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观测组同事监测到追月山附近有异常能量体活动。”
第二天,康如初刚来上班,就听胡徕的声音在五楼回荡。
“集合!”邬浩拍了拍手,行动组成员迅速在空地上列队,神情严肃。
康如初看了看自己肩上背着的包,摸摸鼻子,站到队尾。整个队伍,只有他和前脚刚到的林小蝶没换上黑色无标识制服。
邬浩站在队伍前方,面对训练房的玻璃。
玻璃变暗,出现蓝色的追月山平面图,平面图上闪烁一个深蓝色的标点,一个声音为他们讲解:
“邬队长,大约在一个小时前,我们发现追月山上突然出现大量且剧烈的能量波动,符合二级应对机制。我已将具体位置坐标发到各位的手环上,注意查收。”
行动组各人立即检查自己的手环,康如初见状也抬起手腕,发现手环里出现一张地图,标示了他和目标的距离,就像手机导航一样清晰明了。
“谢谢你洪组长,我们这就出发,请你继续为我们监测,如果有什么问题及时联系我们。”
“没问题,注意安全。”
行动组成员各就各位,神情轻松。康如初拉住张群,小声问道:“刚才气氛好像很紧张,怎么你们现在又像没事人一样了?”
张群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二级应对警报,就跟上街买菜差不多。没事的话跟我们一起去吧,换上制服随行,正好熟悉一下我们的外勤流程。”
其他人在战备室里穿戴装备,康如初往里进了更衣室,换好制服从更衣室出来时,正好撞见林小蝶,便向她打招呼。
林小蝶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从他身边绕过。
康如初走到写有自己名字的置衣架前方,踮起脚尖拿防暴头盔,注意到脚下有一枚亮闪闪的钻石戒指。
他捡了起来,仔细看看,还没发问,胡徕已经冲他大喊:
“喂,你干嘛动我结婚戒指!”
“不是啊,这我捡——”
“捡?怎么不见你捡块黄金回来!”胡徕一把夺走戒指,“怪不得跟张群走得这么近,原来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家伙!”
康如初小时候因不受待见,被老师和同学无辜冤枉过许多次,因此最恨被人冤枉,他本想发火,但念在自己初来乍到,最好不要得罪人,便打算忍气吞声,当无事发生。
“不要说是手脚不干净的家伙,”毕恭说,“应该说,是手脚不干净的——”
“——废物!”毕敬应和。
“Yeah!”两兄弟击掌,跟胡徕一起,爽朗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战备室。
胡徕上了瘾,继续奚落:“喂,张群,害群之马,你听见没有,新来的跟你一样,是个废物啊!”
他特意在“废物”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你妈的,你他妈才是废物!”康如初火冒三丈,扔掉防暴头盔,朝胡徕冲去。
胡徕人高马大,气力充沛,而康如初又是频繁使用心魔石,又是沉迷吸毒,自然腰虚腿软、气塞力浮,完全不是胡徕的对手,没几回合便被他放倒在地。
其他几人都在一旁看戏,唯有张群连忙过来和事:“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都先消消气……”
“我要他给我道歉。”
“道歉?我去你妈的坟上给你烧三炷香当道歉好不好?”康如初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唾沫里带着血水,像他的眼睛一样红。
胡徕作势又要打他,张群急忙拦住:“胡徕,你听我——”
“听你妈啊!”胡徕用力推开张群,“我要他给我道、歉!”
“好好好,道歉,道歉……”张群双手合十,跪到地上,“对不起徕哥,对不起,对不起……”
他卑躬屈膝,不断求饶讨好胡徕,仿佛是他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祈求上苍原谅。
“喂,徕哥,男儿膝下有黄金,您看害群之马都这样了,您这次就大人有大量——”毕恭说。
“——放过他吧!啧啧啧,你看他求爷爷告奶奶的样子,好像一条——”毕敬说。
“——狗啊!不对,是没骨气、没自尊、没出息的三没——”毕恭说。
“——鼻涕虫才对啊!虽然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不过这次——”毕敬说。
“——情真意切!哟哟哟,你看眼泪都出来了。”毕恭说。
两兄弟一唱一和,极尽羞辱之能事,似乎欺侮张群是驾轻就熟的家常便饭。
康如初看到,就连许如英都面露不屑,令她刻薄的双唇更加刻薄了。
康如初虽然不齿张群这副低三下四的模样,但他毕竟是为了帮自己,为了不让他再自损尊严,他咬咬牙,决定息事宁人。
“好了胡徕!别胡来了。”邬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战备室门口,“各就各位,准备行动!”
康如初在这一刻竟然对邬浩的解围心生感激,但当他看到邬浩眼底的奸诈和嘴角的戏谑后,就明白:这场戏就算他事前毫不知情,也必然在门口看过了瘾才出声制止。
没一个好东西。他心中暗暗发誓,有机会一定报仇雪恨。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轻侮的康如初了。
他扶起张群,忍不住低声问道:“先撩者贱,你为什么反而低声下气讨好他们?你跟他们一样是人,也有尊严的啊。”
张群竟然还笑得出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唉。”康如初哀其不争,无言轻叹。
康如初第一次穿防弹衣,笨手笨脚,穿戴整齐的张群主动过来帮他。反观林小蝶,动作娴熟,像是提前经过训练。
康如初戴好头盔后,张群在他头盔上安装好手电筒,帮他开启了无线通讯模块,然后在他胸前插了几根管状物体。
康如初低头看,其中两根是一次性荧光棒,另外几根竟然是棒棒糖,从外面看不见。
张群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悄悄竖起标志性的左手大拇指,示意他不要说出去,显然他的胸前也有棒棒糖。
康如初摇摇头,笑而不语。看来这次任务根本没什么难度。
尽管如此,在电梯里,康如初看到每个人还是都带了枪。
依照惯例,这次的行动并未打开摄录功能。
下到一楼,一辆拉着窗帘的黑色七人车等候多时,胡徕正坐在主驾驶,原来他早一步下来发动车辆。
邬浩坐进副驾驶,其余六人坐到后排:毕恭、毕敬两兄弟坐前面两个位置,康如初和张群坐中间,林小蝶和许如英则坐在最后面。
车上,康如初又问起二级应对警报的事。
“警报一共分为四级,一级警报观测组持续监测,是他们的日常工作,如果他们发现需要我们行动组介入,就会将警报升为二级。”张群说,“接到二级应对警报后,我们就得迅速做出反应,前往指定地点调查,但二级警报通常来说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大部分都是误报。”
“三级警报就不一样了,需要重视起来。分为两种,”毕敬接过话题,“一种是我们到达现场后发现事态严重,自己将警报调为三级,这个时候观测组要暂时抛弃一些非必要的监测节点,集中调度配合我们,做我们的‘天眼’,为我们提供最新的情报支持。他们是眼睛和大脑,我们就是——”
“手!”毕恭说。
“Yeah!”两兄弟击掌,欢快的笑声充满了车厢。
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笑话,康如初也不喜欢他们,但两兄弟笑得那么开心,康如初羡慕他们心有灵犀的兄弟情。
“另外,三级警报意味着有生命危险,我们还要联系后勤部,请他们做好时刻为我们提供物资支援的准备。”张群指了指头盔上的集成模块:“一切都靠这个小家伙实现。”
“那还有一种类型的三级警报是什么?”康如初问。
“就是观测组直发的三级警报,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事发地,同时尽可能多地戴上战术资源,以防不测。至于四级警报——”
“四级警报指的是现场已经出现人员伤亡或仅凭我们的力量无法遏制,必须立刻上报集团领导,由他们去联络相关部门,交给专业人士处理。”毕恭说。
在谈话的过程中,康如初不止一次感到后脖子有股凉意,他扭过头,发现坐在他右后方的许如英一直向他投来充满敌意的目光。
他自觉不曾开罪过许如英,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昨天第一次见面,她就把自己当杀父仇人一般看待。
“嗡嗡。”
所有人的手环都收到新消息,洪组长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来:
“各位,我们已经捕捉到目标能量体的近景照。”
康如初将手环里的照片投影到前方座椅靠背上的显示屏中。
第一张照片是一团模糊的银灰色,表明该能量体移动速度极快;第二张照片里的能量体处于静止状态,康如初终于看清。
“这是一团会飞的钢珠群。”他喃喃念道。
“这是一团会飞的钢珠群,一共十八颗,根据我们的初步测算,每颗直径在五点五毫米左右。它们的移动速度多数时候保持在肉眼可见范围内,但有时也极快,只有高速摄影机能捕捉到。它们的行动轨迹不固定,群体形态也在不断发生变化,目前尚不清楚它们由什么材料制成,也不确定它们是否具有自我意识——”
“能量体不是生命,不会有自我意识,它们的行动都出于本能。”邬浩粗暴地打断洪组长的话。
洪组长沉默了几秒,说道:“总之,我们对它们的了解接近于零,你们一切小心。它们现在还在追月山上,我已经将它们最新的定位发给你们。”
“收到。”
“还有一件事,邬队长,”洪组长的语气有些犹豫,“在追月山上的森林里,我们发现了一个人。他同样带着定位手环,所以我们拍到了他的照片。”
洪组长将照片传过来。
一名中年男子在森林里四处张望,像在探寻什么。他已经走到了森林深处。
“爸爸?”林小蝶诧然惊叫。
康如初发现,林博昌所在的位置离当时盘近川的地堡很近。盘近川的地堡已经被警方查封,他去那里做什么?
“谢谢你,洪组长,我们会注意林博士。”
通话结束,邬浩指挥胡徕开往新的定位。
康如初扭头看林小蝶,她正想方设法联系林博昌,但林博昌应该没有带通讯设备,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看到她担心的模样,眉毛扭得像团毛线,康如初的心也像被揪扯一样痛。他多想搂住林小蝶,抚平她的焦虑。
“别担心了,钢珠群离林博士的位置很远,我想他不会有事。”许如英握住林小蝶的手安慰道。
“但愿吧。”林小蝶这样说着,语气却一点也不轻快。
康如初心里叹口气,稍稍撩开窗帘看窗外,胡徕车技精娴,已经开到了半山腰。
就死在这条路上。康如初回忆。云若彩的父亲就死在这条路上。
他听到后座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叹息声颤抖,带着久远的悲伤。他本以为是林小蝶,但林小蝶这时也叹了口气,他立刻分辨出这两道叹息声来自不同的喉咙。
“许如英为什么叹——”
突如其来的刹车中断了他的思绪,所有人都猛烈地前倾,康如初感到左肩被安全带紧紧勒住。
漫长的刹车过程结束后,邬浩第一时间戴上护目镜,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其他人打开车门陆续下车。
康如初闻到橡胶燃烧的气味,上山的水泥路上有两米长的刹车痕。刹车痕是直的,胡徕的车技果然像张群说得那样好,遇到事故一点不慌乱。
“发生什么事了?”毕敬问。
胡徕正要解释,忽然指了指半空,大家抬眼往上看,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十八颗银色的钢珠静静悬浮在汽车上方,每颗钢珠的表面都异常光滑,像精美的艺术品,在林荫下,透着神秘与幽邃。
刚刚一定是它们从前挡风玻璃前掠过,胡徕才会紧急刹车。
邬浩举起粒子枪对准钢珠群,缓缓向它们靠近。
钢珠群动了。
循着某种杂而不乱的运动轨迹,每颗珠子以迥异的速度移动,但大方向一致,以缓慢而优雅的弧线从众人面前一一滑过,像群聚在一起的蜜蜂,正在观察哪朵花上的蜜最多,只不过它们移动起来无声无息。
最终,它们又漂浮回车顶上,静止不动。
“它们看起来没有恶意。”毕敬扶着他的眼镜框,想要凑近一点看。
他话音未落,钢珠群陡然冲向林小蝶,须臾而至,骤不及防,林小蝶大惊失色,仓皇间失足崴脚,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所有人都起了应激反应,纷纷举枪对准钢珠群,康如初还没反应过来,邬浩已经开枪。一颗直径不超过六毫米的圆珠疾射向钢珠群。
钢珠群迅速散开又合拢,躲避了这次攻击,随后调转方向,往山林里飞去。
“如英,你留下来照顾他们两个,其他人跟我走!”邬浩徒步登山,追钢珠群而去。
张群朝康如初竖了竖左手大拇指,示意他停留在原地,不要逞强冒险。得到康如初肯定的保证后,他转身跟上了邬浩的步伐。
现在车旁就剩下康如初和两个女生,他看着许如英扶起林小蝶,也想上去帮忙,被许如英挥手赶开。
“我要去找我爸爸,他有危险。”林小蝶说。
“可是你的脚崴了,不能走。回车上,我拿正骨水给你搽搽。”
“不行啊,”林小蝶出奇倔强,“你们也看见了钢珠群能飞多快,它们飞到我面前几乎用不了一秒钟,万一我爸遇上它们怎么办?”
“不如这样,两位,”康如初提议,“你们坐到后座处理伤患,我开车带你们上山。从这里到你爸爸的位置应该有路可以开车。”
两人注视康如初,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康如初当她们默认了,帮着许如英扶林小蝶坐好,他就开车往林博昌的定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