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什么？”瓦尔顿金色的眼眸因惊讶而睁大。
瑟琳也迟迟才抬起头，看向伊恩：“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不同于另外两人，伊恩的神情与语气依旧平静，“我有理由等殿下回来，但在此基础上再额外帮一个忙，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微微耸肩，补充道：“更何况，这个忙还涉及踏入大恶魔的领地。”
“那么——”瑟琳那双原本闪烁着犹疑的蓝色眼眸终于定了定神，“您并非要帮这个忙，而是想谈一笔交易？即便此事关乎殿下的安危？”
从她头盔面罩下传来的声音冷了几分。瓦尔顿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震惊——他从未想过，伊恩会对王储采取这样的态度。毕竟，伊恩可是“白金巨龙”选定的使者。瓦尔顿绝不会想到，伊恩连巨龙的要求都敢提条件，更别提区区人类王储了。
“天啊。”黛安娜看着他，表情像是心突然沉了下去。
但伊恩依旧面不改色。
“你完全误会了。”他毫不闪躲地迎上瑟琳的目光，语气平淡而疏离，“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殿下要求见我，仅此而已。我既不为他效力，也没有义务协助他的行动。说到底，我甚至还没见过他本人。”
这次，瑟琳的眼神波动得更剧烈了。仿佛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深信不疑的事情，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瓦尔顿和黛安娜的反应也同样如此。唯一不受这句话影响的，只有露西娅——她只是抱臂点头，一副深表赞同的模样。
“所以，若你们需要我的帮助，就该好好提请求，而非乞求。要是你无法接受，那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至于我为何该等殿下回来，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伊恩对着语塞的瑟琳说完这番话，便不再犹豫，转身就要离开。露西娅也立刻跟上。
——喂，朋友？脑海中传来一声急促的低语。——你真要就这么等着？没开玩笑吧？跟他们一起去多有意思啊。
当然不会。伊恩无视了黛安娜茫然的目光，在心中暗忖。毕竟，他根本没打算让海科德独自面对危险——眼前的局面太像游戏里的某个事件了。若是放任不管，很可能会触发“海科德殒命”的分支剧情。
但在此之前，伊恩必须先让他们清楚自己的立场。而眼下，正是确立立场的最佳时机。
毕竟，是他们有求于我。况且，谈判的基础就是要显得“真诚”。看约格都被他唬住了，就知道这场戏演得有多逼真。
“请、请等一下！”
不出所料。伊恩还没走几步，就被瑟琳叫住了。他停下脚步转身时，瑟琳慌忙收回本能伸出的手，低下头致歉：
“圣者使者，我为自己的无礼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我因事态紧急而失了分寸，还想当然地认为您会伸出援手。”
伊恩瞥了眼露西娅——她正用高深莫测的神情观察着局势，随后转向瑟琳：“你的道歉我收下了。我理解，这是出于你对殿下的忠诚。”
“感谢您的谅解，圣者使者。”见伊恩如此爽快地接受道歉，瑟琳有些意外，迟疑片刻后，微微屈膝行了个以示恭敬的小动作。
她直起身，继续说道，丝毫没察觉到伊恩平静外表下的盘算：“等见到殿下，我会与他商议一份合适的报酬。即便我们不主动提，殿下也绝非会忘恩负义之人——”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伊恩打断了她。
瑟琳的头盔微微倾斜，似是不解：“第三次？”
“第一次在德拉格・维尔加，第二次是在来这里的路上，从瓦尔顿爵士口中得知的。”伊恩微微歪头。
瑟琳看向瓦尔顿，瓦尔顿立刻惊讶地点头：“确有此事。圣者使者独自歼灭了食人族匪帮，连他们的首领维萨也没能幸免。作为回报，我承诺会为他准备一份应得的报酬，再加上匪帮遗留的战利品。”
“可我至今没收到过任何像样的补偿。当然，瓦尔顿爵士个人表达的谢意除外。”伊恩迎上瑟琳转回来的、闪烁着蓝光的目光，“在我这行，通常把这叫做‘欠账’。”
“欠账。”瑟琳陷入了沉默。瓦尔顿也一时语塞，转头看向伊恩。
伊恩满不在乎地耸肩：“三次都一笔勾销，未免太过分了，不是吗？”
“呃，他说得……好像也没错。”黛安娜喃喃道。她似乎已经缓过神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事态发展，目光在瓦尔顿和瑟琳之间来回扫视，带着几分戏谑。
露西娅也一样。她虽未开口，但从面具下微微鼓起的脸颊能看出，她要么在偷笑，要么在努力憋笑。
“那您希望我们怎么做？”瑟琳终于问道。
“通常来说，我不接受不信任的客户欠账，但要说完全不信任王储殿下，也不太合适。”伊恩咂了下舌，一副“别无选择”的模样，“那我就先收一半欠款作为预付款吧。”
“一半……”瑟琳低声重复。
“我不会太死板，可以灵活处理。”
“您真是宽宏大量。”瑟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不可闻的气息。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伊恩敢肯定，她的头盔下此刻正挂着一抹苦涩的笑容。
短暂停顿后，她点头：“就按您说的办，圣者使者。”
“很好。”伊恩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瑟琳继续说道：“开放军械库给您，这样可以吗？殿下的私人财物我无权动用，目前只能为您提供这些。若有您用得上的东西，我会确保送到您手中。”
“嗯。”伊恩摸着下巴，故作思索，“目前来看，这样也可以。不过我不确定里面有多少能派上用场——你也看到了，我自己的装备已经很齐全了。”
“那——”
“但既然没有更好的选择，我就先去看看吧。另外，我还有几个额外条件想补充。”
“您请讲。”瑟琳点头。
伊恩微微侧身：“为露西娅修女准备一处合适的住处，最好是目前能找到的最舒适的房间。”
露西娅惊讶地看向伊恩。
伊恩迎上她错愕的目光，继续说道：“这样我离开后——”
“不行，伊恩大人。”露西娅急忙打断他，深吸一口气后迅速补充，“我要跟您一起去。”
“你也听到了，这里的空气已经弥漫着疯狂的气息，到大恶魔的领地只会更浓。即便有神圣祝福庇佑，你也清楚自己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我知道。但从我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接受了这一点。”她的声音虽有些发颤，目光却依旧坚定，“我不能让您独自承担所有风险。即便要为此付出代价——无论是什么代价。而且，您也很清楚——”
她抬手按在面具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摘下来：“我能帮上您的忙，伊恩大人。”
“当然，你能。”伊恩轻声叹息着回应。
那一刻，露西娅眼中那份坚定得近乎鲁莽的神情，与记忆中某个红发骑士的模样重叠了——那位骑士也曾如此固执，让人无可奈何。伊恩从经验中得知，此刻与她争辩毫无意义。
他心里清楚，露西娅坚持要去，不仅仅是担心他的安危。她并非害怕被留下——这个年纪的女孩，本不该经历那么多失去。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对她而言不仅是打击，甚至可能让她陷入更大的危险。
“露西娅，我觉得你还是留下比较好。”黛安娜的声音轻轻传来，吸引了伊恩和露西娅的注意。
她的语气平静却坚定：“我知道你很强大，去森林里肯定能派上用场。但我们要对付的是因纳斯科格，它的领地充斥着原始的疯狂气息。你和我留下，会更安全。”
“不等她反驳了。”伊恩抢先开口，微微点头，“不过黛安娜，你得跟我一起去。”
“什么？”黛安娜眨了眨眼。虽然面具遮住了她大半表情，但能明显看出她皱起了眉，“为什么是我？”
“你还有任务没完成。”伊恩用下巴指了指她，“而且，你那面具的防护效果，比我们现有的任何装备都好。一路上你一次都没咳嗽过，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等等，这不能说明——”黛安娜结结巴巴地反驳，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
伊恩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事实上，他原本没打算带黛安娜一起去。他真正的目的另有打算——毕竟，他知道自己根本劝不动露西娅。
就在他准备把话题引向真正目的时，露西娅开口了：“军械库……里面应该还有其他防护装备吧？”
伊恩顿了顿，露西娅则转向前方：“瑟琳爵士，对吧？”
“当然有。”瑟琳此前一直有些茫然地看着三人争执，此刻立刻点头。这或许是她第一次直接与露西娅对话，但她自己似乎都没意识到。
片刻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军械库里有一些从未分配出去，或是原主人已经牺牲的防护装备。其中不少因为尺寸问题，不适合狼卫的人使用，所以一直闲置着。您是‘燃烧女神’的圣徒，只要准备妥当，应该不会有问题。”
她转向伊恩：“用给这位修女准备的装备，来抵扣您剩下的那部分报酬，这样可以吗？”
伊恩缓缓点头。事实上，从他决定让露西娅同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办法。
瑟琳察觉到谈判有了进展，立刻补充：“我们还可以把诺顿的魔法斗篷借给您。不过，这件斗篷事后需要归还。”
“诺顿？”伊恩问道。
“就是我之前提到的那位管理员。”瓦尔顿替她回答。
他迎上伊恩的目光，继续说道：“他以前是名法师，后来为了避免自己陷入疯狂，放弃了施法。但在此过程中，他对‘如何抵御混沌’的研究变得有些偏执——近乎病态的偏执。”
伊恩想起那个戴着镜面面具的男人，心中了然。难怪他看起来不像普通的管理员。
“我们现在使用的大部分防护法阵，都是他研发的。”瓦尔顿接着说，“那件斗篷是他的得意之作，而且显然，他已经无法再复制一件了。至于原因，他曾经跟我解释过，但我——一个字都没听懂。”
“他真的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借给我们吗？”露西娅轻声问道。
“交给我吧，他没得选。”瓦尔顿坚定地点头——这是骑士的表达方式，意思是必要时他会动用武力。
瑟琳再次插话：“有些狼卫的士兵还携带了防护护身符，我们会收集起来交给这位修女，能让她更安全些。这样您应该能放心了吧，圣者使者？”
露西娅抬头看向伊恩，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您觉得呢？”
伊恩叹息一声，不情愿地点头：“军械库我会亲自去挑选，她之后再去选自己需要的东西。”
“明白。我会授予您完全的进入权限。”瑟琳立刻说道，她希望此事能尽快敲定。
但伊恩仍觉得不够满意。
“条件你都听清了。”他转向黛安娜，“现在，选吧。”
他金色的目光锁定在黛安娜沼泽绿的眼眸上：“要么装备妥当跟我走，要么把你的面具借给露西娅。”
黛安娜僵了一下，重复道：“我的面具？”
伊恩微微耸肩：“这也不是不可能，对吧？能让露西娅更安全，等我们回来她就还给你。”
“不……我是说，你说得没错，但——这面具对我来说，就像生命一样珍贵——”
“没、没关系的，伊恩大人。”露西娅伸出手，轻轻按住伊恩的胳膊，随后转向黛安娜，“她已经帮我们够多了。要是她不愿意，我不想勉强她，那样我会过意不去的。”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伊恩低笑一声，伸手揉了揉露西娅的头发。
“该死。”黛安娜重重地叹了口气，用力闭上眼睛。她双手在面具上揉搓，像是在洗脸，随后睁开眼看向伊恩：“好吧，伊恩・霍普，我跟你去。”
“你愿意？”伊恩眨了眨眼，有些意外。
她深吸一口气：“但我不战斗。万不得已时，我会在后方支援；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带着露西立刻逃跑。”
“谢谢你。知道有你在后面照应，我就放心了。”露西娅微笑着说。黛安娜微微别开脸，避开了她的目光。
“我……也不只是为了你。”她喃喃道，“要是跟你一起去，或许我终于能亲眼看到那只该死的野兽死掉。我们族里，总得有人见证这一刻。”
“这可真是高尚的责任感。”伊恩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黛安娜向来是个懂“忠诚”的精灵。
“那么——”一直沉默的瑟琳终于开口，语气恢复了正式，“我是否可以认为，您已接受这份约定？”
伊恩转向她，最终点头：“是的，约定生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