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阳光正好,却驱不散林晚心底的寒意。在玄影的安排下,她穿着王府最低等婢女的粗布衣裳,提着一个半旧的篮子,被“指派”到靠近王府侧门的一条僻静小巷,去一家指定的杂货铺“采买”一些无关紧要的针线。
她的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一部分是昨晚紧张得没睡好,一部分是玄影用特殊药粉弄出来的效果),走路时似乎有些跛(故意装的),眼神惊惶不安,不住地四下张望,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兔子。篮子里,藏着玄影给她的、需要“不经意”遗落在谢景之面前的“情报”——一张揉皱的、沾着几点暗红(像是血迹)的纸片,上面画着一个看似孩童涂鸦的、扭曲的飞鸟图案(萧承渊指定的假情报信号)。
巷子很安静,只有风吹过墙头枯草的声音。林晚的心跳如擂鼓,几乎要撞出胸腔。她按照指示,走到巷子中段,假装被地上的石子绊倒。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向前扑倒,篮子脱手飞出,里面的针线包和几颗干瘪的果子滚落一地。那张关键的纸片,也“恰好”飘落在离她不远的地面上。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温润如玉的声音:“咦?这不是…林姑娘吗?”
林晚浑身一僵,心脏骤停了一瞬。她抬起头,看到谢景之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温和笑容,正站在巷口,他身边跟着那个佩刀有焦痕的冷面护卫。他仿佛真的是偶然路过。
“王…王爷…”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因“脚伤”而踉跄了一下,显得更加狼狈可怜。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纸片,眼中闪过强烈的惊慌,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
谢景之却先她一步,缓步走了过来。他弯腰,姿态优雅地捡起了那张纸片,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那个飞鸟图案,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林姑娘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不小心?”谢景之语气充满关切,伸手虚扶了林晚一把,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和脖子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掐痕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满意和冰冷的算计。“这伤…是承渊他?”
林晚像是被触及了最深的恐惧,猛地缩回手,身体剧烈颤抖,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低下头,死死咬着嘴唇,哽咽道:“没…没有…是奴婢自己不小心…冲撞了王爷…” 她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压抑的委屈,将一个被主人虐待、敢怒不敢言的奴婢形象演得入木三分。
“唉,承渊的性子,还是这般暴烈。”谢景之叹息一声,充满了“无奈”和“同情”。他将那张纸片不着痕迹地拢入袖中,仿佛只是帮她捡起一张废纸。他示意护卫退后几步,营造出相对私密的空间。“林姑娘,上次一别,本王甚是忧心。听闻你被承渊严惩,打入地牢…本王虽有心,却终究不便过多干涉王府内务。如今见你…唉,是本王对不住你,未能护你周全。”
他的话语充满了自责和关怀,眼神真挚得几乎让人信服。若非林晚早已看清他的真面目,此刻恐怕真要被他感动。
“不…不关王爷的事…”林晚摇着头,眼泪扑簌簌落下,“是奴婢命贱…惹怒了王爷…能…能活着出来,已是万幸…”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中充满了后怕和绝望,“王爷…奴婢…奴婢好怕…不知道下次…”她适时地表现出精神濒临崩溃的脆弱。
“莫怕。”谢景之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承渊那里,本王会想办法再为你周旋。你且忍耐些时日。”他话锋一转,状似不经意地问,“只是…承渊他,最近可有什么烦心之事?或是…对上次那件事,还耿耿于怀?”
来了!试探!林晚心中一凛。她按照萧承渊和玄影的教导,做出努力回想又有些混乱的样子:“王爷他…好像很生气…书房里的东西摔了好多…奴婢…奴婢偷偷听到侍卫说…说什么‘南边’…‘粮道’…‘麻烦’…” 她提供的,正是萧承渊想让她传递的假情报——暗示萧承渊因为南边粮道受阻而焦头烂额,分散谢景之的注意力。
谢景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温和的笑容更深了:“原来如此…南边啊…” 他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虽然是假的),又确认了林晚的“处境”和“可利用性”。
就在这时,巷子另一头传来王府侍卫的呼喝声:“什么人?在那里做什么?!”
玄影安排的人“准时”出现了!
林晚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惊恐万状:“是…是王府的侍卫!王爷…求您快走!不能让他们看到您和奴婢在一起!不然…不然奴婢就真的死定了!” 她慌乱地想推谢景之,又不敢触碰,急得眼泪直流。
谢景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正是他想要的“英雄救美”效果。他非但没走,反而上前一步,挡在了林晚身前,对着冲过来的两名王府侍卫沉声道:“放肆!本王在此,尔等何事喧哗?”
侍卫看清是谢景之,连忙行礼:“参见宁王殿下!属下不知殿下在此,惊扰了殿下,请殿下恕罪!只是…这婢女…” 他们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带着审视。
“本王路过此处,见这婢女摔倒,上前询问两句罢了。”谢景之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怎么,本王在你们摄政王府附近,连扶一个摔倒的婢女,也要被盘问吗?”
“属下不敢!”侍卫连忙低头。
“哼。”谢景之冷哼一声,不再看侍卫,转身对林晚温声道:“林姑娘,你好生回去吧。今日之事,本王自会替你担待一二。” 他话语中暗示的维护之意,清晰无比。
林晚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看着谢景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能深深低下头,然后捡起地上的篮子,一瘸一拐、惊慌失措地跑向王府侧门的方向,连滚落的东西都不敢捡。
谢景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一丝志得意满。他摩挲着袖中的纸片,对护卫低语:“飞鸟…南边粮道…呵,萧承渊,看来你也不是无懈可击。至于这个林晚…很好,恐惧和感激,是控制一个人最好的锁链。”
王府侧门内,林晚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剧烈地喘息,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她成功了?暂时骗过了谢景之?她摸了摸袖袋,里面多了一样东西——一张谢景之的护卫趁她“慌乱”捡东西时,塞给她的小纸条。纸条上只有一行字:“三日后,未时,城南慈云庵后山凉亭。”
新的任务来了。她的心,却沉得更深了。这场戏,才刚刚拉开帷幕。萧承渊的人一定在暗处看到了全程…他会满意吗?林晚疲惫地闭上眼,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