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穿过光点后,会看到一个类似宫殿或者堡垒的建筑,哪怕它再阴森恐怖,至少也该在我的理解范围之内。
但我错了。
我和几乎同时被“甩”出来的南良,正站在一条走廊里。
之所以称之为走廊,是因为它确实有天花板、地板和两侧的墙壁,但仅此而已。
这条走廊是倾斜的。
一种令人大脑产生严重混乱的、大约三十度的倾斜。
我们站立的地面,本该是平的,但我的身体却本能地告诉我,我正站在一个陡峭的斜坡上,随时都可能滑下去。
可诡异的是,我的双脚却稳稳地粘在地面,并没有任何下滑的迹象。
南良显然也受到了影响,他踉跄了一下,骂了句脏话:“妈的,刚进来就给老子一个下马威。”
我扶着旁边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
这墙壁的材质非金非石,摸上去有一种诡异类似软骨的弹性。
我下意识地按了一下,墙面竟然微微向内凹陷,随即又缓慢地恢复原状,像是在呼吸。
我猛地缩回手,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了上来。
“别乱碰。”南良的声音带着警惕,“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活’的。”
我抬起头,看向走廊的更深处。
光源不知从何而来,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惨白色,没有温度的光线下。
这种光线无法投射出正常的影子,我们的影子,像一滩被打翻的墨水。
不合常理扭曲的贴在倾斜的地面和墙壁上,甚至有一部分延伸到了天花板。
走廊似乎没有尽头。
在我们前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扇门。
那些门样式各异,有古朴的木门,有冰冷的铁门,还有的门上布满了跳动的血管和眼球。
最让我感到认知崩溃的,是远处的景象。
我看到一条楼梯,从我们所在的这条走廊的地板上,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向上延伸,最终连接到了这条走廊的天花板上。
一个穿着白袍、看不清面孔的人影,正在那条楼梯上“向下”行走,一步步地走向天花板。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符合正常的力学,但整个画面组合在一起,却形成了一种让人大脑宕机的荒谬感。
这就是逆命阁的总部?一个建立在非欧几里得几何学上,活着的、充满恶意的迷宫。
“这地方……怎么走?”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在这里,连方向感都成了一种奢侈。
南良从怀里摸出那枚铜钱,托在掌心。
但往日里颇具灵性的铜钱,此刻却只是安静地躺着,上面的符文黯淡无光。
“常规的寻路法器在这里没用。”南良皱起了眉。
“这里的空间是折叠和流动的,你现在看到的这条路,下一秒可能就变成了一堵墙,或者一个通往深渊的悬崖。”
他的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我们左手边那面正在“呼吸”的墙壁,突然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
一个漩涡在墙壁中央出现,越转越快,最后形成了一个黑洞洞的门口。
门口里面,传来了密集如同雨打芭蕉般的滴水声。
我立刻想起了那个被滴水黑影缠上的女人。
“别看。”南良一把将我的头扭向另一边。
“这里会映射你内心深处的恐惧和记忆,一旦你被吸引,就会被拉进对应的‘罪域’里,永远出不来。”
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但那滴滴答答的水声,却像魔音贯耳,不断地往我脑子里钻。
“操,这地方比冥府的茅厕还乱。”南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不能停在原地,必须动起来。”
他指了指前方第一扇门,那是一扇看起来最普通,刷着白漆的木门。
“从那里开始,我们没有地图,只能一个一个地试。”
“记住,开门之后,无论看到什么,先别急着进去,给我三秒钟的时间判断。”
我点点头,跟着他一起,沿着倾斜的地面,别扭地走向那扇白色的木门。
每走一步,我都感觉自己的平衡感正在被这个诡异的空间一点点地剥夺。
周围的空气里,开始响起一些细微到无法辨识源头的杂音。
像是有人在极远的地方用指甲刮擦玻璃,又像是无数人在用气声低语,讨论着什么。
还有一种湿滑黏腻的物体在地面上拖行的声音,似乎就在我们身后不远处。
我不敢回头,只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的白门上。
南良走到门前,没有立刻去握门把手,而是伸出两根手指,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南良侧耳听了片刻,对我使了个眼色,然后缓缓地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拧。
“咔哒。”门开了。
门后的景象,让我们两个人都愣住了。
那不是房间,也不是另一条走廊。
门后,是深邃无垠的宇宙星空。
无数的星辰在缓慢地转动,绚丽的星云如同泼洒的颜料,在黑暗的幕布上舒展开来。
美得令人窒息,也空旷得令人绝望。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门后传来,似乎要将我们吸进那片星空之中。
南良反应极快,猛地将门重新关上,并用身体死死抵住。
“砰!”
“妈的,露头就秒是吧?”他喘着粗气,脸色有些发白。
“这门后面连接的是某个被逆命阁摧毁或者献祭掉的小世界,一步踏错,就是永恒的漂流。”
我看着那扇门,心有余悸。
刚才那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一种被那片壮丽星空所吸引,想要投身其中的冲动。
我们绕过这扇白门,走向第二扇门。
这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面还挂着一把沉重的大锁。
南良没再尝试,直接走向第三扇。
就这样,我们一扇门一扇门地探查过去。
有的门后是咆哮的火海,有的门后是深不见底的海沟。
还有一扇门后,竟然是我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废弃工坊,只不过工坊里的一切,都是倒立的。
我们就像两只闯入了巨人魔方的蚂蚁,无助地在一条条违背常理的路径上寻找着出口。
时间在这里已经失去了意义,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觉得精神上的疲惫,远比肉体上的消耗要来得猛烈。
就在我感觉自己的理智快要被这无尽的诡异所磨平时,南良停在了一扇黑色的石门前。
这扇门很特别,它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只在门的正中央,刻着一个我非常熟悉的印记。
那是我额头上那道阴损印记的放大版!
“看来,东家给你准备好VIP通道了。”南良看着那扇门,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门上的印记,似乎感应到了我的到来,开始散发出和我的额头遥相呼应的微光。
石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地向内打开了。
门后,不再是那些随机致命的陷阱。
那是一条向下延伸,由白骨铺就的阶梯。
阶梯的两侧,站着一排排沉默的,没有五官的人形雕像。
阶梯的尽头,是一片被浓郁的黑暗所笼罩的广阔空间,隐约可以看到一座巨大祭坛的轮廓。
一股宏大而邪恶的气息,从阶梯的尽头扑面而来。
“走吧。”南良拍了拍我的后背,声音低沉。
“真正的地狱,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