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地下的石阶又湿又滑,墙壁上渗着水珠,混杂着黑绿色的霉斑,散发着一股土腥气。
南良扔下去的那团符火悬浮在前面,像一盏引路的灯笼,将我们周围三四米的地方照得通明。
越往下走,那股从入口处就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就越发浓烈。
那不是单纯的烂肉味,里面还夹杂着金属的铁锈味,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油脂被反复熬炼过的焦糊气。
几种味道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能直接渗透进脑子里的恶心感觉,我好几次都忍不住干呕,只能死死屏住呼吸。
石阶并不长,大概往下走了三四十级,就到了底。
符火的光芒,将眼前的景象,一点点地照亮。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室,空间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足足有一个篮球场大小。
但这里的一切,让我瞬间明白了门口那“往生”二字的真正含义,也让我明白了什么叫作人间地狱。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地下仓库,而是一个工坊。
一个,血肉工坊!
地下室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已经风干或者正在风干的动物尸体。
有剥了皮的猫狗,翅膀被钉在墙上的乌鸦和蝙蝠,甚至还有一些我根本认不出来,形态扭曲的生物。
地面上,摆放着七八个巨大的铁桶和陶瓷大缸。
有的里面装满了暗红色,粘稠如柏油的液体,表面还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有的里面则浸泡着各种动物的骨骼和内脏,花花绿绿的,像一锅煮烂了的杂碎。
最中央的位置,摆着几张巨大,如同屠宰场案板一样的长条石桌。
石桌上,散乱地放着各种工具:生锈的手术刀、骨锯、铁钳、长长的钢针……
这些工具旁边,则是一些“半成品”,那是一些正在被“制作”的法器。
我看到了一个用人的头骨做底座,上面用某种动物的筋腱和细密的铜丝缠绕成复杂图案的罗盘。
头骨的眼窝里,被塞进了两颗灰白色,像是某种动物眼球的东西,正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我还看到了一个用一整条风干的蛇皮做成的鞭子,蛇皮上用红色的线缝上了一排排细小尖锐的牙齿。
鞭柄则是一截不知什么动物的腿骨,上面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肉丝。
最让我感到生理不适的,是角落里一个半人高的木头架子。
架子上,挂着一张被完整剥下来的人皮,皮肤已经被某种药水处理过,呈现出诡异的黄褐色。
一个穿着黑袍、戴着兜帽的“人”,正背对着我们,手里拿着一根烧红的烙铁,小心翼翼地在那张人皮上烙印着一个个细密的符文。
烙铁接触到人皮,发出一阵“滋啦滋啦”的轻响,伴随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臭味。
那个“人”似乎太过专注,完全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到来。
“操。”
南良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他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但他是一个有底线的赎梦者,眼前的一切,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底线。
亵渎,这是纯粹对生命最极致的亵渎。
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一种扭曲疯狂的恶意。
制造这些东西的人,根本没有对生命最基本的敬畏。
在他眼里,无论是动物还是人,都只是可以随意拆解、拼接、利用的“材料”。
我胃里翻江倒海,扶着墙壁,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可我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涌上喉咙。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些血腥、肮脏、扭曲的画面在反复冲击着我的神经。
我想起了逆命阁,想起了那个优雅却又处处透着诡异的“星使”。
他说过,祁砚,你的天赋不该被浪费。
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谓的“不浪费”?把生命当成积木,用邪术和怨念,去搭建他们想要的“力量”?
“喂!”
南良的声音把我从几近崩溃的情绪中拉了回来,他没有看我,依旧死死盯着那个背对着我们的黑袍人。
“还能站得住吗?”
我直起身,擦了擦嘴角,点了点头。
“那就站远点。”他从后腰抽出了那把黑色的短刀,“别让血溅到你身上,这里的血,脏得很。”
就在南良抽出短刀的一瞬间,那个一直背对着我们的黑袍人,动作猛地一僵。
他手中的烙铁“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缓缓地,以一种和楼上那个老太太一样僵硬的姿态,转过身来。
随着他的转身,我终于看清了他兜帽下的脸。
那不是一张脸,兜帽下面,根本没有五官。
那是一团由无数根黑色丝线纠缠、编织而成的球状物,丝线还在不停地蠕动,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活着的毛线团。
“蚀梦者……”南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追杀我的“蚀梦者”!
虽然眼前这个和上次在梦里追杀我的不是同一个,但那种由怨念和诅咒构成的,没有实体的感觉,是一样的。
原来这里,是逆命阁用于制造和强化“蚀梦者”的据点之一。
那些挂在墙上的动物尸体,缸里浸泡的内脏和骨骼,桌上那些邪门的法器,甚至那张人皮……
都是用来“喂养”和“武装”这些梦境杀手的材料。
那个“毛线团”没有嘴,却发出了声音,声音尖锐而混乱,像是几十个人在同时尖叫。
“擅闯者……死……”
随着这个意念的传达,整个地下室,仿佛活了过来。
挂在墙上的那些动物干尸,眼睛的部位猛地亮起了红光。
浸泡在大缸里的骨头“哗啦啦”地响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
南良的眼神一凛,没有丝毫废话,身体猛地向前一冲,如同离弦之箭,直取那个“蚀梦者”!
他很清楚,擒贼先擒王,只要解决了这个核心,其他的都是土鸡瓦狗。
那个“蚀梦者”显然没料到南良如此果决,它那由黑线构成的身体迅速向后飘去。
同时,它身边的两张石桌上,那些堆积如山的“材料”,猛地动了起来。
一堆混杂着动物碎骨、生锈铁片和凝固血块的垃圾,在一股黑气的裹挟下,迅速聚拢变形,眨眼间就组合成了两个高达两米多的人形怪物。
这些怪物根本没有皮肤,身体就是由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强行拼凑而成的。
左边那个,用一个牛头骨当脑袋,身体是用铁丝和烂肉捆绑在一起的。
一只手是粗大的兽腿,另一只手则是一把锋利且带着倒钩的铁镰。
右边那个更加恶心,它的身体像一个臃肿的肉球,表面插满了玻璃碎片和骨刺。
肉球下方伸出七八条如同蜘蛛腿一样,由人类手臂骨接合而成的长腿,移动起来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这就是这个工坊的守卫。
两个被邪术驱动的,没有生命,没有痛觉的“缝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