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随着瑟琳一声令下，疾驰的战马纷纷减速。此前悄然弥漫的雾气此刻已变得极为浓重，彻底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他们竟真的一刻也没休息。
伊恩轻扯缰绳，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浅笑。他的大腿内侧传来阵阵酸痛。虽然没有全速狂奔，但将近半天不停歇的快马赶路，还是让身体吃不消了。若非这些是恶魔战马，恐怕早已有人撑不住倒下。
呼哧……呼噜……
战马显然也在苦苦支撑。队伍完全停稳后，空气中满是它们粗重的喘息声。伊恩的那匹黑色战马低下头，重重地呼气，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做得好。”他轻声说着，伸手抚上战马的脖颈。一缕微弱的混沌之力从掌心注入马身，随后他抬起头望向天空。
雾气升腾的高度远超预期——如今整片天空都被厚重的雾气笼罩，连一丝缝隙都看不见。能见度已低到极点，前方不远处的瑟琳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简直太疯狂了。”队伍前方传来一个声音，是刚从马背上跳下来的黛安娜。“你说要去裂隙的时候，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现在居然还带着战马沿着裂隙边缘走？”
她迎上伊恩的目光，随意地甩了甩僵硬得发颤的双腿，试图缓解酸痛。
啊，看来她现在才弄明白计划。
伊恩耸耸肩：“我听说他们打算给马蒙上眼睛。”
“就这还想管用？你心里也清楚这没用，不是吗？”黛安娜发出一声干笑，将问题抛了回来。
伊恩再次耸肩，转头看向前方的狼卫。他们已经纷纷下马，正将之前绑在马鞍上的补给袋甩到背上。
“至少他们在做最坏的打算。”他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下马。他的黑色战马又呼了口气，这次的气息明显轻快了许多。
“裂隙能通往暗影森林吗？”露西娅也下了马，活动着僵硬的四肢，随后将滑落的兜帽重新拉好。
“按理说，裂隙通往的地方离森林还有段距离。不过，应该也在因纳斯科格的领地范围内。”伊恩回答道。
露西娅点了点头，黛安娜则叹了口气——想必已经开始后悔决定同行。
“我没指望你战斗。”伊恩拽着缰绳走到她们身后，“但我知道你有能力自保，做到这一点就好。如果还能顺便掩护露西娅，那就更好了。”
“知道了，本来也打算这么做。”黛安娜毫不犹豫地答道。
说实话，她这人真是全靠一张嘴拉分又扣分。
伊恩在心里无奈地嗤笑一声，这时瑟琳走上前来。
“等战马平复下来，我们就继续前进。”她说着，递过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条宽大的皮质带子，足够绕露西娅的腰一圈——正是给战马准备的眼罩。
“你打算怎么做？”黛安娜问道，而露西娅则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
瑟琳迎上黛安娜的目光，黛安娜又补充道：“再训练有素的战马，本质还是野兽。能活下来的恐怕还不到一半，要是它们受惊打乱阵型，造成的麻烦会更大。”
“放心。”瑟琳又将一副皮质眼罩递给黛安娜，接着说，“我们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
“准备？”黛安娜眯起眼睛，将眼罩递给了伊恩。
伊恩走向自己的黑色战马。或许是刚才注入的混沌之力起了作用，这匹马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即便伊恩将眼罩套在它头上，它也没有丝毫抗拒。
战马鼻尖上方凸起的那根锋利黑角格外显眼。虽然还在生长，但就现在的锋利程度，似乎一下就能刺穿锁子甲。
正常来说，角不该长在头顶吗？
伊恩心中疑惑，转头看向露西娅。
她正毫无惧色地给战马系眼罩。尽管那匹马不耐烦地甩着头，她依旧镇定自若，稳稳地系紧了绳结。
“你很快就会明白的。”瑟琳说，“你之前做过类似的事——我不担心。专心保持阵型就好。”
黛安娜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瑟琳走开，随后瞥向露西娅——露西娅正轻轻抚摸战马，试图让它平静下来。“要是感觉不对劲，就立刻松开缰绳。虽然两种情况都危险，但情况失控时还紧抓着缰绳，可能会被马拖走。”
露西娅的战马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仿佛听懂了她的话。
黛安娜皱了皱眉，却依旧固执地说：“不行，还是我来牵缰绳比较好。”
倒是挺出人意料的。伊恩心想。
露西娅担忧地抬头看着她：“你没问题吗，黛安娜？”
“要是让你牵缰绳，我就得跟着你的节奏走，那样更危险。”
“啊……”
“我上次也说过了——盯着我的背影就好，露西娅。你也是，伊恩。”
伊恩迎上她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在这方面，她才是行家。
就在这时，黛安娜突然身子一僵，猛地抬头向前望去。
队伍前方的空气中，开始渗出一种深蓝色的幽暗气息。虽然不如上次战斗时见到的那般浓郁鲜明，却也足以笼罩住所有战马和狼卫。
唰——
得益于厚重的防护装备，狼卫似乎并未受到这“黑暗祝福”的影响。黛安娜、露西娅和伊恩也是如此，只感觉到一种冰冷的黏腻感附着在身上。那幽暗气息丝毫没有渗入伊恩体内。
但战马的情况就不同了。
呼哧……呼噜……
黛安娜牵着的那匹战马，从鼻孔里喷出灼热的气息。其他战马也像被施了咒语一般，发出沉重而失神的呼吸声。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准备’啊。”伊恩喃喃道。
只有他的黑色战马依旧不受影响，想来是多亏了刚才注入的混沌之力。他再次将手放在战马的脖颈后方，又输送了一股能量过去。
每多注入一次力量，他与战马之间的联系就加深一分——但他并不在意。这已不是他第一次拥有契约伙伴了。
“我们要走了。”黛安娜语气紧张地说。
队伍前方开始前进，她迅速回头看了一眼伊恩和露西娅：“别放松警惕。”
露西娅点了点头，黛安娜随即转过身，牵着战马跟在狼卫身后。她与前面队伍保持的距离十分精准——是经过计算的缓冲距离，以防前方出现意外状况。
她还真够专业的。
呼——轰隆……
刹那间，周围的雾气变得更加浓重。伊恩盯着露西娅背影的视线边缘开始扭曲，感官仿佛失去了焦点。雾气中蕴含的魔法能量越来越清晰，战马身上渗出的混沌之力也愈发明显。
唰——
他们仿佛闯入了一场巨大龙卷风的风眼之中。压力不断加剧，伊恩的感官也随之愈发扭曲、紊乱。世界在眼前旋转，脚下的地面似乎也在倾斜翻滚。
不过，这确实比上次好多了。看来人类的适应能力果然名不虚传。
他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令人安心的是，他的黑色战马毫无慌乱地跟在身后。从其他战马的状态来看，混沌之力似乎起到了稳定作用。
咚——咚——
队伍稳步前进的节奏没有中断。
时间感很快变得模糊起来。或许只过了几分钟，又或许过了几个小时——根本无从判断。但不知何时起，他们显然已经远离了裂隙边缘。压力渐渐减轻，紊乱的感官也开始恢复正常。
没过多久，伊恩的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
雾气中混入了一丝陌生的混沌之力。他看不见这股力量，只能凭感觉感知到，而且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察觉。狼卫们穿着厚重的装备，很可能完全无法感知到。但战马上散发的混沌之力越来越强烈，这让他确定自己并非错觉。
是被中和了吗？
伊恩正歪头思索，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战马的嘶鸣，紧接着一匹战马直立起前腿，疯狂地扬起前蹄。
“该死，还真出事了！”黛安娜的声音尖锐而急促。
骑在那匹战马上的狼卫已经松开了缰绳。受惊的战马撒腿狂奔，蹄声轰鸣着消失在雾气中。
嘶吼——嘶鸣——
这一下仿佛成了导火索。剩下的战马纷纷躁动起来——有的不停踏蹄，有的向后退缩，还有些显然也想跟着逃跑。
它们似乎感应到了那匹逃走的战马，开始抗拒队伍前进的方向。但其他狼卫并未松开缰绳，只是握紧缰绳，一步不停地继续前进。
“这些疯子……到底在想什么……”黛安娜咬着牙低声咒骂。
伊恩完全理解狼卫为何要这样坚持。雾气中的魔法压力正在减弱，眩晕感也在迅速消退。再坚持一小段路，他们就能穿过裂隙了。
嗒——嗒——
逃走的战马彻底消失在雾气中，蹄声越来越远，最终被浓雾吞没。
由于伊恩一行人刻意与前方队伍保持了一段距离，他们没有被混乱波及，得以继续前进。队伍稳步向前，没过多久，裂隙带来的压迫感便彻底消失了。
呼哧……呼哧……
战马们参差不齐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荡。狼卫们也呼吸急促，但没有停下脚步，显然打算走出浓雾范围后再休息。
“这群该死的疯子——”黛安娜低声咒骂，听语气差一点就要冲上去和他们理论。
就在她迈步向前时，露西娅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别去，黛安娜。不管怎样，我们已经过来了，不是吗？”
“可是——”黛安娜的声音因愤怒而抬高，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她与露西娅对视片刻，最终长叹一声：“你说得对。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一群蠢货。”
她的愤怒并非没有道理。刚才在雾中，哪怕有一匹战马失控，都可能冲散队伍——一旦阵型被打乱，必然会有人丧命。
尽管明白这一点，伊恩却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微微皱眉，抬头望向天空。
雾气中残留的混沌之力变得更加浓厚、真切，但始终找不到力量的源头。无论他如何搜寻，都一无所获。
咕噜……呼噜……
战马们沉重而刺耳的喘息声在耳边回响。
终于，伊恩的眼睛微微睁大。厚重的雾气开始逐渐消散，天空慢慢显露出来。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走在前方不远处的露西娅低声说道。
黛安娜依旧牵着缰绳，她挠了挠后颈，回头望了一眼。
“原来你也感觉到了。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她注意到了伊恩的神情。
“你在看什么？”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去——随即僵在原地。
“该死的……”
他们头顶上方，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天空，宛如通往深渊的洞口。远处的天际边缘，一团灰蒙蒙的云层如同黑烟形成的风暴，正剧烈翻滚着。
“卢恩特啊，请发发慈悲——”露西娅的声音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察觉到天空变化的不止他们。
“停！”瑟琳急切的喊声响起，整支队伍瞬间停了下来。
狼卫们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分散开来，围成一个大圈，摆出全方位警戒的姿态。依旧蒙着眼罩、喘息不止的战马被拉到圈子中央。
“那到底是什么？”露西娅一边轻抚着自己战马的脖颈，一边喃喃问道。
“是领域屏障。”黛安娜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们已经进入因纳斯科格的领地了。”
“什么？可我记得您说过这里离暗影森林还很远——您不是这么说的吗，伊恩大人？”露西娅转过头，微微皱起眉头。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伊恩独自站在队伍后方很远的地方。他凝视着天空，眼中闪烁着浓烈而耀眼的紫色光芒。
“伊恩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