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安娜回头看向伊恩，可他却没有回应，甚至没有与她对视。
简单个屁。
他吸了一口烟，随即抬手划掉技能面板。他将水袋倾斜，把里面不新鲜的水倒在地上，然后将水袋扔进金属储物盒，“咔嗒”一声合上盖子。
直到他把盒子塞回储物空间，才发现黛安娜还在盯着自己。
他瞥了她一眼，短暂地与她对视，随后把烟重新叼回嘴边，平淡地问道：“怎么了？”
“你能做到的，对吧？”她问道，嘴角勉强勾起一抹迟疑的笑容——充满希望，却又脆弱不堪。
伊恩没有回以微笑。“谁知道呢，我也不确定。”
“啊？”
他从鼻子里呼出烟，手指间夹着香烟转了转。“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尝试。而且说实话，这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任务。”
“不……可是……”黛安娜结结巴巴地说，嘴唇不确定地动着。
她最终微微歪了歪头，问道：“您是白魔法大师，对吧？就是那个传说中……”
“我确实能使用多种不同属性的魔法。”伊恩弹了弹烟灰，把烟重新叼回嘴边，“但我和那个传说毫无关系。我既没有掌握所有魔法，也不是什么大魔法师。”
黛安娜目瞪口呆地张着嘴，脸上的希望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轰隆……
一阵低沉的震动从脚下传来，虽然微弱，却清晰可辨。
黛安娜眼睛一睁，急忙问道：“至、至少您知道需要用哪些魔法，对吧？”
“我正打算弄清楚这一点。”
她的表情再次变得茫然。
但伊恩已经移开目光，看向站在黛安娜对面的露西娅。即便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露西娅也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她正专注地将瑟琳的上半身牢牢绑在莫罗背上。
瑟琳的躯干和手臂被绑得极紧，那些绳结看起来都很难解开。然而，无论她的身体被绑得多牢，头部还是会微微晃动。
“弄完就跟我来，我先走一步。我需要点时间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露西娅立刻点头：“好的，您慢慢来。”
“我也想慢慢来，但恐怕没这个时间。刚才的震动你也感觉到了，对吧？”伊恩说完，立刻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伊恩？”黛安娜在他身后喊道，可他没有停下，甚至没有回头。她僵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中。
“你怎么总是走神，黛安娜？”露西娅走到她身边，问道。
黛安娜的目光仍停留在空荡荡的通道上，喃喃道：“不是，只是……伊恩刚才说的话……听起来真的很不吉利……”
“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我们有能力改变吗？”
“啊？”黛安娜终于回头看向露西娅。
“没有，对吧？”露西娅对她笑了笑，然后朝瑟琳的下半身努了努嘴，“所以我们还是专注于眼下能做的事吧。不管他说得有多严重，伊恩大人都会全力以赴的。而且就算我们失败了……至少不会孤单地死去，不是吗？”
黛安娜微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露西娅伸手从黛安娜无力垂着的手中拿过绳索，从容地完成了固定瑟琳下半身的工作。
“我时常觉得……露西娅，你脑子也不太正常。不过……你说得也没错。”黛安娜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然后伸出手来帮忙。
这座地下神殿的布局并不算复杂。最大的几个房间沿着中央通道呈直线相连，两侧则延伸出狭窄的通道和较小的房间。
正因为如此，伊恩一路向前走，没有像之前侦察时那样四处张望。当然，这份平静只是表面上的。
从外表看，他显得镇定而专注，但内心的思绪却乱作一团。
格挡、撕裂、抬升、拉扯……说起来简单，可实际做起来……
他在脑海中反复演练着需要完成的步骤，眼睛却不停地扫视着技能面板。
这座地下神殿斜斜地嵌在地层中。不知为何，这片区域的基岩层已经发生了分离和位移。
而之前祭坛碎裂时，神殿又被压得更深了。
说实话，计划本身很简单：撕开错位的地层，抬升神殿下方的地面。
轰隆……
从这个角度来说，刚才基岩再次发生的轻微坍塌，或许反倒是件幸运的事。虽然它看起来随时可能再次崩塌，但至少现在，伊恩清楚地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撕裂地层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变数和问题就消失了。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没有第二次机会。一旦地层被撕开，这座破旧的神殿撑不了多久。
他必须考虑到所有因素——需要使用的技能、技能等级、施法顺序和速度，甚至是所需的魔力总量。综合所有这些因素，他必须一次成功。
哪怕只是最基础的配置，也要消耗多得离谱的技能点。
伊恩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同时叹了口气。在生死关头，他不能在技能点上吝啬，尤其是现在，失败就意味着他们所有人都会死。虽然他很不情愿花这些点数，但技能点再宝贵，也比不上他的命。
“岩石堡垒”“地裂”和“地壳变动”是基础必备技能。为了以防万一，或许还得给“魔法流转”和“快速施法”各加一点……该死。
当然，越往下想，他就越觉得心在燃烧。
他吐出一口带着烟味的叹息时，周围的空间突然开阔起来。这里和小教堂差不多大，或许曾经是某种集会大厅。
倾斜的地面对面，从天花板、墙壁和断裂基岩上掉落的碎石，彻底堵住了远处的通道——那里正是坍塌开始的地方。
至少这里有足够多的材料来构建堡垒。
这里也是伊恩的目的地。侧面通道连接的其他房间也都处于类似的破败状态，但没有一个像这里这么宽敞。碎石堆下方，积了一大片地下水。
伊恩最终在水面——这片几乎像个人工小池塘的地方——前停了下来。或许这座神殿最初的信徒们一直用这里的地下水。又或者，长期过量使用地下水，正是引发坍塌的原因。
咔嗒——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这个猜测毫无意义。
伊恩从储物空间里取出金属储物盒，把事先准备好的空水袋装满。他还把新取出来的水袋也灌满了。无论情况多么混乱、多么绝望，总有一些事情是必须做的。
“哈……”他把皮囊水袋排成一排，正准备盖上盖子时，发出一声空洞的短笑，然后拿起盒子角落里放着的两个酒瓶中的一个——里面装的是德拉格・维尔加的土豆酒。
他站起身，把储物盒放回储物空间，后退了几步。嘴里叼着烟，仰头灌下了酒。
该死。
伊恩放下酒瓶，长长地吐出一口烟，终于打开了技能面板。他死死地盯着那些技能，仿佛要把它们看穿似的。然后，他缓慢而坚定地，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分配技能点。
嗒嗒——嗒嗒——
没过多久，身后就传来了马蹄声。但伊恩甚至没有回头，依旧不停地吐着烟，一次又一次地把酒瓶举到嘴边，同时稳步提升着自己的技能——包括那些或许能在过程中提供辅助的“感知”类技能，以防万一。
我真是完蛋了。
终于完成了所有分配后，伊恩再次把酒瓶举到嘴边。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空洞的淡笑。过去一年辛辛苦苦攒下的技能点，几乎挥霍一空。更不用说，这意味着他与超越阶魔法彻底告别了。
或许，打破这个恶性循环，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事。
这和他当初在游戏里玩废角色很像。在危急关头做出的大多数选择，似乎都遵循着这样的轨迹。
“该死。”他低声咒骂一句，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把空酒瓶扔到一边，用力咬住烟蒂。一股倔强的决心突然涌上心头。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去。
嗒嗒——嗒嗒——
听到马蹄声已经离自己很近了，伊恩终于转过身。
在他异常阴沉沉重的目光下，黛安娜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准备好了吗？”坐在莫罗马鞍上的露西娅，用低沉的声音问道。她似乎也察觉到，伊恩今天有些不同寻常。
“嗯。”伊恩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的声音里，还是难掩一丝苦涩。
他的目光落在被牢牢绑在莫罗脖子下方、毫无生气的瑟琳身上，继续说道：“就像黛安娜说的，我会撕开基岩，抬升地面。这里面有很多变数。我们可能在另一边找不到通道——就算找到了，也可能已经坍塌了。如果是那样，我们就必须把这片区域整个抬到地面上。”
他逐一看向露西娅、黛安娜和莫罗：“当然，整个计划也可能失败。我还没成功，这里就可能彻底坍塌。那样的话，我们就死定了。但是……”
伊恩的目光最终回到露西娅身上：“如果计划成功了，不管以哪种方式，只要打开了一条路，你们就立刻跑。不要回头，一直跑到绝对安全的地方为止。”
“把您一个人留在这儿吗，伊恩大人？”露西娅皱起眉头，问道。
伊恩点点头，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不是说我会死。恰恰相反。但就算计划成功了，我也撑不了多久。正如我所说，变数太多了。我想说的是，我们不要互相拖累。”
“如果您是这个意思……我明白了。”露西娅缓缓点头，说道。
伊恩的目光随后转向黛安娜。她虽然点了头，但在他的注视下，还是显得有些犹豫。
伊恩递过自己快抽完的烟：“吸一口吧，说不定是这辈子最后一根了。”
“你又说这种话。”黛安娜皱着眉，迅速把面具拉到下巴下面，深吸了一口烟。
伊恩看了她一会儿，补充道：“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别丢下露西。”
黛安娜嘴里还叼着烟，看向伊恩。露西娅也皱起眉头，在伊恩和黛安娜之间来回看。
伊恩与黛安娜对视，继续说道：“无论如何，把她送到基地去。这是你唯一要做的事。”
“我会的。”黛安娜呼出一口烟，微微别开脸，“以我的名字和荣誉起誓。”
这话跟说不会遵守承诺也差不多了，不是吗？
“您是说自己可能会被留下？还是担心魔力耗尽？”露西娅插话道。
“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就算我被埋在下面，说不定也能活下来。别浪费时间，也别像上次那样跑回来送死。在堡垒里等到屏障消失。如果我活下来了，我们就在神殿会合。如果没有……”
伊恩耸耸肩，补充道：“总得有人逃出去，告诉其他人这里发生了什么。”
露西娅眉头紧锁，没有回答。她与伊恩对视着，这时黛安娜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呼出一口烟，在伊恩和露西娅之间来回看：“屏障……你是说……那个恶魔屏障，它会消失？”
她显然听出了伊恩语气中的笃定。当然，伊恩没有回应。
轰隆……
就在这时，远处再次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露西娅终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但是求您了——千万不要让那种事发生，伊恩大人。”
还是这么固执。
伊恩发出一声干涩的笑，点了点头，然后转向莫罗。他伸出右手，这头魔兽喷了个响鼻，走上前，低下了长着角的头。
伊恩将手掌放在它的头上，悄悄注入了一丝混沌能量。
低吼……
莫罗眯起眼睛，鬃毛微微颤动。它身上融合的魔法铠甲的甲片之间，涌动起一缕紫色光芒，像涨潮般向外扩散。
感觉就像在给它补充能量。
他拍了拍莫罗的头，让它退了回去。
“什么时候？怎么做？”黛安娜小心翼翼地问道。
伊恩转向她时，她的瞳孔像地震般颤抖着，但没有移开目光。嗯，当然了，这件事她不可能视而不见——这几乎是她最大的心愿。
“以后再说。现在，我们先专注于活着出去。”伊恩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黛安娜最终微微点了点头，移开了目光。
她最后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递还给伊恩。伊恩把这根快燃尽的烟叼回嘴里，终于再次转过身，面向前方。
好了……
转身的瞬间，他的眼神再次变得深邃而阴沉。瞳孔中央，一点紫色悄然扩散开来，周围汇聚的魔法能量迅速改变了颜色——从原本的色泽，渐渐变成了带着温暖金色调的棕色。
唰——
伊恩深吸一口烟，完成了魔法的构建，随即猛地向前伸出右手。魔法能量从他的掌心呈扇形向外扩散。
嘎吱——轰隆——
地下水池的水面泛起无数涟漪。与此同时，堵住前方通道的那些大块石头和碎石，瞬间开始震动。
然后，当伊恩缓缓将伸出的手指蜷成拳头时，那些震动的碎石——一块接一块地升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猛地将右臂拉回脸侧。
已经退到后面的露西娅和黛安娜，几乎同时瞪大了眼睛。那些此刻仿佛失去重量的漂浮碎石，突然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朝着她们飞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