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笔说:“好。”摩托车红色的尾灯在逐渐暗黑下来的街道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红色尾线。
夜晚的花圃街依然流光溢彩,缤纷繁华。中间古色古香木质结构的包子铺灯火通明,亮堂堂暖色调的光线挤出房间涌入屋前的小花圃。季锋姥姥精心培育的花朵儿们争奇斗艳,随着夜里凉凉的微风轻轻摇摆着。不远处响起了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是季锋和白笔回来了。季锋把摩托车直接开回了家门口,停下以后径直走进了一楼客厅。客厅的圆桌旁坐着他的师傅古阳,正在轻啜一小杯白酒。满满一桌子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冒着淡淡的白色的雾气,姥姥正在厨房忙碌着,拥挤却又不失整洁的房间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季锋他们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身上的寒气很快便被屋内热气腾腾的暖意给溶解。姥姥从厨房出来笑眯眯地说:“小锋回来了,你师傅等你半天了,快快快坐下来一块儿吃饭吧,我都准备好了。”
季锋忙说:“好,姥姥。”季锋坐在了古阳的右手边,姥姥坐在了古阳的左手边,白笔也坐在了季锋的身旁。季锋一坐下就给古阳斟了满满一杯酒,自己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下。
季锋说:“师傅,我要是早知道您有这方面的禁忌,我就不会让今天的事情发生!师傅,我对不起您!”他眼睛红红地看向这个从一开始他入行就对他悉心教导的干练的防巡警,亦师亦父。今天看到师傅如此地挣扎痛苦,他也跟着心疼不已。
古阳轻轻拍了拍季锋的肩膀,叹了口气说:“我也曾经以为我能走出来,结果昨天我才知道一切都是枉然。小锋,不是师傅故意瞒你,只是这段往事早就被我下定决心尘封起来了。今天让你们看笑话了。”
季锋说:“师傅说什么呢!您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跟我们倾诉一下也许您的心里会好受点儿。”
白笔说:“是啊,古阳哥,我们替你分担一些也是好的,总比一个人抗要好多了。”
古阳眼神空洞地望向外面绚丽的街景,突然苦笑了一声说:“我懂了,像我这种小人物还有机会可以找你们倾诉,但是像A这样的人就不一样了。如果她的隐痛是关系到国家稳定的机密的话她是无法随心所欲地与亲人朋友分享的。只能像吞苦果一样自己消化吸收,吸收不了的话就只得如鲠在喉。心中总是堵着一块儿大石头,长时间积聚无处疏通的话,身体和心志早晚会出问题。”
白笔说:“A……哥,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关心?”
古阳说:“因为我跟刘小驹一样早年的时候见过她。”
白笔和季锋同时惊讶地望向古阳,无比震惊,季锋不可思议地问:“师傅,怎么连你……”
古阳淡定地说:“只不过刘小驹可以确定是A救了他,他见到的是四五岁的A,而我不确定是不是A救了我,我见到的A还是个小婴儿。”
季锋说:“小婴儿?那师傅您遇见她的时候也就才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
古阳说:“对,不过我当时并没有上学,那个人根本就没本事让我们兄弟俩接受正规的教育。”
白笔说:“那个人是谁?哥,你还有一个兄弟?”
古阳一提起那个人,眼神就开始狰狞起来,咬牙切齿地说:“我们的混蛋父亲,我还有一个哥哥名叫古朗,比我大一岁。我们的名字是由我们的妈妈起的,阳光的阳,开朗的朗。我们的母亲希望我们兄弟俩能够永远阳光快乐、健健康康地长大。本来我们在母亲的呵护下幸福地茁壮成长着,可是一切美好都停留封存在了她离开我们的时候。在我刚刚满六岁那年,母亲由于长期的辛劳而罹患上了肺癌,很快便撒手人寰。那个混蛋从小到大就没有管过我们,只知道在外面喝酒赌博、拈花惹草。我妈生前就经常被那个畜生家暴,我妈死的时候正值我们翼国卫国战争时期国家局势动荡的一年。物价上涨通货膨胀严重,失业率不断攀升,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那个混蛋像以前一样打零工也挣不到多少钱了,连基本的温饱都难以维持更别提像之前一样去赌博了,还带着我们两个小拖油瓶儿。再加上他很快又续了弦,家庭开支更加捉襟见肘,于是就把所有生活上的不如意发泄在我们兄弟身上。继母特别讨厌我们兄弟俩经常在旁边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我们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天天饿肚子挨打,上学更是奢望。”古阳眼睛泛红,泪水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转,一提到“哥哥”两个字声音就发颤。
他呷了一口白酒,努力平复心情后说:“哥哥……虽然只比我大一岁却非常的懂事,每次我们被那个混蛋和继母虐待的时候,哥……哥总会用自己幼小的身躯保护我。”
白笔愤愤地摔出手中的筷子说:“他们也太无法无天了,在我国虐待儿童是大罪,父母可以直接被剥夺抚养权投进监狱的!”
季锋说:“二十几年前的翼国积贫积弱,司法制度也不健全,这种事取证难,也不好界定。即使是热心邻居想要帮他们报警,警察来了也只会当做家务事来进行调解,治标不治本。最后的结果就是导致无良父母更加变本加厉地对幼童实施加害并且学会隐匿自己的虐待行为。”
古阳说:“那个畜生总是用……”
季锋抓住师傅的肩膀捏了捏说:“这个不用说了,师傅。我们都知道了,对于您实在不想启齿的恐怖环节,您可以概括不必描述细节。”
古阳深吸了一口气,痛苦地呜咽着说:“最后我哥……哥在一天深夜被他们给活活打死了!就在翼国的总务司发表全国讲话向全体人民宣布民用蓝罩正式启用的那个夜晚!我我我……现在只敢回忆那天晚上电视里的总务司向全国人民郑重承诺民用蓝罩可以智能规避公民的个人隐私,在不侵犯公民个人隐私的前提下记录和预判隐藏在我们中的所有罪恶和失德行为。让那些潜在的犯罪分子最好收敛起他们邪恶的想法,并面向全国所有公民以优厚条件招募拥有正义感的防巡警。我只能回忆这个片段,才能活下来,其他的片段我连想都不敢想!”
古阳抽了一下鼻子接着说:“那对儿畜牲把哥哥的尸体从高层楼房推下,伪装成哥哥贪玩不小心失足坠楼的假象,想要蒙混过关。我实在是气不过就当着所有围观群众的面咬了假惺惺痛哭着想要抱我的继母的手背,那个畜生当着众人的面扇了我一巴掌。气急败坏地把我拎到一边还准备像在家里一样暴揍我一顿,完全忘了自己应该扮演的慈父角色。围观人群里的小区保安看不下去一把抓住了那畜牲的手腕安慰地说:‘兄弟,孩子已经没了,你再怎么伤心也不能拿小儿子出气啊!你可就只剩这一根独苗了啊!消消气,消消气哈!’那个畜牲看到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了许多。他们草草处理了哥哥的后事,一天那个畜牲又在外面喝多了,醉醺醺地回家。揪起蜷缩在房间角落的我就要狂揍一顿被精明的继母给拦住了,她连忙说:‘老古,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可是民用蓝罩已经启用几天了。现在街头巷尾都在传它的玄妙和神奇之处,最近街道上也多了许多暂时替代防巡警的骑着摩托车的巡逻民警。你这几天还是暂时老实点,等这阵风头过了再说吧啊!’那个畜牲一喝多就六亲不认,伸出手还想要打继母,继母也就什么都不敢说了。他接着拖着我把我拽到了院子里,我们家院子里有一个旧时留下的防空洞。隐蔽性极强,据传曾是一处军事设施。那个畜牲拿着棍子把我扔进了洞里,自己也跟着跳了下来并把洞口的圆形铁门锁好。洞里暖色调的应急灯亮起,桔红色的灯光与黑色的墙壁交错融合,像极了地狱的色彩。可是我并没有哭泣,哥哥的哭喊声已经化成了我生命里永恒的梦魇,让我噤若寒蝉也再也不敢‘哇哇’哭泣过,因为我连自己的哭声都害怕!太多的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是因为太害怕了,我只求那个畜牲能够赶快把我打死,这样我就可以去天堂找哥哥和妈妈了!那畜牲挥舞着棍棒无情地打在我身上,整个地下只有枯燥的恐怖的闷棍声单调地充斥在这里明暗交接的不明空间里。那个畜牲听不到我的哭喊声反而没了那么多的戾气,下手不狠了也没了力气。他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纳闷儿地问:‘靠!你这个臭小子哑巴了,不开口是吧!给我装是吧!你看我……’那个畜牲暴跳如雷点燃一根香烟就要往我脸上摁,我怕了正在躲闪的时候,洞口的圆形铁门被人一脚给踢了下来。一个前胸和后背都鼓鼓囊囊的奇怪的人从上面小心翼翼地跳了下来,是一个身材颀长瘦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