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二年十二月二十日,原来行动组这么早就成立了。”康如初翻开资料,“上一任行动组成员共六人,其中四人于二〇二五年一月十一日离奇死亡,前队长车遥至今下落不明……四加一等于五,那还有一个人呢?”
他翻来覆去,没找到有关最后一个人的记载。
他拿起另一本资料,里面的一篇行动纪录吸引了他的注意。
“真有茶杯怪啊?”
茶杯怪:都市传说。有人在深夜捡到一个干净的、漂亮的茶杯,一旦将它捡回家用它来喝水,它就会趁人不备,杯口突然变大,暴起吞人入腹,将人化为它的能量。它以人的贪欲为切入点,专门针对贪得无厌之人,贪欲越大,它越喜欢,因为能从其中撷取的能量更多。据传一开始它只是一个破破烂烂的、脏兮兮的茶碗,随着摄入的能量逐渐增加,它能随意变换形态,越变越华丽,让人越来越喜欢它。
康如初原以为这只是一个都市传说。
“能量并非物质,但物质是由原子、分子等基本粒子组成的,而能量则由原子、分子等基本粒子的运动产生,因此,从理论上来说,只需要控制基本粒子的运动状态,就可以控制物质本身。粒子枪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
康如初念出了前任队长车遥写的行动报告。
“一部分人相信茶杯怪有神志,能够自由控制茶杯的变化,但是据我观察,茶杯怪的外观是由能量的多少而决定,而获取能量(即贪欲)的行为由求生本能决定,与所谓的‘自由意志’相去甚远。要对付茶杯怪,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利用粒子枪的特性,干扰茶杯怪的能量,以达到控制它的本体的目的。”
翻页——
“在这次的行动中,全组表现出色。有了这次的经历,我们对于能量体的了解更深一步,相信对今后的工作有所裨益。”
康如初又翻看了几篇报告,发现前任小组确实对付过一些类似鬼怪的生物,他们一律称之为“能量体”。虽然报告中并未交代这些怪精最终结局如何,但从报告中的某些小细节里可以猜想到,它们仍旧存活世间。神监部的工作似乎只是研究应对他们的方针,而非真正消灭它们。
“科技降魔。呵呵,挺有意思,”康如初这样评价,“或许可以把这些故事改编成一部小说。”
“Time,单总马上到了,队长叫我们集合。”张群说。
康如初现在属于潜龙集团正式员工,级别是Lv.3,有权查阅所有获得过授权的内部资料,自然也对潜龙集团有了新的认识。
潜龙集团的董事长叫单志鸿,他的父亲单在渊是集团创始人,他有一个女儿,叫单泠雪,不过一般员工没机会见到,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单身男性怀抱幻想,期望有一天能得到单泠雪的青睐,入赘单家,继承万亿资产。
康如初跟着张群回到五楼,沿途跟在四楼执勤的观测组同事打过招呼,算是认识了。
单志鸿年纪不大,平时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看起来最多四十五岁,留着利落的短发,他面相柔和,只需要稍微动动嘴角,就能让人明显看到他脸上的笑意,走起路来则稳如泰山,老成持重,自带高贵气场。
在单志鸿身后,康如初没有见到林博昌和K的身影。他没有选择问林小蝶。问了又怎么样呢?人家才不会回答。自讨没趣。
集团老总来慰问工作,当然少不了带些礼包,由他身后的几个亲信高层分发给神监部各位员工。康如初和林小蝶作为新员工,与单志鸿握了握手。最后,行动组作为代表送单志鸿下楼回到车上。
MPV后座的移门自动打开,康如初面带假笑,目送单志鸿上车。在单志鸿座位旁,他见到一位少女。
苦亚麻色长发,相貌平平,气质清纯,白色泡泡袖长裙。
我在哪见过她?
记性越来越差了,康如初觉得那少女的样貌极为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有人被勾魂喽,”张群在他耳边取笑他,“原来除了御姐,你还喜欢大小姐这种类型的。”
她就是单志鸿的女儿单泠雪?照理说我是第一次见她。不对,我一定在哪见过她。
“谁说我喜欢她?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她。她上次应该不是穿这套衣服,发型也不一样。”
“上辈子。一见钟情的感觉就是这样了。唉!这世上多的不是匆匆一瞥的一见钟情,而是一见钟情,却只得匆匆一瞥。”张群化身情圣,怅然感叹。
“神经,我有女朋友的,比她漂亮多了。”康如初抛去白眼。
“你有女朋友?”张群错愕,“没听你提过。”
“她叫张雨濛,阿Rain,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那林小蝶呢,你不要她啦?”
“女朋友和梦中女神可以共存。”
“哈哈,够风流。”张群朝他竖起左手大拇指。
第一天报到,康如初没什么事情要做,邬浩也没给他安排什么事情,所以他就拿了几包零食躲到资料室翻看前任小组的任务报告,当冒险故事看,越看,他就越想认识车遥本人,不知不觉间一个下午过去。
他跟张群结伴下班,原本可以坐同一趟地铁,不过张群说今晚约了一个朋友,行程有变,出了五号楼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是女性朋友吗?”
康如初这样问的时候,张群大方承认,不过他不承认喜欢那个朋友。
康如初巴不得张群跟他那个朋友谈恋爱,事实上,只要张群对象不是许如英就行。他不敢想象如果将来他把张雨濛介绍给张群的时候张群带了许如英来赴约,那场面会有多令他难受。
带上降噪耳机,康如初慢悠悠走向地铁站。没人告诉他五号楼有大把位置免费停车,所以他今天坐地铁过来,而五号楼离其他四幢楼有不少距离,所以离地铁站也远。幸好今夜无事,晚点回去也无妨。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康如初遇到了沈昆,沈昆也刚下班,于是两人到附近的餐馆吃饭。
康如初记得沈昆公司不在这附近,而且平时开车上下班,怎么今天这么巧。
原来沈昆几个月前换了工作,放弃以前的高薪厚职,转而到潜龙集团本部做审计员。
当听到他这么做的缘故是冷雪时,康如初瞪大了眼睛。情场浪子沈昆啊,竟然为一个女人放弃远大前程。
“冷雪!”康如初惊呼。
沈昆说:“其实她不叫冷雪,她叫——”
“她叫单泠雪!”
康如初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单泠雪眼熟,因为她就是冷雪!
“你有把握追到她吗?”康如初问。
“如果她是冷雪,我觉得可以一试,但她是单泠雪……唉,我也是偶然得知。很多事情就像春梦,不是只要想做就能实现。”
“可你还是为她入职了潜龙。”
“我做审计员,就是因为审计团队直接向集团老总负责,或许有机会多见她几面。”
“那你要加油了。”
感情的事康如初帮不上忙,因为他自己也是个失败者。
“Wish me luck.”沈昆苦笑。
吃饭聊天的时候,沈昆多数时候都盯着手机,康如初见怪不怪。沈昆与景天堂还常有联系,他们偶尔会约在一起骑自行车或游玩康如初不感兴趣的MOBA类游戏,而他和沈昆已大半年没有联系。自从出来工作后,康如初还是那个康如初,但沈昆和景天堂都变成了忙碌的大人,感情一天天减少,非康如初一人之力可以阻止,他基本上已接受了感情变淡的事实。
只希望他们有个好前程。
晚饭过后,日落西山,夜幕降临,而繁忙的明州城华灯初上,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康如初凝望沈昆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生活是一场无休止的战斗,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叮叮。”
手机传来的短消息破坏了气氛,康如初只能不情不愿地中断感慨。
张雨濛约他现在到定雨江边见面。
张雨濛做事向来富有计划性,如果要约会,她会提前规划好时间地点,难得临时相见,一定出了什么事。
在赴约的路上,康如初绞尽脑汁都想不通像张雨濛这样生活如湖水般平静的女孩能出什么事。他对张雨濛的了解并不深。上次约会成功后,康如初多次旁敲侧击,最终确定在张雨濛身上得不到一点有关张三工作上的情报,于是他对这段感情便冷淡下来。平日里,张雨濛作为主动者,基本是由她挑起聊天话题、提出约会事宜,而最近几天,她联系康如初的频率大大减少,今天更是一整天没有说话。
如果解决不了她的难题,就解决她的坏心情。康如初在地铁上想了几个笑话,打算在适当的时候说出来逗乐张雨濛。
康如初赶到定雨江边。
张雨濛背对江岸,目光从离开视野的货船移到江面荡漾的水波,散乱的头发像剪不断的愁丝垂落在肩头。
“喂,美女!久等啦。”康如初从她身后探出头来,自以为幽默地调侃:“怎么样,有没有帅哥来搭讪你?”
张雨濛仰头,嗓子里吐出一声饱含无奈的叹息。
“怎么啦,谁惹你生气了?”
康如初见张雨濛不作答,他又说道:“呐我有个朋友,沈昆——你见过了。他呢,有一天去上公厕,在坑位捡到一百块钱。那时候他还是个高中生,平时一百块恨不得掰成五百块花,如今不劳而获,自然眉开眼笑。他拿着这一百块钱,向我们尽情炫耀,压低声音说‘哎哎哎我在厕所捡到一百块’,还大肆挥霍,花得一分不剩。结果你猜怎么着?”
不待张雨濛反应,他自顾自大笑起来:“那一百块,正是从他、自、己、口、袋、里掉出来的!他一天就花光了自己七天的零用钱,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他还向我们炫耀‘哎哎哎’,哈哈哈!”
康如初像被按下了欢乐开关,弯腰捂腹笑个不停。
“你能不能别再像个小孩。”张雨濛冷漠地说。康如初的快乐像轻飘飘的羽毛,激不起这片湖水的荡漾。
“什么?”康如初幡然醒觉,抹掉嘴角漏出的口水,脸上还挂着笑意。
张雨濛皱起了眉,“你知道吗?我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很不开心,我约你出来就是希望你能安慰安慰我,但我没想到,你还是这样,永远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永远长不大。”
康如初不了解张雨濛,但他了解普通人,而张雨濛恰巧就是个普通人。他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你当然知道,你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呢?哦对了,你只是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我想要什么而已。”
“你想要一个能像哥哥或大叔那样照顾你、保护你的恋人嘛,你想要一个能给你安上翅膀,在你自由飞翔的时候像大风筝一样为你遮风挡雨的恋人嘛。我的某些行为令你误会,你满心期许以为我会是那样的人,可惜我不是。”康如初在这段感情中无利可图,早就觉得疲累,现在机不可失,决定一口气说出心中的想法:“在感情中,你习惯当个索取者而非贡献者,喜欢丰收而不愿意播种。抱歉,我做不了你的盾牌,也给不了你翅膀。”
“好啊,你终于说出口。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只是想睡我!”
我……小姐啊,我只是当时躺你身边拍了几张照而已,从头到尾碰都没碰过你!不过算了,始终是我心存觊觎,利用你在先,由你说几句。
“分手!”张雨濛气呼呼地走了。
康如初没打算挽留。他只是有些失落。令他垂头丧气的,正是他那卑微而扭曲的自尊心。这种感觉就像对方主观地认为他的产品有缺陷而执意要退货一样,这段平淡而短暂的恋情就此结束,闹得如此不快,或许根本称不上是“恋情”,只不过是一段双方都存在索取意图的畸形关系。
他坐到路边的长椅上,从包里拿出两个深棕色的玻璃瓶。
这两瓶冰镇姜啤,是他特意买来的,想给张雨濛尝尝自己钟爱的夏季饮品。其中一瓶开封,里面加了新鲜的柠檬汁,是他给自己喝的,另外一瓶他知道张雨濛喜欢喝充满甜味的,所以原封未动。现在看来,这两瓶都得他自己喝。
这幅场景似曾相识。半年前在慈爱医院,他也准备了礼物给林小蝶,结果一样,最后都留在了自己手里。
爱需要维持和奉献,不爱却只需要一个念头和一句“分手”。
唉。
拿姜啤的时候,包里掉出一袋东西。康如初捡起来,不想再放回去。
那袋子里的东西仿佛在说:来呀,吃我呀,吃了我就没这么大压力了,忘掉一切不开心,忘掉遗憾,忘掉痛楚,我们去火山蹦极,去冰海潜泳,快乐在等你。吃呀,吃呀,反正你有大把时光,有大把生命……
康如初张嘴,把“纸片”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