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与露西娅完成准备工作后，推门而出，开始走下螺旋楼梯。
和露西娅一样，伊恩也已将斗篷脱下，收进了储物空间——这是为即将在森林中展开的战斗所做的防备。斗篷材质或许不会被杂乱的树枝或荆棘勾住，但没必要冒这个险。
更何况，因阿斯库尔格并非那种擅长算计的类型，它更像是一头狂战士。诚然，它掌握着混沌之力，但区区一件斗篷，根本无法抵御这种力量的侵袭。
伊恩沿着布满裂痕、磨损严重的台阶快步下行，目光扫向下方的楼层。
看来他们没在顶层进行仪式啊。
很明显，仪式将在一层举行。大厅中央，那座仅剩下脚踝部分的古老石像已被一张焦黑的圆形石桌取代。这石桌看起来像是某种遗物，或许是黑暗精灵留下的东西。
——真是个简陋的祭坛替代品。不过嘛，只要能发挥作用，形式如何倒也无关紧要。
约格冷淡的低语在伊恩耳边回响。
伊恩含糊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在他看来，这确实像个临时搭建的祭坛，尤其是平台两侧还各站着一名祭司——他们垂着头，兜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在游戏里，这类角色被称为“远古高阶祭司”，但伊恩觉得“黑暗祭司”或“混沌祭司”之类的称呼更贴切。不过，这或许只是翻译的问题罢了。
伊恩抛开这个念头。以他对海科德的了解，对方并非在意表面形式的人，因此将祭坛设在这里，必然有其原因。
无论如何，他们来得不算晚。狼卫已开始在二楼阳台附近聚集，松散地围成一圈；楼下的黑狮卫则在狼卫的协助下，做着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海科德戴着头盔，站在靠近马厩入口的平台后方，正与两名狼卫交谈——他们或许是被留下来指挥其他狼卫的负责人。
伊恩看了一眼海科德的战马，它像一尊雕像般纹丝不动地立在平台旁，随后转向露西娅：“保险起见，你还是把面罩戴回去吧。”
“好主意。”露西娅也一直在观察大厅内的情况，她点点头，轻声将面罩重新拉回，遮住口鼻。
伊恩踏入一楼，穿过两侧站着狼卫的通道。狼卫们沉默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叮——当——
大厅内虽一片寂静，空气中却弥漫着浓重的紧张气息。
每一名骑士都搭配了一名狼卫，由狼卫仔细检查他们的盔甲与装备。附近的战马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紧绷的氛围，它们垂着头，轻轻喷着鼻息，安静地站立着。
“伊恩。”黛安娜牵着莫罗的缰绳走了过来。
她的香烟已经熄灭，木质面罩也重新戴好，遮住了脸庞，但透过面罩的缝隙，能看到她那双沼泽色的眼眸异常坚定。
“黛安娜，准备得怎么样了？”露西娅打着招呼，语气礼貌而温和。
伊恩久违地认真打量了莫罗一番。与海科德那匹透着几分高贵气质的战马不同，莫罗体型庞大，肌肉结实，相比之下甚至显得有些粗壮。与周围其他魔法兽和战马站在一起，这种差异愈发明显。
是因为它进化成了与我“不想死”的愿望相匹配的形态吗？还是说，它变得越来越像我了？
无论如何，这头巨兽似乎只需一脚，就能踢死一名黑狮卫。
莫罗低吼着停下脚步，黛安娜毫不犹豫地松开缰绳，走到伊恩面前。
“他们说很快就要建立领域了，仪式结束后我们立刻出发。听起来殿下似乎有别的打算。”她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件需要保密的事。
伊恩微微歪头，有些好奇：“别的打算？”
“骑士们和狼卫们好像也不太清楚具体是什么。不过我敢肯定，那两位祭司肯定知道……”黛安娜抬头瞥了一眼站在平台上的两名祭司，耸了耸肩，“但刚才似乎不是追问的好时机。”
即便从这里望去，祭司们的脸也隐没在阴影中，只能看到下巴的模糊轮廓，仿佛被黑暗笼罩着。
啧，这神秘氛围也太刻意了吧。伊恩在心里嘀咕着，表面上却毫无异议地点了点头。
“只要有合理的理由，那就足够了。”
就在这时，莫罗突然喷了个响鼻，发出低吼——显然是对靠近的露西娅做出的反应。大概率是因为露西娅的圣痕重新开始承载神圣力量了。
“莫罗，别怕，我不是敌人。”露西娅平静地轻声说道，一边慢慢靠近，一边伸出手。
莫罗刚才还一副要用角顶她、或将她撕碎的模样，此刻却发出一声轻柔的咕噜声，低下了头——这多半是因为伊恩一直盯着它的缘故。
露西娅轻轻抚摸着莫罗的脖颈，接过缰绳，伊恩则转头对黛安娜说：“看它这反应，露西娅恐怕得跟我共乘一骑了。你呢？”
“我已经和瑟琳大人说好了。”黛安娜仿佛早料到他会这么问，一边回答，一边朝附近的黑狮卫们示意，“阵型都安排好了。你负责右翼后方，瑟琳大人会在你身边。”
“又是后卫啊。”
“殿下让波林大人和格韦罗德大人在他左右随行。他们问你要不要用长矛，需要我帮你拿一把吗？”
伊恩这才注意到，每匹战马的马鞍上都绑着一把长戟。矛头和下方的斧刃都显得分量十足，表面泛着暗沉的光泽，仿佛经历过无数场战斗。
“要是为了保持平衡，确实该拿一把。不过我对用长戟可没什么信心。”
“其实和你的战锤差别不大，说不定还更好操控。”黛安娜正准备转身去拿，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海科德走了过来。
正在做最后检查的狼卫和黑狮卫们立刻站直了身体。黛安娜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悄悄退到了一旁。
“圣使大人，准备妥当了吗？”海科德在伊恩面前停下脚步，随意地挥了挥手，仿佛在说不必多礼。
“需要我去给您拿一顶合适的头盔吗？”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在平静之下多了一丝冷意。
伊恩迎上海科德头盔面罩后那道沉稳闪烁的深蓝色光芒，摇了摇头：“都准备好了。头盔就不用了，我不喜欢那种被束缚的感觉。”
“真是大胆。头部的重要性可不亚于心脏。……不过我倒是听说，卡哈也从不戴头盔。”
又来了，又提卡哈。
伊恩在心里暗自咂舌，嘴上却岔开了话题：“虚空印记的调和还顺利吗？”
“过程不太容易，但总算成了。多亏了你的帮助——谢谢你，圣使大人。”
“我听说仪式结束后我们就出发。”
“没错。所以请做好准备。我会带队在前，你只要盯着前面骑手的背影就行。”
“听起来我也没功夫看别的地方了。”伊恩轻轻耸了耸肩。
海科德面罩后的目光微微弯起：“我不希望我们的行程被打断。最好能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也能让兄弟们少些麻烦。”
想必这和祭司们要做的事有关。
“一旦出发，恐怕就很难再有合适的时机了，所以我现在先跟你说清楚。圣使大人，这次就拜托你了。”海科德说道。
“彼此彼此。”伊恩回应道。
“那我们稍后见。”海科德又笑了笑，随后转身离开。
看着海科德离去的背影，露西娅轻声喃喃道：“殿下居然真的要亲自带队冲锋。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挺让人佩服的。”
尽管对前路忧心忡忡，但看得出来，她对海科德这个人，是真心抱有敬意的。
伊恩微微点头，目光扫过黑狮卫们：“这能起到很好的表率作用，让其他人更有干劲。当然……说要带队和真的带队冲锋，完全是两码事。”
不过，目前的情况还算乐观。起初，伊恩本打算留着一些未分配的属性点和技能点备用——以防万一。虽然他仍计划在与因阿斯库尔格的战斗中全力以赴，但现在其他人也同样会拼尽全力。如果能在歼灭大恶魔的同时，将损失降到最低，那么这场冒险就是值得的。
“伊恩大人，您不也一直是这样吗？”露西娅问道。
“我可不是因为想当领队才站出来的。”伊恩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莫罗身旁，踩上马镫，轻松翻身骑上马背，语气冷淡，“我只是没得选而已。”
其他黑狮卫也已基本完成准备，纷纷翻身上马。
露西娅握住伊恩伸出的手，坐到了他身后——这次她坐在了马鞍靠前的位置。多亏了莫罗庞大的体型，她坐得十分宽敞舒适。
早知道当初就该直接要一个双人马鞍的。
伊恩正想着，露西娅轻轻梳理着莫罗的鬃毛，安抚地拍了拍它的脖子：“谢谢你，莫罗。要是我使用神圣力量，你可别太激动，好吗？”
莫罗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噜声，仿佛在回应她的话。
看来这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伊恩心里想着，转头看向左侧。
黛安娜回来了，双手捧着那把长戟。长戟看起来分量十足，但她拿在手里却毫不费力。她虽然性格胆怯，体力却远超常人。
“还需要别的东西吗？”黛安娜将长戟举过头顶，问道。
伊恩伸出左手，握住了长戟的杆身：“不用了，你也去准备好吧。”
“好。”黛安娜简单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即便即将出发，她的语气和神态也依旧平静——大概是刚才那支香烟的余效还在。和伊恩一样，这股镇定感或许还能维持半天时间。
“嗯……”伊恩没有再看黛安娜走向瑟琳战马的背影，而是低头打量着手中的长戟。
这是一件可以通过系统窗口查看信息的武器——【黑狮长戟】。作为一件稀有品级的武器，它附带了少量属性加成，属性面板还算不错。
长戟的重量不至于携带不便。伊恩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分量，但与他之前使用过的巨剑或战锤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照这样下去，我恐怕真的要把各种武器都试个遍了。
伊恩轻轻嗤笑一声，将长戟固定在马鞍侧面的挂钩上——这个挂钩之前只用过挂背包。
咔嗒——咔嗒——
就在这时，黑狮卫们开始行动了。他们在敞开的拱门前列队站好，在中间留出位置，等待海科德带队。
左侧站着波林、瑟琳，黛安娜则站在瑟琳身后；右侧是格韦罗德——他此刻微微转过身，看着正骑马靠近的伊恩。
“圣使大人，请在我身后列队。”听到格韦罗德的话，伊恩平静地点点头，驾着马走到他身后。
格韦罗德看了一眼伊恩和露西娅，补充道：“后方就拜托你了。”
“放心，前方开路也靠你了。”
“没问题。”格韦罗德刚说完，大厅内突然陷入一片死寂——仿佛有人往整个空间里泼了一盆冷水。
伊恩与露西娅对视一眼，同时转头望去。
不知何时，海科德已走上了祭坛。他双手合十，掌心间托着一块熟悉的石头——正是那枚虚空印记。原本泛着紫色光芒的印记，此刻正闪烁着深邃如海洋的蓝色光芒。
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一刻，海科德转身面向祭坛，将后背完全留给了伊恩和集结的骑士们。
嗡——
黑暗几乎立刻开始扩散，从祭坛向外涟漪般蔓延开来。墙上的火把原本还在轻轻摇曳，此刻却瞬间变暗，阴影沿着石板爬行，吞噬着光线。
然而，海科德的身影却异常清晰——在黑暗中央屹立不动。他头盔上弯曲的犄角，让他看起来宛如一尊大恶魔。
“天啊……”露西娅不由自主地轻轻吸了口气。不止她一人如此，周围不少人都露出了类似的神情。
站在祭坛两侧的两名祭司缓缓转身，面朝彼此。向外辐射的黑暗顺着塔楼中央的空洞向上涌动。
大厅变得愈发昏暗，仿佛被日食笼罩。莫罗察觉到这一变化，压低身体，屏住了呼吸。
一阵低沉的共鸣在空间中回荡，仿佛混沌精核本身也在与这场仪式产生共鸣。
约格的低语悄然传入伊恩的脑海：
——我之前就有所察觉，不过……这家伙倒真有点潜力。
伊恩没有回应，只是抬头望着那团盘旋上升的黑暗。它已经蔓延到了塔楼废墟之上，像一片暴风云般遮蔽了天空。
——当然，和你比起来还是差远了，我的朋友。但他能将混沌融合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他没有逃避内心的黑暗，反而接纳了它。
约格的声音变得愈发轻柔——一如既往地晦涩难懂，或许连它自己都未必清楚在说些什么。伊恩的眼神微微一凝，听着约格继续说道：
——而且，他似乎也没有效忠于任何存在。真是明智的选择。对凡人来说，崇拜虚空是一种甜蜜的诱惑，但为此付出的代价永远得不偿失。如果他能就这样靠自己不断成长……
约格发出一声近乎欣慰的轻笑：
——那他和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也没什么两样。就像你曾经那样。不过，我的朋友，你现在已经不用担心这些了。你有我本体的庇护，而且现在，你还有我在身边。
伊恩的眼神愈发锐利。一段模糊的记忆在他脑海中闪过——那些曾经阻碍他前进的、诡异而无形的幻象。
原来那些真的是那个长发混蛋的影子搞的鬼。
这就说得通了。他能完好无损地熬过那么多幻象的侵袭，并非只靠运气或系统窗口。
唰——
周围的光线继续变暗。黑暗如流动的雾气般，从塔楼坍塌的墙壁缝隙和窗外涌入。从外界望去，仿佛整个区域——而非仅仅这座塔楼——都在被黑暗吞噬。
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我正想说呢，朋友。
伊恩注视着眼前的景象，约格的声音再次响起，轻柔而带着一丝诱惑：
——不如趁现在吞噬了他？免得被别的东西捷足先登，或是等他变成你无法掌控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