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能松口气了……”瑟琳轻轻舒了口气，低声说道——这一次，是真切的释然。就连瓦尔顿和约格似乎也跟着悄悄松了口气。
——刚才我还担心没热闹看呢，朋友。
净说废话。
伊恩在心里嗤笑一声，将这个念头抛到一边。这时，瑟琳补充道：“圣者使者，接下来就拜托您了。”
“我们回到正题吧。首先我得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知道你肯定想立刻动身，但——”他的目光短暂地落在露西娅身上。
他们一路急行军才赶到这里，本指望抵达后能稍作休整。伊恩自己还能撑得住，但露西娅和黛安娜可未必。
仿佛察觉到了他的顾虑，瑟琳蓝色的眼眸微微暗了暗。
“圣者使者，”瓦尔顿突然插话，语气平静而恭敬，“不如由我先护送她们二位过去？”
他的语气很明确——在他眼中，伊恩并非下属，而是地位平等的盟友。
瓦尔顿迎上伊恩的目光，继续说道：“瑟琳爵士和特种部队需要时间准备。您在处理后续事宜、检查军械库的时候，她们正好可以休息一下——哪怕只是短暂的休息也好。”
“这个决定很合理。”伊恩点头同意，随即转向露西娅，“我会先筛选一遍装备，把能用的挑出来。你先去休息，之后再过来选你需要的东西。”
当然，他筛选的标准，会完全依据信息面板来定。
露西娅轻轻点头：“我知道了。但是伊恩大人——您也该休息一下，哪怕只有一小会儿。”
“我会的，别担心。而且，不换身干净衣服总觉得不舒服。”
“我这就去准备三间单独的房间。”瓦尔顿说着，已经转身准备离开，“另外，我会让人送些备用衣物过去。”
露西娅最后看了伊恩一眼，随后跟了上去。黛安娜则一脸既懊悔又无奈的神情，慢吞吞地跟在她们身后。伊恩目送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露西娅修女……确实很不一般。”瑟琳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现在明白，她为什么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得到神谕了。”
“要是再成长一段时间，她完全有资格成为卢恩特的化身。不过，这究竟是福是祸，就不好说了。”伊恩耸耸肩。
接着，他转向瑟琳：“所以，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我没法给出确切答案。”瑟琳回答，声音和目光一同沉了下去，“但按照惯例，若遇突发情况，应原地驻守等待支援——这条规定是殿下亲自制定的。即便他有了新计划，也不会无视这条规定。”
“这么说，是有标准流程的。”
“没错。在补给耗尽之前——尤其是食物耗尽之前，他不会轻易转移前哨基地。以目前的情况推算，他们手头的补给——”她顿了顿，在心里快速估算着，“大概还够吃四顿。如果省着点吃，最多能撑六顿。”
即便按一天两顿算，也最多只剩三天时间。
伊恩轻“嗯”一声，又问道：“在那之前，还可能出现其他变故吗？从我刚才看到的情况来看，你们那所谓‘万无一失’的感知能力，似乎也没那么管用。”
“殿下身边有两名狮卫狮卫和九名最精锐的狼卫狼卫，短期内应该不会有危险。更重要的是，殿下他本人也在那里。”她的声音十分坚定，信念不容置疑。
伊恩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明白了。这么说，殿下的实力也格外强大？”
“那是自然。等您见到他，就会明白了，圣者使者。”和所有提及王储的幸存者一样，瑟琳的回答十分谨慎。
伊恩很容易就能猜到他们如此谨慎的原因，他没有点破，只是轻轻点头，假装没有察觉。
“说实话，我担心的并非殿下的安危。”瑟琳继续说道，“我担心的是他会离开基地，进入暗影森林。如今，领域屏障似乎已经扩散到前哨基地附近了。”
“领域屏障？啊，我懂了。”伊恩轻笑一声，“又是一个‘魔域中的魔域’。”
他的脑海中闪过那些能构建此类屏障的恶魔身影。那位吸血鬼女皇也曾如此——她占据了整片区域，却只在自己和族人居住的城堡周围设立了真正的边界，在那里，她和族人拥有绝对的力量。
“若非如此，殿下本不该无法返回。”瑟琳说着，原本轻抵在胸前的手指缓缓分开，仿佛在模拟那道无形边界的扩张，“屏障肯定已经蔓延到暗影森林之外了。”
她再次看向伊恩：“即便如此，我认为因纳斯科格也不会轻易离开森林。这意味着，在屏障被打破之前，殿下很可能被困在里面了。”
“所以你担心的是，我们赶到之前，他会试图自己打破屏障。”伊恩喃喃道，终于抓住了她不安的核心。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自从听到“因纳斯科格”这个名字，他就猜到自己最终免不了要和这个家伙交手。
虽然任务面板还没刷新出相关任务，但他很确定，任务迟早会来——很可能在见到海科德之后。
“是的。无论殿下实力多强，仅凭这么少的人手就想打破大恶魔的屏障，实在太危险了。”
“恕我直言，现在的情况，似乎比你最初预想的要糟糕得多。”
“这是因为——”瑟琳犹豫了一下，侧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尴尬，“事态升级后，殿下决定向您这位圣者使者，以及卢恩特的圣徒寻求援助。他认为，从其他前哨基地调集狮卫会耗费太多时间，他不想冒险错过这个机会。”
“这么说，我还没答应，他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听起来倒是挺冲动的。”
“有时候，他确实会做出看似鲁莽的决定。不过，说实话，当时没人觉得您会拒绝。”
当然不会。
伊恩轻笑一声：“不管怎样，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从这里出发，大概需要多久？”
“如果往南走，有一道裂隙能通往一片与森林略有隔绝的区域。沿着裂隙边缘行进，能节省一半以上的时间——至少在裂隙之外的路段是这样。”
“我们要步行吗？我记得之前听说，那种地形很难带马过去。”
“我们会尽量骑马赶路，以缩短时间。蒙住马的眼睛，能稍微缓解它们的焦虑。当然，若情况不允许，我们可能不得不放弃它们。”
换句话说，为了速度，他们已经做好了牺牲马匹的准备。
“看来我得确保我的马能活下来才行。”
伊恩心想，我才刚对它产生点感情呢。
“还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吗？”伊恩问道。
“除了在见到殿下之前可能会遭遇战斗外，没有其他特别需要注意的了。”
“我们要去的可是大恶魔的领地，你觉得我会没准备吗？”伊恩轻笑一声，微微歪头，“既然如此，我们去军械库吧。”
此刻，露西娅和黛安娜大概已经在房间里安顿好了。
瑟琳点头，迈步向前：“圣者使者，请跟我来。”
瑟琳从他身边走过时，伊恩也迈开脚步，稳步跟上。没必要不顾一切地赶时间——他觉得，在军械库多待两个小时，还是没问题的。
伊恩睁开眼睛。起初，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缓缓眨了几下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石制天花板——显然是仓促凿刻而成，还带着岁月的痕迹。摇曳的灯光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跳动。他凝视了片刻，才轻轻笑出声来。
“还真是少见……”
他梦到了自己原来的世界——这是很久没有过的事了。梦境的细节已经开始模糊，但他依稀记得，那只是一段再平常不过的日常。
正因如此，才更显珍贵。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回想起来，那些曾经被他视作理所当然的平凡日常，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那梦一定很甜吧。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在睡梦中笑呢，朋友。
听到这句低语，伊恩唇边的笑意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你肯定是看错了。”伊恩语气冷淡地说道，一边将这个话题抛到脑后，一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地下室特有的潮湿、沉闷的空气扑面而来。房间里唯一的家具，是靠墙摆放的一个简陋石架。墙上挂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微弱的光芒笼罩着整个空间。
相比之下，德拉格・维尔加的住处简直就是天堂。
这座堡垒里的所有房间都是如此，就连指挥官海科德的房间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许，狮卫和狼卫之所以能毫无怨言地住在这种像蚁穴一样的地方，正是因为海科德以身作则的缘故。
“露西和黛安娜什么时候走的？”伊恩问道。
他回来时，她们还在睡觉，但现在，她们的毯子已经叠得整整齐齐，房间里早已没了她们的踪影。
——你刚睡着没多久，她们就走了。好了，我们也该出发了，朋友。我虽然挺喜欢这个潮湿的小窝，但更想看看那个“失败者”现在变成了什么狼狈模样。
约格立刻回答，伊恩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别掉以轻心。未完成的事物，往往是最危险的。
“比如你？”面对伊恩的嘲讽，约格发出低沉的笑声。
——没错，比如我。但如果你能吞噬掉它，你就能离“完整”更近一步。可以说，是从失败中诞生的伟大成功。当然，那场失败从来都不是你的问题……
“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伊恩打断它的话，站起身，拍了拍外套上的灰尘。
约格的低语渐渐停了下来，伊恩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别再胡说八道了。我对成为什么所谓的‘伟大存在’，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么说，你宁愿被枷锁束缚？
约格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可真有意思。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已经走在挣脱枷锁的路上了。但记住我的话，朋友——迟早有一天，你会面临一个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刻。
它的语气原本轻松诙谐，此刻却突然压低，变成了冰冷的低语。
——如果你拒绝选择，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伊恩的眼睛微微眯起，一丝极细微的颤动泄露了他的反应：“什么代价？”
——我也不知道具体会是什么。
约格的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随意，仿佛刚才的低沉从未出现过。
——但我猜，对你不会是什么好事。不过，如果你选择了那条注定属于你的道路，你就能变得真正伟大。而我，也终于能变得完整了。
原来如此，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说到底，还是为了你自己。
伊恩轻轻嗤笑一声，将右手伸进了异次元口袋。
“我已经给过你太多次机会了。”
——别这样，朋友。我可没说过任何会……
约格接下来想说的话突然消失了，它的存在像被一刀斩断的丝线，瞬间中断。
终于能清净一会儿了。
伊恩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满意地耸了耸肩。他的目光转向床边的石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他的装备。他没睡多久，只是小盹了一会儿，但还是特意脱下了较重的装备，换上了干净的内层衣物。
“嗯。”他的铠甲旁边放着一个沙漏，看样子是黛安娜准备的。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比我预想的睡久了点。
他轻轻耸肩，伸手去拿自己的皮甲——皮甲表面还加了一层细密的锁子甲作为加固。
哐当。哗啦。
金属与皮革碰撞的轻响中，他开始穿戴装备。他熟练地先将所有部件松松地固定好，之后再逐一收紧——经验告诉他，这是最高效的方式。
不出所料，军械库里没什么适合他的东西。只有一条装投掷匕首的皮带，以及一颗中阶本源珠——这些都不足以改变战局。不过，他带走的东西，显然不止这些。
吱呀——
就在他系好腰带的那一刻，那扇深色的木门被推开了。
“您已经醒了？”露西娅走进来，眨了眨眼，“我是来叫您起床的。”
伊恩看过去，一边调整着腕上的钢甲护手，一边淡淡笑道：“斗篷不错。”
露西娅身上穿着一件他从未见过的蓝色连帽斗篷——正是那位戴镜面面具的前法师的斗篷。
“对吧？就是有点太长了，我只好把下摆绕在肩膀上。”她笑着关上房门，走了过来。
不出所料，他睡觉时，露西娅和黛安娜已经去过军械库了。
“头盔也很适合你。”伊恩补充道，同时系好了最后一个护臂的搭扣。
露西娅戴的是一顶贴合头部的钢盔，面部完全露在外面。伊恩之前挑选的头盔里，也有带面罩的款式，但显然，她选择了能让自己同时戴面具的样式。
“而且，我还拿到了好多防护护身符呢。”露西娅掀开斗篷，一边指着自己铠甲的不同部位，一边说道。看样子，她把护身符都固定在衬里上了。
不知道这些护身符里，有多少是真的管用的。
伊恩没有把疑问说出来，只是耸了耸肩。就算只有一个管用，也比一个都没有强。
当伊恩熟练地系好“白磷”铠甲的最后一条皮带时，露西娅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您是故意划清界限的，对吧？”
“什么界限？”
“关于那份约定。”她回答道，“您本来就打算去救殿下的，对不对，伊恩大人？而且，您从德拉格・维尔加和瓦尔顿爵士那里，已经得到了不少补偿。”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伊恩笑着回应：“或许一半是出于这个原因吧，但另一半是认真的。你也知道，佣兵就是这样——”
“没有能确保报酬的约定，就不会行动。”露西娅流畅地接话。
伊恩的笑容更深了：“没错。”
他固定好最后一件装备时，露西娅往前凑了凑，说道：“我没有提这件事，并不是有意见。恰恰相反，多亏了您，伊恩大人，我才能拿到这么好的装备。我只是好奇，您为什么要把界限划得这么清楚。”
伊恩活动了一下肩膀，测试了一下装备的贴合度，然后回答：“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猜测了吗？”
“果然是因为这个。”露西娅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压低成耳语，“您认为，赋予狮卫力量的人……就是殿下本人，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