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格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转头看向伊恩。
伊恩轻啧一声，说道：“是，若有可能，总有一天会回去。”
“可……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对不对？”露西娅问道。
“不知道，确实不知道。但……”
“……你从没放弃过。”
伊恩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露西娅双眼微微颤抖地凝视着他，最终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现在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一直四处漂泊，不愿安定下来，也为什么会抓住一切能得到的力量——原来都是为了找到回去的路……”
其实，大部分时候，他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尽管心里这么想，伊恩却没有否认。他始终希望能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找到一丝关于如何返回原来世界的线索。
“既然如此，那就更该让我成为完整的存在了，朋友。”约格语气暗示地插话道。
见伊恩转头看来，约格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我猜，我的本体把我绑定在你身上，或许就是为了通过我找到进入你那个世界的方法。只要避开本体的影响，未来应该就不会有麻烦了，你觉得呢？”
“结果呢，现在多了你这么个麻烦。”伊恩低声嗤笑。
若约格真的变得完整，那和那些自命不凡的远古神祇也没什么两样。
“我说过，我无法抹去与你之间的羁绊。说到底，我需要借助你才能变得完整。要是运气不好，说不定最后会反过来被你束缚住。不过，这也比再次被本体吞噬要好，而且这种可能性也完全存在。”
约格耸了耸肩，那神情仿佛在说“有什么办法呢”，接着迎上伊恩的目光，笑容愈发灿烂：“可万一你消失了呢？到时候我就能获得自由，不再受任何束缚，终于能如愿以偿了。那样的话，我又何必跟着你？”
原来，它打了这样的算盘——等变得完整后，就想办法重获自由。
伊恩再次嗤笑一声，约格又补充道：“所以你放心，我也会帮你的。”
伊恩微微点头。虽然还不确定这条蛇到底能帮上多大的忙，但至少现在看来，它背刺自己的可能性降低了一些。
露西娅带着明显不赞同的神情瞥了约格一眼，随后开口说道：“可是伊恩大人，这里有那么多人在乎你。如果你走了……他们都会心碎的。”
“我知道，换作是我，我也会难过。”伊恩平静地回答。
露西娅咬了咬下唇，接着说道：
“即便知道这些……你也还是不会放弃，对吗？”
“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留在这里。”
今天是什么坦白日吗？
伊恩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说出这句话。这一次，轮到约格猛地转头盯着他了。
伊恩甚至没朝它看一眼，只是耸了耸肩：“但留在这里，同样充满不确定性，露西。”
“嗯？啊……”
露西娅困惑地歪了歪头，片刻后，她了然地轻轻叹了口气。
“您的意思是，就算您不想回去，也可能像当初来到我们世界一样，身不由己地被送回原来的世界，对吗？”
“对，就是这个意思。”
这正是伊恩不愿改变想法的原因之一。
只有亲眼见证这个世界迎来那个该死的结局，并且发现自己仍被困在这里后，他才会考虑放弃回去的念头。
“而且，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露西。要是我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伊恩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
随后，他先看了看露西娅，又看了看约格：“所以，别再胡思乱想了，先尽全力活下去吧。离开还是留下，都是之后的事。”
“好，我明白了。我只会想着我们所有人都能一起活着回去，就像以前一样。”露西娅咬了咬下唇，片刻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约格漫不经心地跷起一条腿，笑着说道：“这么说，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你那杯棕色的水好像也快喝完了。”
伊恩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露西娅。露西娅把叉子上剩下的那块华夫饼送进嘴里，用力嚼了嚼，然后点了点头。
伊恩拿起杯子，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说道：“好了，走吧。”
“要我帮你快点醒过来吗？”约格身体前倾，问道，眼中闪烁着紫色的光芒。
“不用。”
这么着急干什么。伊恩心想。
他放下杯子，耸了耸肩：“我自己能行。”
就在这时，房间里再次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他还记得，早些时候快要醒来时，也有过同样的感觉。
想要唤醒自己其实很简单——只要回想一下露西看穿自己心思的那一刻就足够了。这段记忆，恐怕以后每次他试图入睡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
约格舒适地靠在椅背上，一边用脚尖轻点地面，一边笑着说：“看来你学得还挺快。”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可不敢当。”伊恩反驳道，站起身来。
咖啡馆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顾客们随意地聊着天，似乎完全没察觉到震动越来越强烈。
巨大的落地窗之外，大海与海岸线的景色也愈发清晰，同时，远处有一片黑暗如同夜幕降临般缓缓逼近。然而，沙滩上的人们依旧悠闲自在，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那些阴影。
伊恩的目光在那个红发飘动的身影背影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没必要再留恋了。
“但就算有一天您真的离开了，”当伊恩朝着出口走了几步时，露西娅的声音追了上来。
伊恩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如果您还能再见到她，我希望您能把心意告诉她。”露西娅坐在摇晃的椅子上，平静地说道。
她拿起那杯几乎空了的冰沙，笑了笑：“不能因为害怕结局，就逃避开始。每一刻都该好好把握。就像您说的，伊恩大人，我们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
这丫头怎么越来越有哲理了。
伊恩发出一声带着笑意的轻呼，再次迈步向前：“我会考虑的。”
“答应我，就算从梦里醒过来……也不要忘记。”露西娅用吸管喝了一口冰沙，补充道。
伊恩忍不住笑得更深了一些：“外面见，露西。”
他移开目光，朝着出口走去。坐在不远处的莫罗抬起头，看向他。伊恩轻轻拍了拍它的鼻梁。
“你也一样，莫罗。”
噗。
莫罗轻轻喷了个响鼻。
伊恩握住门把手。此刻震动已经剧烈到仿佛整栋建筑都要崩塌，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门外的世界支离破碎——碎裂成无数片，正朝着黑暗中坍塌。屏障崩塌的记忆，似乎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的潜意识里。
早知道该再吃一块蛋糕的。
尽管心里这么想，伊恩还是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前方的黑暗之中。
刹那间，所有的感官都骤然回归。
伊恩猛地睁开眼睛。
一连串任务完成的提示框映入眼帘。潮湿的空气、半边脸埋在泥土里的粗糙触感，还有压在身上的沉重力量，都变得无比清晰。
不过，感觉不像是被埋在土里。
伊恩关掉提示框，将右臂从泥土中抽了出来。他双手撑地，用力一推，身体随之坐了起来，扬起一阵细小的尘土。
压在身上的沉重感并没有消失——仿佛重力突然加倍了一样。
嘶嘶——
一缕泛着淡紫色的薄雾在渐渐平息的尘土中缭绕，如同蒸汽般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随后，周围的世界映入眼帘——这是一个黑白交织的领域，像海市蜃楼一样微微晃动。就连天空中翻滚的灰白色风暴云，以及远处山峦的轮廓，都如同幻象般闪烁不定。
看起来和之前见过的地方不太一样。
尽管心里这么想，伊恩还是在泥土地上完全站直了身体。他的周围到处都是火山灰般的土壤，仿佛刚发生过山体滑坡。眼前的景象，就像是把梦里那个支离破碎、不断崩塌的世界，直接搬到了这里。
他的双脚陷进了火山灰般的泥土里。伊恩深吸了一口干燥呛人的空气，开始扫视四周——他不是在欣赏这闪烁的景象，而是在寻找更重要的东西。
对……应该就在附近。
他在寻找其他人，不管他们落在了哪里。
幸运的是，找到他们并不难。不远处的一个土堆后面，散发着一丝微弱的神圣气息。那一定是露西娅体内的圣血发出的。
嘎吱，嘎吱——
伊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跋涉。每呼吸一次，空气中的疯狂能量就会刺痛他的喉咙，而从他身上升腾起的雾气，则会留下一道苍白而悠长的轨迹。
但他没有停顿，也没有失去平衡。
那颗混沌精华珠如今比以往更加强大、更加凝实，正与他的心跳同步脉动着——它已经苏醒，正将力量源源不断地传递给他。
没过多久，一个庞大的、摊在地上的身影映入眼帘——是莫罗。和伊恩一样，这只魔兽半身埋在泥土里，陷入了昏迷。
嘶嘶——
神圣的光芒正是从莫罗身后传来的。
伊恩加快了脚步。
——这边……朋友……
就在伊恩经过莫罗身边时，一道微弱而低沉的低语传入耳中。随后，噗的一声，一缕黑烟升起，朝着他飞了过来。
伊恩平静地伸出右手。约格渗入他的手套，很快重新凝聚成平时的模样。一阵刺痛感从他的指缝间传来。
——啊，好多了……一醒来就闻到那股讨厌的神圣气息……
约格带着一丝叹息般的低语，顺着伊恩的手背爬了上去。
伊恩没有理会它，继续快步向前。此刻，两个半身埋在火山灰般泥土里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露西娅胸甲散发出的微弱神圣光芒，在她们周围轻轻闪烁。
沙沙……噗——
伊恩迅速将两人从泥土中拉了出来。火山灰般的尘土从露西娅和黛安娜的身上散落下来。
——哈，这地方比我想象的有意思多了。既不稳定，又偏偏维持着稳定……
约格继续低语着。它已经爬到了伊恩的肩甲上，正在四处张望。
伊恩拍掉露西娅身上的尘土，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覆盖在她口鼻处的面具依然牢牢地戴在脸上。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转向躺在露西娅身旁的黛安娜。
他把手放在一动不动的黛安娜的脖子上，轻轻松了口气。
至少，露西不用伤心了。
他感觉到了脉搏，虽然非常微弱缓慢。他把黛安娜微微歪掉的面具扶正，然后将她挪到露西娅身边。
——而且，这里不止我们。
伊恩再次站起身时，约格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它一定是看到了远处那片诡异闪烁的灰白色薄雾之外，那些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的黑影。
——看起来它们的灵魂已经耗尽了。要是把疯狂能量注入进去，肯定会很有意思。
自己倒先兴奋起来了。伊恩心里想着，轻啧一声。
他走到莫罗身边。这只魔兽侧躺在地上，胸口正缓慢地起伏着，显然还有呼吸。伊恩把手放在它的脖子上——那里的铠甲与皮肤融为一体。他的眼中闪烁起紫色的光芒。
唰——
混沌能量从他的手中涌入莫罗的颈部。瞬间，紫色的光芒如同重新流动的血液，顺着莫罗的身体蔓延开来，仿佛血管在发光。
约格的轻笑声随之传来。
——起来吧，你这只懒兽。
它的低语中带着几分戏谑。莫罗的眼睑之间，亮起了一道明亮的紫色光芒。
噗——
莫罗猛地从土堆里爬了起来，动作迅猛。紫色的光芒与它周围缭绕的尘土交织在一起。
呼噜噜……
莫罗用力地左右摇晃着头，抖掉身上残留的泥土，然后看向伊恩，喷了个响鼻。
“睡得好吗？”伊恩问道。
莫罗走上前来，用头轻轻蹭了蹭他。此刻的莫罗，比在梦里看起来要凶猛得多。
不过，这样的形态，感觉可靠多了。
伊恩随意地拍了拍它的头，然后转过身。莫罗很听话地跟在后面，尽管脚步还有些不稳。
伊恩轻松地抱起黛安娜，把她放在莫罗的鞍具上。接着，他又抱起露西娅，小心翼翼地放在黛安娜身上。若不是他的力量有所提升，要做到这些恐怕没这么容易。
莫罗似乎对附近的神圣气息有些反感，它轻轻喷了个响鼻，随后转过头，开始缓慢地向前走去。
正在拍掉手上灰尘的伊恩，看着它离开的方向，不禁歪了歪头。
——看来它发现什么了。
应该是吧。伊恩对约格的话耸了耸肩，跟了上去。
没过几分钟，莫罗再次停了下来。
它低吼一声，转头看向伊恩，然后用前爪开始刨地上的泥土，似乎在挖掘什么。伊恩走到它身边，很快挑了挑眉。
“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一只浑身是伤的黑狮被埋在土堆里——是瑟琳。
嘶鸣！嘶鸣！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诡异的尖叫声，在这片灰白色的土地上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