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烽火再燃·邯郸鏖战
晨光刺破云层的刹那,城西十里坡的丛林里突然响起一声震天的号角——那是用整根青铜铸就的军号,声浪穿透晨雾,像一把淬了寒的刀,劈开了邯郸城仅维持三日的安宁。紧接着,马蹄声如惊雷般滚滚而来,地面被踏得微微震颤,连城墙上的雉堞都簌簌落下细尘。魏军的黑色旗帜从丛林深处涌出来,玄黑的旗面上绣着狰狞的饕餮纹,在风里猎猎作响;密密麻麻的士兵手持戈矛,甲胄反射着冷硬的晨光,如涨潮的黑海般向邯郸城的西墙涌来。
龙贾终究没有退走。他藏在十里坡的溶洞里,用三日时间收拢了溃散的残兵,又从附近郡县强征了五千壮丁,凑齐两万大军——此刻他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河西骏马,身披三重玄铁铠甲,甲片缝隙里还沾着前番厮杀的暗红血痂。他左手按在腰间的青铜剑上,剑鞘上镶嵌的绿松石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脸上横亘着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刀疤,那是早年与韩军作战时留下的,此刻因暴怒而扭曲的脸,让这道疤更添了几分狠厉。
“魏军攻城——!”西墙的哨兵是个名叫阿青的少年弟子,不过十六七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此刻却涨红了脸,声嘶力竭地呼喊。他手里的铜锣被敲得“哐哐”作响,铜锣声穿透晨雾,传遍了邯郸城的每一条街巷,连巷尾的狗都被惊得狂吠起来。
墨翟刚从西墙下来,青布长袍的下摆还沾着城墙上的露水,正准备去粮仓查看新运到的粟米。听到号角声与铜锣声,他原本温和的脸色骤然一沉,抬手猛地拔出腰间的透甲匕——那匕首是用陨铁锻造的,刃身泛着暗哑的寒光,柄上缠着磨得发亮的牛皮绳。他转身就往西墙疾跑,脚步轻快却沉稳,声音穿透嘈杂的声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全体弟子,即刻登城御敌!吴起,带五百弟子守西墙!石敢,率三百弟子守北门,防他分兵偷袭!禽滑厘,速去城西密道,用‘转关石’堵死入口,绝不能让魏军从密道钻进来!”
“是!”三道响亮的应答声几乎同时炸开,像三记惊雷滚过街道。
吴起早已提着那柄枣木斧冲了出去。他生得高大魁梧,肩宽背厚,古铜色的脸上刻着几道浅疤,是常年征战留下的印记;玄色短打外罩着一件旧铠甲,甲片边缘已经磨得发亮,却依旧挡不住他身上的悍气。“兄弟们,随我杀贼!守住西墙,就是守住咱们的家!”他的吼声震得路边的杨柳树沙沙作响,身后跟着五百名墨家弟子——为首的是个叫陈七的壮实后生,满脸络腮胡,手里握着一把丈二长戟,戟尖还沾着前番厮杀的血渍;还有个叫赵二的瘦高个,背着一张牛角连弩,箭囊里插满了羽箭,眼神锐利得像鹰隼。弟子们跟着齐声呐喊,声音里满是决绝,脚步声整齐得像一阵疾风。
石敢也立刻转身,朝着北门跑去。他比吴起还要粗壮几分,满脸的络腮胡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手里的环首大刀足有三十斤重,刀背厚得能挡箭矢。“张六、王虎,你们俩带一百人守城门左侧,李栓、刘能守右侧,都给我把眼睛瞪大点!”他粗声喝道,身后的三百弟子立刻分成四队,紧随其后,脚步声沉稳得像要踏碎地面,活像一支不可阻挡的洪流。
禽滑厘更是不敢耽搁。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短褐,空荡的左袖管用布条系在腰间,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右手里提着一袋打磨锋利的木楔子,那是他昨夜带着两个徒弟——十五岁的阿禾和十四岁的阿树,在木工房连夜削制的,木楔子顶端还浸过桐油,坚硬如铁。“阿禾,你带两个人去密道中段设‘毒烟罐’;阿树,跟我去入口架‘落石机关’,动作快!”他语速极快,脚步却稳,很快就消失在通往城西密道的小巷里。
墨翟一口气冲上西墙,青布长袍被风吹得贴在身上,他扶着雉堞往下望去,心脏猛地一沉。只见两万魏军分成三队:中间一队是重装步兵,个个身披铁甲,手持长戈与方形大盾,盾面画着玄黑的兽面,密密麻麻地冲在最前面,像一片移动的黑森林;左右两队是轻骑兵,骑士们头戴铁盔,手持环首马刀,胯下的战马喷着白气,马蹄踏得尘土飞扬,正朝着西墙的两侧包抄过来,显然是想截断西墙的退路。
而在魏军阵后,龙贾正勒马伫立,他猛地拔出青铜剑,剑身在晨光里划出一道冷弧,高声嘶吼:“邯郸城破,屠城三日!先登者,赏黄金百两,封千户侯!”他的声音带着极致的疯狂,连远处的墨家弟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放箭!”吴起的吼声骤然响起。西墙上的连弩手立刻举起牛角连弩,为首的赵二率先扣动扳机,“咻”的一声,羽箭带着破空声射向魏军阵中,精准地穿透了一个步兵的咽喉。紧接着,“咻咻咻”的箭雨声密集如暴雨,羽箭带着寒光,像一群黑色的鸟雀,朝着魏军射去。
魏军前排的士兵纷纷中箭倒地,鲜血顺着戈矛滴落,在地上洇出一片片深色的痕迹。一个叫魏勇的魏军伍长,胸口中了一箭,他捂着伤口,嘴里喷着血沫,却依旧嘶吼着往前冲,直到又一支箭射穿他的额头,才轰然倒地。但魏军的人数实在太多,倒下一批,立刻又有一批踩着同伴的尸体冲上来,像源源不断的潮水,朝着西墙逼近。
“投石机准备!”墨翟高声喊道。西墙的城楼上,早已架设好十架投石机——那是木匠李师傅带着十几个徒弟,用百年橡木打造的,机身上缠着粗壮的牛筋绳,能将三十斤重的石块投出百步之外。负责操控投石机的是个叫周九的弟子,脸膛黝黑,手臂粗壮如铁,他立刻指挥着徒弟们,将磨得棱角分明的石块放进投石机的皮囊里,用力拉动牛筋绳,直到绳身绷得像一张满弓。“放!”随着墨翟的一声令下,周九猛地松开绳扣,十块巨石如流星般飞出,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魏军的阵中砸去。
“轰隆——!”一声巨响,最前面的一块巨石砸在魏军步兵阵中,瞬间砸倒了五六个士兵,有的被砸得骨断筋折,有的直接被碾成了肉泥,鲜血与碎骨飞溅,魏军的阵型瞬间乱了大半。龙贾见此情景,气得咬牙切齿,刀疤脸扭曲得越发狰狞,他猛地用剑指着西墙,嘶吼道:“废物!都给我冲!谁要是后退,我先斩了他!”
魏军的士兵听到“屠城三日”和“黄金百两”,眼里顿时闪过一丝疯狂,他们像打了鸡血一样,举着盾牌挡住箭雨,拼命地往城墙上爬。一个叫孙强的魏军士兵,身材高大,光着膀子,手里举着一面残破的盾牌,硬生生顶着箭雨冲到了城墙下,他从背上解下云梯,“哐当”一声架在雉堞上,就要往上爬。
“用滚木!”吴起的吼声再次响起。城楼上的陈七立刻指挥着弟子们,将早已准备好的滚木推了下去——那是碗口粗的松木,被削得光滑笔直,还在顶端缠了浸油的麻布。滚木顺着城墙滚落,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魏军砸去。孙强来不及躲闪,被滚木狠狠砸中胸口,一口鲜血喷出来,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摔下城墙,云梯也被砸得断裂开来,轰然倒地。
但魏军的攻势丝毫没有减弱。越来越多的魏军冲到城墙下,云梯一架接着一架架在城墙上,像密密麻麻的蜈蚣腿。一个叫赵三的魏军士兵,借着同伴的掩护,终于爬上了城墙,他手里的戈矛朝着身边一个年轻的墨家弟子刺去——那弟子叫阿明,才十五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吓得脸色发白,竟忘了躲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吴起突然冲了过来。他手提枣木斧,纵身一跃,“哐当”一声,枣木斧精准地打在赵三的戈矛上,将戈矛打落在地。紧接着,吴起手腕一转,斧刃朝着赵三的脖颈砍去,“噗嗤”一声,赵三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喷溅在城墙上,染红了雉堞上的青苔。
“杀!”吴起的吼声震耳欲聋。他手持枣木斧,在城墙上左冲右突,斧刃所过之处,魏军士兵纷纷倒地,没有一个人能挡住他的一击。陈七和赵二也跟着冲了上去,陈七的长戟横扫,一下子刺穿了两个魏军士兵的胸膛;赵二的连弩箭无虚发,每一支箭都能带走一条生命。墨家弟子们见此情景,士气大振,他们跟着吴起一起,与魏军士兵展开了殊死搏斗,长戟挥舞,连弩齐发,城墙上到处都是厮杀声、惨叫声和兵器碰撞的“哐当”声。
墨翟站在城楼的最高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战场。他看到陈七的手臂被戈矛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手臂流到长戟上,却依旧咬牙坚持;看到赵二的箭囊空了,就拔出腰间的短刀,朝着魏军士兵冲去;看到阿明虽然害怕,却还是握紧了手里的木剑,朝着爬上城墙的魏军刺去。他知道,这样硬拼下去,墨家弟子迟早会体力不支,必须想办法破局。
他的目光落在魏军的骑兵身上——那些轻骑兵虽然勇猛,但马蹄深陷在城外的泥地里,灵活性大打折扣,若是能截断他们的退路,就能打乱魏军的阵型。“林仲!”墨翟高声喊道。
一个身穿青布长衫、面容清瘦的年轻弟子立刻跑了过来,他是墨家弟子中少有的文人,却也练就了一手好箭法,此刻手里还握着一把牛角连弩,箭囊里插着十几支羽箭。“先生!”林仲躬身应道,眼神里满是坚定。
“你带两百名连弩手,从城南的胭脂巷绕到魏军骑兵的后方,专射他们的马腿!记住,别硬碰硬,打乱他们的阵型就撤!”墨翟沉声道,伸手拍了拍林仲的肩膀,“务必小心。”
“先生放心!”林仲立刻点头,转身就往城下跑去。他很快召集了两百名连弩手,为首的是个叫吴四的矮壮汉子,手里提着一把强弩,咧嘴一笑:“林师兄,你就瞧好吧,保管把魏军的马腿射成筛子!”林仲笑着点了点头,带着众人钻进了城南的小巷,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里。
就在这时,北门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铜锣声,紧接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弟子跌跌撞撞地跑上西墙。那弟子叫阿福,左腿上插着一支箭,鲜血浸透了他的短褐,脸上满是惊慌,声音嘶哑地喊道:“先生!不好了!北门……北门遭到魏军偷袭,石敢师兄正在苦苦支撑,请求支援!”
墨翟心里一紧。他没想到龙贾竟然分兵偷袭北门,这是想两面夹击,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吴起,你继续守着西墙,务必守住!”墨翟沉声道,目光落在吴起身上。
吴起正砍倒一个魏军士兵,听到墨翟的话,他擦了擦脸上的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先生放心!有我在,西墙就算是剩我一个人,也绝不会丢!”他手里的枣木斧再次挥出,又一个魏军士兵倒在他的斧下。
墨翟不再多言,立刻转身,带着两百名弟子朝着北门跑去。街道上,百姓们纷纷躲在家里,紧闭门窗,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只有几个年轻的百姓,比如卖菜的王二、打铁的张铁匠,手里拿着锄头和菜刀,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墨翟拦住了。“快回去!这里危险!”墨翟语气温和却坚定,伸手将一个要冲上来的少年拉到身后。
那少年叫小石头,才十二岁,父亲前番守城时战死了,此刻眼里含着泪,攥着一把木剑:“墨先生,我也想杀魏军,为我爹报仇!”
墨翟心里一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等你长大了再帮我们,现在快回家,别让你娘担心。”小石头咬着牙,点了点头,转身跑回了家里。百姓们看着墨翟坚毅的背影,眼里满是感动,有的老太太甚至对着他的背影合十祈祷,希望他们能打退魏军。
墨翟一口气冲到北门,远远就看见北门的城墙上,石敢正手持环首大刀,与魏军士兵厮杀。他的络腮胡上沾满了鲜血,左臂上插着一支箭,箭羽还在微微颤动,却依旧咬牙坚持着,大刀挥舞间,魏军士兵纷纷倒地。他身边的张六、王虎等人也都杀红了眼,张六的手臂被砍伤了,就用左手握着长戟;王虎的头盔掉了,额头上淌着血,却依旧嘶吼着往前冲。
“兄弟们,我来了!”墨翟高声喊道,手里的透甲匕一挥,朝着魏军士兵冲了过去。他的身影如一阵风,匕首挥舞间,精准地刺向魏军士兵的咽喉,几个冲在最前面的魏军士兵来不及反应,喉咙就被划破,鲜血喷溅而出。身后的弟子们也立刻加入战斗,长戟挥舞,连弩齐发,北门的局势顿时得到了缓解。
石敢见墨翟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脸上的血,声音嘶哑地喊道:“先生!魏军的兵力太多了,足有五千人,我们快撑不住了!”
墨翟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北门的战场。只见魏军的士兵还在源源不断地冲上来,而石敢的三百弟子已经伤亡过半,剩下的也都带着伤,再这样下去,北门迟早会被攻破。他的目光落在北门的城门上——那是用厚厚的橡木做的,虽然坚固,但魏军已经推着撞木冲了过来,撞木上裹着铁皮,被数十名士兵推着,像一头凶猛的巨兽,朝着城门撞去。
“用火药!”墨翟突然开口,“我们在北门的城门后埋了三坛火药,是前番从魏军暗探那里缴获的,只要点燃火药,就能炸退魏军!”
石敢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丝狠厉:“好!我这就去点燃火药!”他转身就往城门后跑去,张六和王虎立刻跟了上去,挡在他的身后,保护他的安全。
魏军的将领是个叫杨信的中年汉子,满脸横肉,手里握着一把青铜剑,见石敢往城门后跑去,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他高声喊道:“快!阻止他!别让他点燃火药!”魏军的士兵纷纷朝着石敢冲去,想要阻止他。
“拦住他们!”墨翟高声喊道,手里的透甲匕再次挥出,挡住了冲上来的魏军士兵。阿明和几个年轻的弟子也纷纷挡在石敢的身后,用自己的身体筑起一道人墙,与魏军士兵展开了殊死搏斗。一个魏军士兵的戈矛刺穿了阿明的肩膀,阿明疼得惨叫一声,却依旧死死地抱着那士兵的腿,不让他前进一步。
石敢飞快地跑到城门后,那里果然埋着三坛火药,黑黝黝的陶罐上插着导火索,就放在旁边。他立刻拿起火种——那是用硫磺和硝石制成的火折子,吹了吹,火星立刻亮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火种凑到导火索上,导火索“滋滋”地燃烧着,冒出细小的火花,发出刺鼻的烟味。
“快撤!”石敢高声喊道,转身就往城楼上跑。墨翟和弟子们也立刻撤退,朝着城楼上跑去。
魏军的士兵见导火索已经点燃,顿时慌了神,纷纷转身想要逃跑,但已经来不及了。“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火药爆炸了!城门瞬间被炸毁,厚重的橡木碎片和石块飞溅到半空,又像暴雨般落下;魏军的士兵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有的直接被炸成了碎片,有的摔在地上,惨叫着死去。城门后的魏军士兵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魏军士兵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往前冲,纷纷往后退去,像一群受惊的鸟兽。
墨翟站在城楼上,看着城门处的惨状,心里也有些沉重。他看到一个魏军士兵的断手落在城楼上,手指还在微微抽搐;看到城墙下的尸体堆成了小山,鲜血顺着城根流淌,汇成一条暗红色的小溪。火药的威力虽然巨大,但也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无论是魏军士兵,还是他们的弟子——阿明因为撤退慢了一步,被飞溅的木屑划伤了后背,此刻正趴在城楼上,疼得龇牙咧嘴。
就在这时,城南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紧接着,林仲带着两百名连弩手跑了回来。他的青布长衫上沾着不少泥点,面容清瘦的脸上却满是兴奋,手里的牛角连弩还在微微发烫:“先生!成了!我们绕到魏军骑兵后方,专射他们的马腿,那些战马受惊狂奔,把他们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吴四还射伤了魏军骑兵统领的坐骑,那统领摔下马背,被自己人踩伤了腿,现在魏军骑兵全退到十里坡去了!”
吴四也跟着凑上来,他矮壮的身子跑得气喘吁吁,黝黑的脸上满是得意:“先生您瞧!我这箭法没给您丢脸吧?那骑兵统领摔下来的时候,脸都吓白了,哈哈哈!”说着还拍了拍腰间的强弩,箭囊里的箭已经所剩无几。
墨翟看着他们兴奋的模样,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伸手拍了拍林仲的肩膀:“干得好!你们这一冲,可是解了西墙的大围。快带兄弟们去医工那里处理伤口,别落下病根。”
“哎!”林仲和吴四齐声应了,带着连弩手们欢天喜地地去了。
刚送走他们,西墙的方向就传来一阵震天的欢呼声,紧接着,吴起提着枣木斧跑了过来。他高大的身影冲得飞快,玄色短打和旧铠甲上全是鲜血,连脸上都溅了不少,古铜色的脸上却满是悍气,枣木斧的斧刃还在滴着血珠:“先生!魏军步兵撑不住了!他们见骑兵退了,军心大乱,我们趁机往下扔滚木和石头,杀得他们哭爹喊娘,现在全退到十里坡去了!陈七那小子还砍了魏军步兵校尉的胳膊,厉害着呢!”
陈七也跟着跑了过来,他壮实的胳膊上缠着布条,鲜血已经渗了出来,却毫不在意地咧嘴一笑:“先生!那校尉的胳膊被我一戟挑断的时候,他还想反抗,结果被赵二一箭射穿了肩胛骨,直接瘫在地上了!”
赵二跟在后面,瘦高的身子依旧挺拔,只是脸上多了一道划痕,他摸了摸脸颊,嘿嘿一笑:“主要还是陈七哥先挑断了他的胳膊,我就是补了一箭,不算啥。”
墨翟看着这群浑身是伤却依旧斗志昂扬的弟子,心里一阵温暖,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大家都辛苦了。虽然暂时打退了魏军,但龙贾还在十里坡,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吴起,你带兄弟们去加固西墙,把损坏的投石机修好,再补充些滚木和石头;陈七、赵二,你们去清点一下连弩和箭矢,不够的话就去兵器库取;阿明,你伤得重,先去医工那里包扎,别硬撑。”
“先生,我没事!”阿明立刻挺直了小身板,虽然肩膀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依旧倔强地说道,“我还能守城墙,我想为我爹报仇!”
墨翟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一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报仇的事不急。你先把伤养好,才能更有力气杀魏军,保护城里的百姓,对不对?”
阿明抿了抿嘴,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先生说得对,我这就去医工那里!”说完就一瘸一拐地去了。
安排好弟子们,墨翟抬头看向远处的十里坡。那里已经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鲜血,在晨光的照耀下,泛着刺目的暗红色。风一吹,还能隐约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让人阵阵作呕。
“先生,您也累了,快歇会儿吧。”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是负责医工营的女弟子阿芷。她手里端着一个陶碗,碗里盛着温水,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弟子,手里提着药箱和干净的布条。阿芷生得眉清目秀,穿着一身素色的布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是墨家弟子中少有的女弟子,却医术精湛,前番守城时救了不少人。
墨翟接过陶碗,喝了一口温水,感觉喉咙里的干涩缓解了不少。他看着阿芷,轻声说道:“辛苦你了,阿芷。受伤的弟子和百姓多,你那边肯定很忙。”
“不辛苦。”阿芷温柔地笑了笑,伸手拿起干净的布条,“先生,您的袖口沾了血,是不是受伤了?我帮您包扎一下吧。”
墨翟低头看了看,果然,青布长袍的袖口上沾了不少鲜血,是刚才厮杀时溅上的,幸好没有受伤。他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溅上的血。你快去看看受伤的弟子吧,他们更需要你。”
“好。”阿芷点了点头,转身就带着小弟子们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先生,您也别太累了,记得按时休息。”
墨翟笑着应了,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城楼的拐角处,心里一阵温暖。
城楼下,百姓们已经纷纷从家里走出来。卖菜的王二扛着一捆新鲜的青菜,朝着城楼走来;打铁的张铁匠推着一辆小车,车上放着刚打好的矛头和箭镞;张老汉和老伴提着两篮刚出炉的胡饼,蹒跚地走上城楼,胡饼的香气飘得很远,让人闻着就觉得暖心。
“墨先生!您辛苦了!”张老汉走到墨翟面前,把手里的胡饼递了过去,脸上满是感激,“这是刚出炉的胡饼,您快吃一块,补充点体力。守城辛苦你们了,要是没有你们,我们这些老百姓早就成了魏军的刀下亡魂了。”
墨翟接过胡饼,入手滚烫,香气扑鼻。他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带着麦香,里面还夹着少许芝麻,味道格外香甜。他看着张老汉满是皱纹的脸,心里一阵感动:“张老汉,多谢您了。这胡饼真好吃。”
“好吃您就多吃点!”张老汉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和老伴还在家烤着呢,等会儿再给兄弟们送过来。你们守城辛苦,可不能饿着肚子。”
“是啊,墨先生!”王二也凑了过来,把手里的青菜递了过去,“这是刚从地里摘的青菜,新鲜得很,给兄弟们做汤喝,补充点营养。”
张铁匠也跟着说道:“墨先生,我刚打了些矛头和箭镞,虽然不如军械营的好,但也能用,您看看能不能用上。”
墨翟看着眼前的百姓,心里满是感动。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守着这座城,还有这满城的百姓,与他并肩作战。他接过王二手里的青菜和张铁匠手里的矛头,沉声道:“多谢乡亲们。有你们的支持,我们一定能守住邯郸城,打退魏军!”
“好!守住邯郸城!打退魏军!”百姓们齐声呐喊,声音震耳欲聋,传遍了邯郸城的每一个角落。
远处的十里坡,龙贾骑着黑马,看着邯郸城的方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的两万大军伤亡惨重,只剩下一万多人,骑兵几乎溃不成军,步兵也死伤过半,粮草更是所剩无几。他手里的青铜剑紧紧攥着,指节都泛了白,脸上的刀疤因暴怒而扭曲,眼神里满是疯狂和不甘。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一个魏军将领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叫韩当,是龙贾的副将,此刻脸上满是惧色,生怕龙贾迁怒于他。
龙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声音嘶哑地喊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撤退吗?我龙贾征战半生,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苏厉死了,我的两万大军也快打光了,我怎么向魏王交代!”
韩当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再说话。
龙贾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里的怒火。他抬头看向邯郸城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传令下去,在十里坡安营扎寨,休整军队。派人去附近的郡县强征粮草和壮丁,三日之后,我要再次攻城!这一次,我一定要拿下邯郸城,杀了墨翟,为苏厉和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是!”韩当连忙应了,转身就去传达命令,生怕晚一步就会被龙贾砍了脑袋。
龙贾的目光再次落在邯郸城的方向,眼神里满是疯狂和决绝:“墨翟,三日之后,我定要踏平邯郸城,让你和城里的百姓,为我的士兵们陪葬!”
邯郸城的西墙上,墨翟也看向十里坡的方向。他知道,龙贾绝不会善罢甘休,三日之后,一场更大的战争就要来了。但他并不害怕,因为他有一群忠诚的弟子,有一群信任他的百姓,有这满仓的粮食,有这生生不息的人间烟火气——这些,都是他坚守下去的力量。
晨光渐渐升高,金色的阳光洒在邯郸城的每一个角落,将城墙上的血迹染成了暗红色,却也给这座饱经战火的城池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城楼上,墨家弟子们正在忙碌地加固城墙、补充兵器;城楼下,百姓们忙着送粮送菜、帮忙疗伤;街道上,孩子们拿着木剑,模仿着弟子们的模样,在空地上挥舞着,嘴里还喊着“杀魏军”的口号。
墨翟站在城楼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满是感慨。他握紧手里的透甲匕,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三日之后,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他都会带领弟子和百姓,守住这座城,守住这满城的人间烟火气。
新的战斗,即将来临,但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