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笼罩着城郊那栋奢华却冰冷的顾家主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却无人欣赏的庭院,晨露在名贵的花草上凝结,折射着微光,却透不进室内厚重的低气压。
主卧里,林薇已经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身侧的位置冰冷平整,昭示着男主人彻夜未归。这早已是常态。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赤脚踩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仿佛怕惊扰了这栋房子的寂静——即使它空荡得只剩下她和一个住家保姆。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眉眼温顺,鼻梁秀挺,唇色有些淡。最特别的,是左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泪滴形状的淡褐色痣。她看着镜子,眼神空洞了片刻,随即拿起化妆刷。粉底液遮盖掉眼底的青黑,腮红在脸颊上扫出淡淡的红晕,最后,她用一支与沈清漪常用色号一模一样的豆沙色口红,仔细涂抹在唇上。
镜中的脸,因为这份刻意的模仿,多了几分她原本没有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柔婉风情。林薇扯了扯嘴角,试图弯出一个温顺的弧度,最终只形成一个僵硬的弧度。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一个拙劣的、活着的影子。
她换上一件米白色的真丝家居服,款式保守,颜色温顺,是顾霆琛“喜欢”的沈清漪风格。下楼时,偌大的餐厅里,长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早餐。只有一副餐具。
“太太,早。”张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很快又恢复刻板的恭敬,“先生昨晚有应酬,宿在市区公寓了。吩咐您不必等他。”
“知道了,张妈。”林薇的声音很轻,带着晨起的微哑。她坐下,面前是煎得恰到好处的溏心蛋、烤得焦香的全麦吐司、一小碟水果沙拉和一杯温热的牛奶。营养均衡,却毫无烟火气,和她的人一样,只是这栋华丽囚笼里一件必须保持光鲜的摆设。
她小口地吃着,味同嚼蜡。目光落在对面空荡荡的主位上。那个位置,属于这座宅邸真正的主人,她的丈夫——顾霆琛。一个名字在商界如雷贯耳,在她生命里却刻下无数冰冷划痕的男人。
五年前,一场以林家攀附为目的、顾家奶奶出于某种考量(或许是看中她眉眼间那点可怜的相似?)撮合的婚姻,将她送到了顾霆琛身边。她曾天真地以为,只要足够努力,足够温顺,总能焐热那块寒冰。她模仿沈清漪的穿着、喜好、说话的语气,甚至她喜欢的香水味道。她记得顾霆琛所有的习惯和禁忌,将他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像一个最完美的管家和……替身。
然而,换来的只有日复一日的冷漠、无视,和偶尔因她模仿得不够像而引发的、淬了冰的嘲讽。
“林薇,清漪不会穿这种廉价的丝袜。”
“你的头发,明天去染回黑色,清漪不喜欢黄色。”
“安静点,你连呼吸都吵到我了。清漪从来不会这样聒噪。”
每一个字,都像细小的冰凌,扎进她的心脏,日积月累,早已千疮百孔。她学会了在他面前屏住呼吸,学会了在他回家时立刻消失在他视线之外,学会了将所有的苦涩和委屈咽下去,只留下一个温顺、沉默、模仿到极致的空壳。
早餐结束,林薇回到书房。这里与其说是她的书房,不如说是一个精致的陈列室。靠墙的巨大书架上摆满了昂贵的精装书籍,崭新得如同刚拆封。宽大的书桌上,放着一台最新款的苹果电脑,旁边散落着几本时尚杂志和设计图册——都是沈清漪喜欢的风格和领域。顾霆琛不允许她有自己的喜好和事业,她的“工作”就是扮演好沈清漪的替身,以及……等待他的偶尔“临幸”——那更像是一种施舍和生理发泄,毫无温情可言。
她拿起一本设计图册,指尖拂过那些精美的服装设计图。一丝微弱的、几乎被遗忘的火苗在心底深处闪烁了一下。大学时,她曾痴迷于服装设计,偷偷画过很多草图,梦想着拥有自己的品牌……但这念头刚升起,就被冰冷的现实狠狠掐灭。顾霆琛不会允许。她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模仿另一个人。
她强迫自己翻开图册,目光落在那些繁复华丽的礼服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窗外,阳光终于穿透薄雾,洒在花园里,却照不进她心底的阴霾。
下午,她接到顾霆琛特助周扬的电话,声音公式化得不带一丝情感:
“太太,顾总今晚回主宅用餐。请您准备一下。顾总的口味您知道的。”
“知道了。”林薇的声音平静无波。
电话挂断,她的指尖却微微发凉。他突然回来,意味着什么?是终于想起了她这个“妻子”?还是……又有什么需要她扮演的场合?
她的心,像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泛起一圈圈名为“恐惧”和“卑微期待”的涟漪,随即又归于更深的沉寂。无论是什么,她都只能接受。这是她的命,是她用五年痴情换来的、名为“顾太太”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