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晚与周默维持着脆弱平衡的同时,江屿的笨拙赎罪也并未停止,只是变得更加隐秘和小心翼翼。他不再送任何实物,而是通过学生会匿名设立了一个“励志奖学金”,评选标准侧重家庭困难但品学兼优、默默努力的学生。这笔奖学金的金额,恰好能覆盖云城一中一个特困生三年的学费和基本生活费。
当班主任在班上宣布这个消息,并暗示苏晚符合条件时,全班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有羡慕,有复杂,也有依旧带着审视的。苏晚坐在座位上,手指紧紧攥着笔。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又是江屿的手笔。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他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心安理得地弥补了吗?就能把她当成需要救助的可怜虫了吗?
“老师,”苏晚站了起来,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谢谢学校和基金会的关心。但我认为,有比我更需要这笔奖学金的同学。请把机会留给别人吧。”她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班主任有些意外,还想劝说,但看到苏晚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坚决,只能点点头:“那…好吧。你的意见我会转达给评审组。” 苏晚的拒绝,像一记无声的耳光,再次狠狠扇在暗中关注着这一切的江屿脸上。他坐在后排,脸色苍白,深深地低下了头,一股浓重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他连想帮她,都成了一种伤害。
然而,命运似乎觉得这场戏还不够曲折。一个偶然的机会,让苏晚窥见了江屿那看似完美光鲜的世界之下,深藏的裂痕与冰冷。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苏晚在市中心图书馆查资料,为即将到来的作文竞赛做准备。她沉浸在书海中,直到闭馆音乐响起才惊觉时间已晚。收拾好东西,她匆匆走出图书馆大门。
天色已暗,华灯初上。图书馆旁边是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停着不少高档轿车。苏晚正低头快步走着,前方不远处一辆停着的黑色宾利后车窗降了下来,一个冰冷而威严的中年男声传了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这就是你最近的状态?!成绩下滑!学生会辞掉!篮球队退出!整天魂不守舍!江屿,别忘了你姓什么!别忘了你身上背负着什么!”
“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心思龌龊的女孩,把自己搞成这样?!简直是丢尽了江家的脸!”
苏晚的脚步猛地顿住!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那个声音…是在说江屿?那个“上不得台面、心思龌龊”的女孩…是指她吗?
她僵硬地抬起头,透过车窗降下的缝隙,看到了车内后座的情形。
江屿背对着她这边坐着,只能看到他紧绷的后颈线条和紧握的拳头。而他对面,坐着一个穿着考究、面容冷峻、与江屿有五六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正是江屿的父亲,江氏集团的掌舵人,江振霆。他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上位者的压迫感和对儿子不成器的失望与愤怒。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江振霆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威胁,“离那个姓苏的远点!她那种家庭出来的人,接近你能有什么好心思?不过是看中江家的钱和势!玩玩也就罢了,别给我动真格的!你未来的路早就定好了!林家的女儿下周回国,你准备一下,好好相处!这才是门当户对!别让一些下三滥的东西迷了心窍!”
“爸!”江屿猛地转过头,声音嘶哑地低吼,带着压抑的痛苦和反抗,“她不是!她…”
“闭嘴!”江振霆厉声打断他,眼神更加冰冷,“不是?不是能让你变成这副德行?!不是能让你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指火灾救人)江屿,你太让我失望了!感情用事,优柔寡断,不堪大任!”
“我告诉你,你的婚姻,从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它关系到整个江林两家的合作!由不得你任性!那个苏晚,你最好给我处理干净!再让我发现你因为她影响正事,我有的是办法让她和她那个破花店,在云城消失得无影无踪!”
冰冷的威胁,如同淬毒的匕首,清晰地刺入苏晚的耳中!她像被钉在了原地,浑身冰冷,动弹不得。原来…在江屿的世界里,她不仅卑微如尘,更是一个“上不得台面”、“心思龌龊”、“下三滥”的存在!一个可以被他的家族轻易“处理干净”的麻烦!
车内的江屿痛苦地闭上眼,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身体因为愤怒和无力而微微颤抖,却终究没有再反驳。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里面冰冷的世界。黑色的宾利无声地启动,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苏晚站在原地,图书馆门口明亮的灯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寒风吹过,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只有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冰冷和荒谬。她终于明白了江屿身上那份疏离和压抑从何而来,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之前会那么容易相信夏晴的污蔑——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像她这样出身的人,本就带着原罪,本就容易被贴上“别有用心”的标签。
光鲜亮丽的豪门背后,是冰冷的利益交换和严苛的等级牢笼。江屿,那个她曾仰望的“星光”,也不过是这牢笼中一只更华丽、更痛苦的囚鸟。他的愧疚和挣扎,在此刻看来,更加苍白无力,甚至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讽刺。她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连痛苦都无法相通。这道名为“阶层”的裂痕,比任何误会都更深,更难以逾越。她只觉得更加疲惫,也更加坚定了要彻底远离那个世界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