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精神压力和无处不在的冷暴力,像沉重的磨盘,一点点碾磨着苏晚的神经。表面上的麻木,掩盖不住内里无声的崩裂。
她开始失眠。每一个夜晚,躺在周默家客房的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白天遭遇的每一道鄙夷目光、每一句刻薄议论、每一次刻意的躲避,都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中反复重播。江屿那冰冷刺骨的“恶心”二字,更是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循环播放,每一次响起,都像一把钝刀在心上反复切割。她只能死死咬着被角,无声地流泪,直到精疲力竭,在天快亮时才昏沉入睡。醒来时,枕巾总是湿透一片。
白天,她强迫自己像个机器人一样运转。上课时,她死死盯着课本或黑板,试图将那些公式和文字塞进大脑,驱散那些可怕的画面。但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老师的讲解变成模糊的背景音,眼前晃动的只有江屿厌恶的眼神和夏晴得意的笑容。笔记记得乱七八糟,作业错误百出。曾经名列前茅的成绩,像断线的风筝般直线坠落。
放学后去母亲的花店,是她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刻。她必须强打起精神,掩饰所有的崩溃和绝望。母亲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色和眼下浓重的青黑,总是忧心忡忡地问:“晚晚,是不是学习太累了?还是…在学校受委屈了?”
“没有,妈,就是最近作业多,睡得有点晚。”苏晚总是低着头,用最拙劣的谎言搪塞过去,然后抢着干活,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神经。修剪花枝时,锋利的剪刀好几次差点划破手指;搬动沉重的花桶时,腿脚发软,差点摔倒。母亲心疼地让她休息,她却固执地摇头,仿佛只有不停地忙碌,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才不会被那巨大的空洞彻底吞噬。
然而,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终究会迎来极限。一天下午,在帮一位挑剔的顾客包扎一束昂贵的玫瑰时,苏晚因为精神恍惚,不小心被玫瑰的尖刺深深扎进了拇指。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滴落在娇艳的花瓣上,晕开刺目的红。
“哎呀!你怎么搞的!笨手笨脚的!把我的花都弄脏了!”顾客尖声抱怨。
“对不起!对不起!”苏晚慌忙道歉,忍着钻心的疼痛,手忙脚乱地想止血。
母亲闻声赶来,看到女儿流血的手指和顾客愤怒的脸,连忙赔不是,又心疼地拉过苏晚的手:“快,快去后面冲水包扎一下!这里妈来弄!”
在花店后面狭小潮湿的洗手间里,苏晚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着指尖不断涌出的鲜血。看着那刺目的红色在水流中晕开、变淡、消失,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委屈猛地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堤坝。她关掉水龙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眼圈乌黑、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的自己,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
她猛地弯腰,对着肮脏的水池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剧烈的咳嗽牵扯着全身的肌肉,疼得她蜷缩起来,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一切?
她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只是喜欢了一个人,只是想做一件告别的心意…
为什么会被如此污蔑,被如此践踏?
巨大的委屈、愤怒、不甘和深入骨髓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只能发出破碎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泪流满面的女孩,是她吗?那个曾经怀揣着一点点文学梦想、会因为一道数学题解出来而雀跃的苏晚,去哪里了?她感觉自己正在从内部一点点崩裂、瓦解,碎成无数片,再也拼凑不起来。无声的崩裂,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绝望。她扶着冰冷的水池壁,身体顺着墙壁滑坐到潮湿肮脏的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压抑的、绝望的哭泣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却被外面顾客的抱怨和母亲忙碌的声音彻底淹没。无人知晓这角落里无声的崩裂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