳。
露西娅眼睛一睁，问道：“瑟琳大人，您能听到约格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