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约衍变成曝光之战,不确定因素丛生,所以提前进入密室揭晓答案,这是墨自杨早就备好的对策。木香沉对人生死了心,但不死板,六月初五晚上,他与崔花雨进入了密室。
背井离乡十一年,有如枯苗望雨般忐忑的盼望终于有了结果。
什么结果呢?
一个更大的谜语。
多大的谜语呢?
巨大,能压死一江湖的脑细胞。
密室空空如也,因为有人捷足先登。
好在都是有钱人,不然会上吊。
密室外部构造完整无缺,说明密室遭窃并非各种打砸抢所致,也说明窃贼对梅花听宇知根知底。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线索。悬案一桩。
木香沉面壁,肩上的长生天刀在鞘里发出低沉的呜鸣。崔花雨竭力摆脱慌乱但依然慌乱。守候门外的寻梅一头扑了进来:
“密函呢?”
崔花雨说:“窃贼不仅仅是图财。”
又说:“这是个无比贪婪的贼,一个子儿一个字儿都没留下。”
“这等于说,杨不扬留下的机密全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寻梅急得直打转,恨不得扒了密室的皮。
这是个浅显的问题,无需作答。木香沉回身:
“姥爷,一定是姥爷干的。他无端消失多年,再结合长安龟峰鉴剑上出现的七寸之水,并不难猜。难猜的是他的动机。”
寻梅顿口无言,但千情万绪涌上黑脸。崔花雨问:
“他会武功?”
又说:“能够空手开锁的可不止是会武功。”
寻梅说:“他哪有可能会武功?我亲眼看到他被病人揍过……一只病猫就能咬死他。”
又说:“这个我敢保证。”
木香沉说:“会则罢了,不会他也能叫人帮忙,没什么好探讨的。这也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我们无从着手。走吧,就让过去的一切都成空。只要小墨与芽儿安好即可。”说罢拔脚就走。
“天塌下来的事儿在他心里也掀不起哪怕再小的波澜了。”寻梅望着他的背影,满面哀愁。
“至少他来赴约了,说明还有一丝希望。”
“梅花听宇到底是踩着谁的倒霉风水了?”
“小孃信这个?”
“开始信了,信了踏实些。”
“令尊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出去打听打听,打听到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就是什么样的人。所有人对他的了解都是一样的,包括我。”寻梅说着垂下拿火折子的手,崔花雨看不清她的表情变化。
她又说:“他是个好医生。”
崔花雨说:“可是他变成了刺杀皇帝的神秘人。”
“并不让人意外。他失去了宝贝女儿,失去了幸福的家,失去了传世医业,失去了让人无比艳羡的风光,那种恨可以转变成巨大的能量。而让他失去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皇帝。”
“弑帝行动庞杂多变,他拿走金银财宝作为基金情有可原,但为何不放过杨不扬留下的密函呢?杨不扬是他的乘龙快婿不是吗?梅花听宇三兄妹都是他的宝贝外孙不是吗?”
“我只能用沉儿的话回答你,不管答案几何,我们都无从着手。让过去的一切成空,未必是坏事。”
“我哥心伤难愈,但思路其实是清楚的。他一定有救。”崔花雨望向门外,木香沉早已不见。
“说得好。与其纠结过往,不如放眼未来。”
“也只好作罢了。”
“幸亏他只想杀皇帝,其实还好啦。”寻梅以一个冷冰冰的黑色笑话结束了迷雾重重的密室之旅。
木香沉彻夜坐在屋檐上。身旁有一罐兄妹仨儿时收集的小贝壳,一个一个往海里扔,像在谋杀童年。
其其格出现在了梅林里的一个能看见他、也能看见大海的角落,眼光随着他的手势来回。
崔花雨打开了酒坛子。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喝酒。
盛夏的早晨,阳光就已热辣滚烫。
连一挂鞭炮都没有,完全不像是有酒喝的样子。局面了然,故而旁观者无一进入梅花听宇。
大量的枯树就是现成的材料,对于这些武林精英来说,在围墙外搭建高架看台就像解手那样简单——人手一桩,金鸡独立。也有个别俏皮人士,费尽心机害人掉下来。最终被众怒活埋到海里喂鱼去了。
但这是小插曲,不影响大戏。杨它和许岢来了。
因为许多沙漠闭关自守,尽管许多欢与杨不扬的爱情可歌可涕,但二人结发,知情者少之又少。但这种陈年旧事也不是什么好看点。现场一片平静。换言之,今儿来的都是高手,保持格调很重要。俏皮人士鱼口逃生,又回来了。
他大喊大叫:“杨不扬的繁殖能力比起他的十般断天刀更令人称奇。”这个人肯定没听说过生产队长水鳖子的传奇故事。
话音未落又被人扔了。救命啊——这一回身上被绑了块大石头,想要从海底走出来,最快也要明年这个时候。
杨不扬留下的坑早已填平,但新铺的青石痕迹明显。也就是以这一块地方为中心,他的儿女分成两派临军对垒。
杨它很狂,目中无人。木香沉则因为双魔交困而眼光迷离,也仿佛不把这个世界放在眼里。杨它可能见不得人家比自己更狂,所以看起来很不开心,但更像是在嫉妒木香沉的气场及容颜。
他望着天说:“一战定乾坤。”
木香沉一动未动。崔花雨笑问:
“想缴械都不行?”
她在调节木香沉的心情。他俩的对战练习次数最多,自然清楚区别在哪里。潜意识里还是想赢的。
杨它摇指头作为回应,动作比火烧似的日光更酷。
“那我跟你打,了却你在许多沙漠未能实现的愿望。”
“你现在没有资格了。”杨它的指头突然改变方向,直指木香沉:“他,或者易枝芽,再没用就上墨自杨。”
“我还以为你想说一起上呢。”
“就是担心你们沦为武林的笑柄,否则也行。”
“笑话你也当真?”
“当真了,你们四季歌就是一个笑话。”
塔拉对崔花雨说:“像这种将脸皮置之度外的人实属罕见,文状元不必与之计较,省点口水可以养胃。”
“塔拉医生教导得是。”崔花雨往旁边退开。
许岢见状,亦缓步离开杨它身侧,但充满了崇敬之情的眼光始终不离左右。作为全场的焦点之一,她大哥也确实给力,再次飘逸地摇起了手指头,摇着摇着又对准了木香沉:
“说两句吧。”
看来他实在是受不了木香沉的“狂”,又说:“否则你很有可能再没有机会开口说人话了。”
但结果让他很失望。他很失望地说:
“你再没机会开口说人话了。”
木香沉一动未动。
这时候出现了一个奇迹。天啊,俏皮人士又双叒叕回来了,湿漉漉地站在墙头,身上爬满了虾蟹。他对着杨它喊:
“相比只会打嘴炮的人,哑巴更讨人喜欢。”
咻。一朵枯萎的梅花从许岢脚下出发,唱着大海之歌又将俏皮人士送进了大海的怀抱。事不过三,这回死定了。
观众们的注意力丝毫未受影响。
杨它与木香沉依然是焦点。
杨它亮出了铁扇,郎当悦耳。
木香沉的原本也不知道放在哪儿的目光下移,明确地看着手中的马头弯刀,然后缓缓拔出。
于是一注注夺目的强光从刀身喷射而出。
观众们终于集体发声,惊叹连连。
数千年来,长生天从未涉猎江湖,但实力有目共睹——蒙兀室韦各个民族再不合,却也始终以保护长生天为己任,如若长生天有难,各族军民将倾巢而出,誓死捍卫长生天神的尊严。简单说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打得你屁滚尿流。
古老而又神秘的长生天骤然现身,而现任主人又是十余年来话题最盛的杨门后裔,怎不令人注目?一片窃窃私语。
但杨它毫不怯场,强大的武学能力撑住了他的自信,但也同样暴露出了他的盲目——长生天的江湖就是蒙兀室韦全民皆兵的江湖,许巨愁不可能没有给他上这一课,许多欢也不可能没有予以警告。
所以,他可以凭本事赢下这场比武,但要是刻意让人再也说不出人话,那他就是与一个民族为敌。五禽宫有人喊话提醒:
“生死状。”
杨它再次将指头指向木香沉:“敢签吗?”
木香沉点了点头,但眼光依然在刀上。
“这么听话?那我尽量留下你的小命。”
木香沉将刀鞘扔给了万。
杨它朝着他走来。
假如让杨它、木香沉与易枝芽站在一起,所有人都将一边倒地认为前二者才是同胞兄弟。易枝芽呢?挖煤挖出来的,相当于捡的。
也正因为形貌相近,才引起了杨它强烈的对比欲。但在输了对比之后,心情可想而知。他手肘轻抬,铁扇倏然张开,地上落叶随之而起,在空中形成了一个不停旋转的圈。
这个起手式折服了大半观众。
然大战即将爆燃之际,不料又出了岔子。俏皮人士又回来啦?不是,这回换人了。但闻庭院大门传来:
“易枝芽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