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稍等片刻。”
伊恩点完单后，对店员的话点了点头。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又扫过了柜台上的菜单。
果然如此。上面只列了我以前吃过的东西。
这份菜单的选择范围明显有些不自然。不过话说回来，莫罗瘫在门口附近，居然没人多看一眼，这本身就够反常的了。那匹魔兽此刻正肚皮贴地趴在地上，下巴搁在地板上休息。
早知道该给莫罗也点点东西的，至少来点方糖也好。
伊恩心里这么想着，无声地笑了笑，随后转头望向餐桌的方向。
前方，露西娅和约格并排而坐的场景映入了他的眼帘。
原来他们看起来合得来是有原因的啊。伊恩心想。
约格随意地跷着二郎腿，一边用脚尖轻点地面，一边打量着咖啡馆。它身旁的露西娅则坐得笔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伊恩留在桌上的杯子——她大概是在好奇杯子里的冰块，以及那杯颜色古怪的咖啡。
他们俩看上去就像同龄的朋友，哪怕其中一个只是在模仿人类的样子。
“您点的东西好了。”店员喊道。
伊恩的目光转向柜台上的托盘，托盘里整齐地放着两块蛋糕、一份冰淇淋华夫饼、一杯草莓冰沙和一杯青提冰沙。
下单还不到一分钟，东西就做好了，速度快得惊人，但伊恩并未多想。他端起托盘，走回了餐桌旁。
“那是咖啡，我以前住在这儿的时候，曾像喝水一样喝这种饮品。”
露西娅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来，随后迅速将目光移到他放在桌上的托盘上。
“天啊，这些都是什么呀？”她问道。
“都是甜食。”伊恩在他们对面坐下，回答道。
露西娅看着托盘里摆放的各种陌生食物，又问道：“这里的人平时就靠这些东西生活吗？”
“我说过了，这些只是零食。不过，确实有人偶尔会用它们代替正餐。”伊恩一边解释，一边将吸管逐一插进冰沙杯里，然后推到露西娅和约格面前。
露西娅拿起杯子时，身体微微一颤——显然是被冰凉的触感惊到了。约格则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那杯青提冰沙。
“这颜色跟地上的苔藓似的。”
“那你就给露西喝吧。”伊恩反驳道。
“我又没说不喝。”
嘴上抱怨着，最后还不是要喝。伊恩心里想着，轻轻嗤笑一声，再次拿起自己的咖啡抿了一口。
露西娅笨拙地学着他的样子，用吸管喝了一口草莓冰沙。她让那口冰沙在嘴里停留了片刻。
“天啊。”她惊叹道，眼睛睁得大大的。她舔了舔嘴唇，立刻又把吸管凑到嘴边，再喝了一口。
另一边，约格尝过自己的冰沙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味道还挺特别的。”
“呃。”就在露西娅又喝了一口时，她突然皱起了眉头。
伊恩正撕开一块蛋糕的包装纸，见状便看了过去。只见露西娅揉了揉后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头有点疼，”她解释道，“喉咙也感觉特别凉。”
“慢点喝。”伊恩笑着说，继续撕包装纸，“不过看你这样子，应该是觉得好喝吧。”
“何止是好喝啊！”露西娅惊呼道，“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是用魔法做的吗？”
“嗯，也可以说，是用类似魔法的东西做的。”
“这个世界的魔法也太神奇了，”露西娅感叹道，“竟然连食物都能用魔法做。我根本想象不出这是怎么做到的。”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伊恩耸了耸肩，承认道，随后将放着蛋糕和冰淇淋华夫饼的盘子先后推到露西娅面前。
“这是面包吗？它的颜色和黑面包差不多。”露西娅嘴里还叼着吸管，用下巴指了指巧克力蛋糕，好奇地四处打量着问道。
“把它和那种难吃的东西相提并论，简直是种侮辱。”伊恩说着，递过去一把叉子。
露西娅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期待的光芒，她接过叉子，立刻切下一小块蛋糕，送进了嘴里。
片刻后，她的脸颊微微颤动了一下：“我没想到会这么甜，甜得都快有点发苦了。就连蜂蜜都没法和它比，而且还这么软。”
“和黑面包不一样吧？”伊恩问道。
“把它们放在一起比较，才是真的侮辱。”露西娅一边说着，一边用叉子朝华夫饼伸去，重复了伊恩刚才说过的话。
约格甚至没等伊恩递叉子，就自己拿起一把，开始大口吃起面前的食物来。和露西娅不同，它直接叉起一大块，几乎是塞进了嘴里。
伊恩的眉头微微皱起：“你打算一个人全吃了？”
“再点一份不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这样吧。伊恩想着，抿紧了嘴唇。
就在这时，约格放下了叉子。尽管嘴上这么说，但它似乎只是想尝尝味道而已。
它看向伊恩，咧嘴一笑：“说实话，朋友，这东西还没你的血好喝呢。”
“呵，那我可太荣幸了。”伊恩语气平淡地回答，切下一小块巧克力蛋糕放进嘴里。
正如露西娅所说，这蛋糕甜得几乎发苦——自从穿过黑墙之后，他就再也没尝过这种味道了。而且，这块蛋糕正是他多年前最后一次来这里时吃的甜点，当时他是为了排解心中的不快才点的。
但现在，心情却截然相反。
看她吃得多开心。伊恩看着露西娅，无声地笑了。
她的眼睛闪闪发光，不停地吃着，嚼得津津有味。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真的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尽管这只是一场幻觉，但这一次，这个念头并没有破坏他的心情。毕竟，如果不是在梦里，这一切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伊恩大人，您的世界……真是个神奇的地方。”露西娅赞叹道。
伊恩看着她用吸管喝了一口冰沙，又环顾了一圈咖啡馆：“这里又亮又干净，还很凉快，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平静快乐。如果不是您在这里，伊恩大人，我还以为这里是天堂呢。”
“天堂。”伊恩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异样。
他以前住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几乎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更多时候，情况恰恰相反。
“有人生活的地方，其实都差不多。”伊恩喃喃自语，目光再次转向窗外。
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而是飘向了遥远的回忆——那些回忆如今已经变得有些不真实了。
露西娅似乎看穿了他眼中复杂的情绪，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面前的蛋糕、华夫饼和冰沙上。
“你们应该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吧？”没过多久，约格漫不经心地开口了。
它靠在椅背上，嘴里还叼着空了的吸管，仰头望着天花板。
露西娅的咀嚼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在一连串惊人的发现中，她刚才暂时忘记的现实，此刻想必又重新涌上了心头。
这东西可真会破坏气氛。伊恩不悦地想。
“我指的不是这里，是现实世界。”约格补充道，重新看向前方。
伊恩与它对视着，回答道：“听起来你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概了解了一些，是在来这儿的路上知道的。又错过了一场有意思的好戏。啊，对了。”
约格咧嘴一笑，嘴里的吸管上下晃动着：“所以，你明明知道情况，却还在这里磨蹭。不过，我想也没必要着急，至少现在不用。”
“你最好先说清楚，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不然的话，我们接下来就用拳头‘交流’吧。”伊恩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笑意。
约格嘴里的吸管停止了晃动。
“在你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听到这种话，还挺吓人的。不过，朋友啊……”
它耸了耸肩：“要想安全度过这次危机，你需要我的帮助。”
“哦？是吗？”伊恩微微咂了下嘴，语气里带着一丝失望，反问道。
约格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当然了。我有个主意，想听听吗？”
“以后再说。”伊恩说。
“嗯？”
约格眨了眨眼，伊恩则向后靠在椅背上，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杯子。
“东西还没吃完呢。而且，你不是说现在还没什么危险吗？”
“呃，那只是我的推测而已。”
“那就够了。”伊恩说，“跟你说清楚，我要慢慢把这些东西吃完。所以……”
他的目光重新转向露西娅：“你也继续吃吧。谁知道下次还能不能有机会尝到这些味道呢？”
“……好。”露西娅轻声回答，又开始吃了起来。
“不够的话就说。”伊恩随意地补充道。
“不用了，这些已经够多了。”露西娅摇了摇头，“而且，黛安娜还在外面呢。她是因为我才被卷进来的，我们不能就这么丢下她不管。”
“不过，现在说这些可能已经晚了……”伊恩耸了耸肩，“她当初说不定根本就没从那里逃出来。”
他这话并不是为了安慰露西娅。毕竟，莫罗当时一直在血肉堆周围打转。除非黛安娜能像海科德那样被完全甩出去，否则从空间崩塌的速度来看，她能逃出来的可能性其实非常小。
对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海科德最后那副模样闪过伊恩的脑海，他吸了一口冰沙。此刻，他已经没什么胃口再用叉子吃东西了。
露西娅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和刚才不同，她现在只是机械地把蛋糕和华夫饼往嘴里塞，大概是不想浪费，也算是为了顾及他的感受。
叮铃——
就在这时，咖啡馆门口的风铃又响了起来。随着一阵脚步声靠近，伊恩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次真的是不速之客吗？
不仅是露西娅，就连一直用脚尖轻点地面的约格，也抬起头，望向伊恩身后的门口方向。
伊恩先看了看约格——它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随后又看了看露西娅——她的叉子还悬在半空中，整个人僵住了。最后，他转过头，看向从侧面走来的脚步声源头。
他愣住了。
来的是一个女人。她穿的衣服看起来有些眼熟，唤起了一段遥远的回忆——他记得自己的前女友曾经在他们吵架后，就是这样一副模样回到咖啡馆的。但伊恩愣住的原因并非如此。
“你怎么不接电话？”
这声音，还有那张低头看着他的脸，都属于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但那感觉又分明无比熟悉——红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甚至连下巴一侧的伤疤都一模一样。
“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你是不是开静音了？”
即便穿着现代的衣服，打扮得一丝不苟，这个女人也分明就是梅芙。
伊恩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张顶着前女友面孔的梅芙，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见到她。
“看起来你很惊讶啊。”梅芙看着他，语气自然地继续说道，态度十分平静，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还在生气吗？要是这样的话，我先走了？”
“……没有，我没生气。”
伊恩心想，或许这场相遇才是这个梦原本的剧本。
严格来说，露西娅和约格才是这里真正的不速之客。
“真的吗？嗯，好吧，我知道了。”梅芙怀疑地眯起眼睛，回答道。随后，她的目光越过伊恩，看向餐桌的另一边。
她看到了一脸无聊的约格，还有叉子停在半空中僵住的露西娅，于是问道：“这些孩子是谁啊？是你的表亲吗？”
看来，这真的只是一个长着梅芙脸的陌生人而已。伊恩心想。
他匆匆瞥了露西娅一眼，对梅芙点了点头：“嗯，碰巧遇到的。”
“啊……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不接电话呢。”梅芙说着，又转过头看向伊恩。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那正是伊恩记忆中的笑容，时不时会在他脑海中浮现的笑容。或许，他之所以会梦到这个地方，就是因为他的潜意识创造了这样一个完美的场景。
“好吧，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们聊吧，我先走开一会儿，去海边逛逛。待会儿见。”梅芙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离开前还对约格和露西娅匆匆点了点头。
伊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他记得，当初事情的结局可没这么圆满。那时候，他们虽然也面对面坐着，但他全程都在赌气，心胸狭隘。那时候，他的自尊心比她的感受重要多了。
我以前可真够小心眼的。不过，现在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伊恩想着，转过身来——随后惊讶地眨了眨眼。
只见露西娅手里拿着叉子，正盯着他看。
伊恩随意地朝她歪了歪头，说道：“那不是梅芙，她只是我梦里的一个角色而已。”
“我也这么觉得。如果她是真的梅芙，不可能不认识我。”露西娅点了点头，说道。
随后，她又盯着伊恩的脸看了一会儿，补充道：“可是，为什么你的前女友会长着我姐姐的脸呢？”
伊恩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但这似乎已经足够让露西娅明白了。
“卢恩特……天啊……”露西娅终于反应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真的是这样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