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这时才注意到，瑟琳破损的面甲下闪烁着紫色光芒。他的混沌之力像发光的血管般蔓延过她的脖颈与脸庞，在黑暗中透出微弱的光亮。
该死。
他立刻抽回按在瑟琳胸甲上的右手，试图收回正在释放的混沌之力。然而，混沌精华珠却完全不听从他的意志。
轰隆……轰隆……
相反，它释放混沌之力的势头愈发猛烈，像枷锁般缠绕住瑟琳。伊恩感觉到掌心传来一股强烈的拉扯力，同时也察觉到混沌精华珠散发出的强烈贪欲。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混球又来这一套？
他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中。在对抗那股拉扯力时，伸出的手指本能地向内蜷缩。伊恩死死稳住身形，瑟琳的胸甲竟微微向上抬起，被吸向他的手掌。
若非他用左膝压住了瑟琳的腰腹，她恐怕早就整个人弹起来贴向他的手掌了。
伊恩咬紧牙关，下颌的肌肉紧绷突起。这场对抗并未持续太久。
呼——
伊恩突然发力，猛地将右臂向上一甩。掌心涌动的紫色能量波瞬间消散，混沌精华珠那沉重的搏动也随之平息，仿佛从未发生过。
伊恩的眼神恢复了正常，目光紧紧盯着瑟琳。此刻的她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彻底瘫软下来。
“咳……咳咳……”
幸运的是，她没有再继续抽搐，只是咳出一些带血的东西，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
伊恩能感觉到瑟琳全身的紧绷感彻底消失，面甲后闪烁的紫色光芒也渐渐黯淡。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放下悬着的手臂，垂落在身侧。
约格慵懒的疑问声随之在脑海中响起：
“为什么停下来了，朋友？再坚持一会儿，你就能让她成为你的下属了。”
伊恩发出一声干涩的轻笑。他此刻可以确定，约格并非在故意捉弄或欺骗他，恰恰相反，它是真心想救瑟琳，并且顺便让她成为伊恩的下属。
它确实越来越懂了……但要理解人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伊恩轻轻摇了摇头。
虽说他可以通过掌控他人的力量来迫使被腐化者臣服，但他很清楚，这一招对包括瑟琳在内的黑狮卫团成员行不通。他们对海科德的忠诚近乎信仰，宁可选择自杀，也绝不会屈从于非己所选的主人。
更何况，我也不能就这么夺走他的下属。
等回去之后，他本就有不少奖励要向海科德索要，如今又多了一份拯救这位黑狮卫性命的人情。
确认瑟琳仍有呼吸后，伊恩终于再次站起身。他感觉身体异常轻盈，而且他知道，这并非仅仅因为重力恢复了正常——在与混沌精华珠对抗时，他就察觉到，身处裂隙期间，自己的各项属性都出现了整体下降。
看来无论何时，都得养成先查看状态面板的习惯。
就在这时，伊恩右侧远处的区域似乎亮了起来。站在他身旁的莫罗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将他完全笼罩其中。
低吼！
莫罗发出受惊的喷鼻声。与此同时，黛安娜那早已减弱成背景噪音般的持续尖叫，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伊恩瞥了一眼莫罗头部处于阴影中的一侧，说道：“坐下吧，别踩到或咬伤这位朋友，好吗？”
莫罗低沉地吼了一声，转过身蹲坐下来，将脑袋搁在倾斜向上的地面上。这个动作让莫罗另一侧半空中静静闪烁的橙色火焰显露出来。火焰下方，伊恩能看到黛安娜已经坐起身，但仍在发抖，而露西娅正从身后轻轻抱着她的脖颈。
“露……露西法？”黛安娜透过面具传来颤抖的声音，经过长时间尖叫，声音已经完全沙哑。
“是我。黛安娜，这不是你的噩梦，我们已经回到现实了。”
“你……你！呃……”黛安娜急促地喘息着，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她急切地推开露西娅，身体猛地前倾，将面具推到头顶。
“呕！呃……咳……”面具歪歪扭扭地架在头上，黛安娜开始剧烈呕吐。露西娅虽被推开，却立刻又回到黛安娜身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黛安娜又断断续续地咳嗽干呕了一会儿。
“别碰我！”她突然厉声喝道，左手向后一挥，拍开了露西娅的手。
她双眼含泪，恶狠狠地瞪着露西娅，怒声道：“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疯狂的事？要是想死，你自己……”
话未说完，她突然僵住了。
满脸泪痕的露西娅再次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黛安娜。“对不起……黛安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黛安娜原本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她低头看着露西娅的头顶，露西娅还在轻轻拍着她的背。最终，她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放开……快放开……”
“对不起，黛安娜，我错了。”
“不是因为这个，”黛安娜嘟囔着，“你会沾上呕吐物的……你不动，我没法擦掉。”
看来她们没事了。
伊恩又看了她们一会儿，最终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刚好这时，约格微弱而无力的低语在他脑海中响起，像是快要熄灭的烛火：
“你……不打算把我捡起来吗？我真的……自己回不去了……”
伊恩叹了口气，迈步走上倾斜的地面。
虽然早有预料，但一醒来就陷入这种混乱之中……
梦境中的平静与安宁，此刻已恍如隔世。就连片刻前还在梦里开心地吃着冰凉甜食、与他畅谈的露西娅，现在也满身尘土地坐在这里，肩膀上或许还沾着精灵的呕吐物。
还想过留下来？简直是胡说八道。
一股对原生世界更为强烈的渴望涌上心头。
该死。
尽管在心里默默咒骂，他的身体却依然忠实地执行着该做的事。他停下脚步，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个模样诡异的头骨。
“比想象中……要累啊……我得休息一会儿……”
约格从颅骨的眼窝间爬出来，轻轻落在伊恩的掌心。它费力地钻进伊恩手套的缝隙里，虚弱地缠绕在他的手指上。
感受到约格的意识逐渐减弱，伊恩仔细检查了一下这颗裂隙行者之颅。此刻，头骨表面布满了细密如发丝的裂纹，仿佛稍一用力挤压，就会碎成粉末。查看它的信息面板后，伊恩确认其耐久度已濒临耗尽。
看来这东西没法用第二次了。
不过，好在它没有彻底碎裂。虽然耐久度恢复得极慢，但更重要的是，它所有的属性加成效果仍在生效。伊恩轻啧一声，将头骨丢回储物空间，随后取出一个储物盒。
“可是……”黛安娜推开露西娅，吐完最后一点东西后，用手背擦了擦嘴，喃喃问道，“我们到底在哪儿？”
“呃……这个嘛……”露西娅一直担忧地看着黛安娜，此刻终于眨了眨眼，开始环顾四周，“目前来看……应该是古老的遗迹吧。”
火炬的光芒微弱地照亮了这座由石板铺成的倾斜大厅，空间十分宽敞。四处立着或断裂或彻底坍塌的石柱，数米高的天花板与地面呈对称的倾斜角度。
地面和墙壁上零星刻着一些图案，虽已无法辨认原貌，却散发着微弱的紫色光芒。
“你也不知道具体位置？”黛安娜的目光落在斜坡底部那片被黑暗笼罩的通道上，问道。
露西娅点了点头：“不知道。我们似乎是掉进了世界边缘之外的一道裂隙，然后不知怎么就回来了。”
“裂隙……之外？这么说，当时那东西真的是正在形成的裂隙？”黛安娜眼睛一睁，猛地转头看向露西娅。
当看到露西娅只是耸了耸肩时，黛安娜的嘴巴微微张开：“不可能……我们居然从那种地方回来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想知道吗？”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是伊恩。
黛安娜睁大的眼睛立刻转向左侧。伊恩正沿着倾斜的地面朝她们走来，右手握着一个插着三根蜡烛的细烛台，左手则拿着一个皮质水袋和一捆包裹好的口粮。
“只有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说道。
“呃……既然这样……”黛安娜茫然地看了伊恩片刻，随即摇了摇头，“或许我还是不知道为好……对，重要的是我们安全回来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伊恩勾起一抹笑意，用下巴指了指她们：“这么说，你们俩和好了？”
黛安娜和露西娅几乎同时看向对方。沉默只持续了一秒。
“我再次向你道歉，黛安娜。”露西娅先开口，声音温柔。
她说话时，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甲上：“当时我太冲动了，满脑子都想着如果要死，也要和伊恩大人一起死，不该把你也拖进来。都是我的错。”
黛安娜的眉头微微皱起，声音依旧沙哑：“说实话……如果我真的气不过，可能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但是……”她耸了耸肩，“我原谅你了，露西法。毕竟我们都没死，而且托你的福……我亲眼看到那该死的怪物终于完蛋了。”
“谢谢你原谅我，黛安娜。”
“但是，”黛安娜语气坚定地补充道，“现在我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露西娅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当然，我们之间没有亏欠。”
“不过，现在你们欠我了。”伊恩突然走到露西娅身边，插话道。
黛安娜抬头看向伊恩，满脸困惑，迟疑地问道：“因为你救了我的命？”
“没错。”
“不……这……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只是……”黛安娜结结巴巴地说。
开玩笑的。伊恩在心里想着，耸了耸肩。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仍在闪烁的橙色火焰：“露西，把火灭了吧。看起来这里应该只有我们，但也没必要浪费神性。”
“好。”露西娅爽快地答应，挥了挥手。
火焰瞬间熄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橙色残影，很快便消散无踪。随着露西娅眼中光芒的褪去，沉闷的黑暗笼罩了整个大厅，只有天花板上那些诡异的紫色图案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啪——
就在这时，一簇小小的火焰突然燃起，照亮了周围的区域。火焰悬浮在伊恩面前，他的眼中闪烁着红色光芒。他将烛台凑近火焰，依次点燃了三根蜡烛。
他微微点头，熄灭了魔法火焰。就在这时，露西娅问道：“你这蜡烛是从哪儿来的？”
“从首都我家带来的。”他一直随身带着这个，以防万一到了没有魔法石灯或火炬的地方。
伊恩环顾了一下此刻稍显明亮的空间，目光与抬头看他的黛安娜相遇。
黛安娜明显瑟缩了一下。伊恩语气随意地说道：“怎么这么惊讶？你不是已经见过我用魔法了吗？”
“因为这不可能……不……没有，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黛安娜连忙摇头，语速飞快地说道。
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按住嘴唇：“我刚才看到的……是你用燧石和钢片点燃的蜡烛……”
“哦？”伊恩的嘴角微微上扬，“你觉得这话能在海科德殿下面前说吗？”
黛安娜的眼睛再次睁得大大的，怔怔地看着伊恩。伊恩迎上她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但眼神中却闪烁着戏谑的光芒。
他补充道：“你要是敢这么说，我就当你欠我的人情已经还清了。”
在之前的混乱中，海科德和其他黑狮卫团成员不可能看到他使用魔法。即便有人瞥见了，也只会以为是露西娅的力量。
这意味着黛安娜实际上是唯一真正的目击者。当然，就算她真的跑去跟别人说，伊恩也怀疑不会有人相信她。
“当、当然敢！”黛安娜立刻结结巴巴地说道。
她并不知道伊恩的心思，只是急忙点头：“因为事实本来就是这样！”
“很好，非常好。”伊恩笑着说，随手将皮质水袋和食物包丢了过去。
黛安娜本能地接住，伊恩则在露西娅身边坐了下来。
“伊恩大人，您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吗？”露西娅立刻问道。
伊恩耸了耸肩：“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绝对不是暗影森林的地下。这地方看起来像是某种……神殿。”
“神殿？”
“嗯。”伊恩将烛台靠在身旁，朝倾斜大厅的高处指了指，“那边有一个凸起的平台，还有一个祭坛。”
露西娅和黛安娜同时抬头望去。在她们上方很高的地方，昏暗之中隐约能看到一个平台的轮廓，还有一道柔和的紫色光芒在缓缓搏动。
“这么说，是一座古老的异教神庙……”露西娅喃喃道，语气中好奇与兴趣多于恐惧。
“不管是什么，先吃点东西再出发吧。”伊恩说着，看向黛安娜，“现在每个人都需要补充体力。”
黛安娜立刻开始解开食物包上的绳子。
打开包裹的瞬间，一股淡淡的异味飘了出来，伊恩本能地皱了皱鼻子。换作平时，他根本不会在意这种气味，但刚才那场无比真实的梦境，让他对气味变得格外敏感。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黛安娜这时问道，来回看了看伊恩和露西娅，“你们俩怎么这种表情？”
伊恩这时才发现，露西娅也和他一样皱着眉头。露西娅摘下遮住口鼻的面具，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当时真该把盘子舔干净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