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那句石破天惊的“我带你走”,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短暂地照亮了苏晚绝望的深渊。然而,这光芒太刺眼,太不真实,反而让她从崩溃的边缘惊醒过来。离开?能去哪里?抛下体弱多病的母亲,抛下好不容易维持的学业?她做不到。巨大的无力感和责任感如同冰冷的枷锁,瞬间将她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她猛地推开周默,踉跄着后退,泪水依旧汹涌,声音嘶哑破碎:“不…不行…我不能走…我妈…我妈还在家…” 她语无伦次,眼神空洞又充满了痛苦和恐惧。
周默看着她瞬间缩回壳里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明白她的顾虑,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只能再次上前,用力握住她冰冷颤抖的双肩,声音低沉而坚定:“好,不走!我们不离开云城!但苏晚,你听着,从今天起,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相信我!”
苏晚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和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濒临熄灭的求生本能被微微触动。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无力地点了点头,身体依旧抖得厉害。
周默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捡起地上那本如同耻辱柱般的“诅咒画册”,用一张干净的纸巾粗暴地擦掉封面上那个刺目的骷髅头,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塞进了自己书包的最底层。“这东西,我替你处理掉!它不是你的耻辱!”他斩钉截铁地说。
他脱下自己的厚外套,不顾苏晚微弱的反抗,强硬地裹在她单薄颤抖的身上,然后半扶半抱地将她带离了这个让她心碎的角落。他没有送她回家,怕她母亲担心,而是直接将她带到了自己家——那个与苏晚家一墙之隔、同样老旧却充满烟火气和温暖的小屋。
周默的父母是朴实善良的工人,看着儿子带回来一个浑身泥泞、哭得眼睛红肿、失魂落魄的女孩,虽然惊讶,却没有多问,只是立刻张罗热水、干净的毛巾和热腾腾的饭菜。周默的母亲看着苏晚空洞的眼神和胳膊上的擦伤,心疼地直叹气,默默地帮她处理伤口,又找出一套周默姐姐的干净衣服让她换上。
这陌生的温暖,像一股涓涓细流,试图融化苏晚冻僵的心。她像个提线木偶,任由周默妈妈摆布,机械地吃着东西,眼泪却无声地流进碗里。周默一直守在她身边,笨拙地讲着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试图驱散她周身的阴霾。
然而,当夜幕降临,躺在周默家温暖却陌生的客房里,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苏晚才真正体会到“生日诅咒”带来的风暴有多么猛烈。江屿那冰刃般的话语,夏晴那得逞的眼神,同学们鄙夷厌恶的目光…如同无数厉鬼,在她脑海中疯狂嘶吼、盘旋。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将她拖入了更深的黑暗。她紧紧蜷缩着,用被子蒙住头,无声地流泪到天明。她知道,从明天起,她的世界将彻底改变。
第二天踏入校园,苏晚才真切感受到什么叫“避之不及”。
她穿着周默姐姐略显宽大的旧棉衣,低着头,尽量贴着墙根走。然而,无论她走到哪里,都像自带瘟疫光环。原本喧闹的走廊,在她经过时会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厌恶、恐惧和幸灾乐祸。
“看,就是她!诅咒江屿那个!”
“啧啧,真看不出来,平时闷声不响的,心这么黑!”
“离她远点,晦气!”
“听说夏晴都被她吓哭了,真是心理变态!”
“江屿都发话了,让她滚远点,她还敢来学校?”
窃窃私语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她的耳朵,缠绕着她的心脏。她不敢抬头,不敢回应,只能加快脚步,恨不得立刻消失。但无论她走得多快,那些目光和议论都如影随形。
教室里更是压抑得让人窒息。当她推门进去时,原本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所有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她,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她的座位孤零零地在那里,周围一圈仿佛形成了真空地带。同桌的女生在她坐下时,立刻嫌恶地把自己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没有人跟她说话,没有人看她。她像一个被所有人集体放逐的幽灵。
课间,她去洗手间,刚走到门口,里面正在说笑的几个女生看到她,立刻像见了鬼一样噤声,然后互相使着眼色,匆匆离开,经过她身边时还刻意绕开一大圈,仿佛她是什么肮脏的病原体。
去食堂吃饭,她端着餐盘,所到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目光复杂。她只能找到最角落、最不引人注目的位置,食不知味地吞咽着,每一口都如同嚼蜡,胃里翻江倒海。周默想过来陪她,被她用眼神坚决地制止了。她不想连累他,不想让他也成为被孤立的对象。
就连老师,在课堂上提问时,目光也总是刻意地跳过她,仿佛她不存在。有一次物理课,老师讲解一道难题,习惯性地问:“苏晚,你来说说思路?”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什么,教室里瞬间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老师尴尬地咳了一声,迅速转向另一个同学:“李明,你来说吧。”
那一刻,苏晚感觉自己的存在被彻底抹杀了。她成了一个行走的“诅咒”符号,一个被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疫源。巨大的孤独和窒息感像冰冷的潮水,日复一日地将她淹没。她开始变得麻木,眼神空洞,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机械地往返于学校、花店和周默家(她暂时不敢回家面对母亲担忧的眼神)。她不再写日记,不再抬头看天空,她的世界只剩下无边的灰暗和冰冷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