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睁着眼挨到天明,用过饭,困意便铺天盖地将我卷住。
司衡许是瞧出我倦极,夜里没再唤我入梦学那些玄术,可即便只睡了三个时辰,我还是猛地从梦中惊醒。
梦里是望不到边的雪山,还有一双泛着金光的巨瞳,在暗处静静盯着我。
睁眼时,房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虽没摆着冰盆,可小莲总把屋子打理得清爽,裹着锦缎丝被,柔滑得让人心安——这样的日子,是从前在山村里想都不敢想的。
这一切,全是因为司衡。
我定了定神,轻声问:“你说自己是龙,那到底是谁,把你锁在雪山里?”
司衡没应声。
我闭上眼,任由心神往下沉。直到脚底触到冰凉的地面,我知道,自己又进了那处只在意识里出现过的雪山寒洞。
可这次不一样。漫天飞雪不知何时停了,层层雪山直插云霄,白得晃眼,却又透着股凛冽的温柔。黑褐色的岩石从雪地里露出来,抬头是水洗过的蓝天,干净得能看见云絮慢慢飘过去。
我站在原地发怔,第一次生出疑惑:这雪山寒洞,真的只在我意识里吗?
若是司衡用术法幻化的,怎会这样真?
雪山边传来一声鸟鸣,一只黑羽雄鹰掠过天际,很快消失在山尖。我忽然懂了——再高明的幻术,也做不到这样细枝末节。
……这里是真的。
没了雪阻碍,我很快找到前方的山洞,赤着脚一步步走过去。雪被风吹得冻硬了,踩在上头像踩在碎石上,刺骨的冷很快从脚底往上钻,几乎要冻麻了。
走到山洞深处,头顶漏下片天光。越往里走,我越像只扑火的蛾,明知可能有答案,却又怕答案太沉。
司衡还斜倚在铺着兽皮的长榻上,见我来,才缓缓睁开眼。
“慕瑶,你猜得对。”他声音很轻,“这里是真的。之前我不过是借玉佩当媒介,把你的神魂拉过来。”
他的瞳仁是墨黑色的,看我的时候专注得让人忍不住信他。可我忘不了梦里那双金瞳,忘不了他昏迷时含糊的低语,只是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他从兽皮里坐起身,跪坐在榻上。后背的蝴蝶骨被粗铁索穿了过去,乌黑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些伤痕,却更显触目惊心——那铁索一头钉在山壁的冰层里,千年不化的冰,谁也弄不开。
“我这副模样,不这么做,怎么跟你千里传音?怎么跟你相见,让你我心意相通?”他苦笑着,腰间的铁索晃了晃,发出叮铃的脆响。
往常他说这话时,总会凑过来做点亲昵的动作,让我晕乎乎的,忘了追问。可今天,我特意往远站了站,脑子异常清醒。
“司衡,”我开口,声音有些发紧,“我只是个普通的山村姑娘,就算开了天眼,命格特殊,可这世上定然还有别人符合条件吧?你能活千年万年,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我费这么多心力,值得吗?
他看着我,眼神亮了亮:“值得。等待太苦了,我快熬不住了。而你,刚好是你。”
他朝我伸手,黑眸里满是温柔:“小新娘,地上凉,过来。”
脚底的冷已经变成刺痛,脚背又红又肿,我知道再待下去要冻伤了。可拖了这么久,今天我一定要问清楚。
我没动。
司衡的眼神暗了暗,带着点失落:“你要用苦肉计逼我说实话?慕瑶,我不想让你受这个罪。”
愧疚瞬间涌上来。爷爷在世时从没让我受过冻,如今为了个答案,竟这样折腾自己……我咬了咬唇,还是快步走到他面前。
他伸手过来,后背的铁索被扯得哗啦啦响,下一秒,他已经伸出胳膊搂住我的腰,将我横抱起来,放在他膝头。热烫的手掌突然覆在我冰凉的脚底,暖意顺着脚底往上爬,我紧绷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不由自主靠进他怀里。
等他松开手时,脚底的痛感已经全消了,像从没冻过一样。
洞顶落下一团雪花,落在他掌心,他搓了搓手,又轻轻拢住我的肩膀。我盯着他的手——骨节分明,白得像玉,竟让我觉得,连寻常的骨节,都长在了我心坎上。
“司衡,”我抬头看他,“你这么强,我这么平庸,为什么非得是我?”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又要糊弄过去,才低声叹道:“我说一开始就心悦你,你定然不信。”
何止不信,连他自己说的时候,都带着点不确定。
“可事实是,只要命格对、有你这份能力,换个人也可以。”
哪怕早有预感,这句话还是像块石头,砸得我心口发沉。
我可以,别人也可以,随便哪个姑娘都可以。若是当初捡走玉佩的不是我,是春燕那样活泼的姑娘……他是不是也会对她这样好,跟她恩爱缠绵,予取予求?
我不想想这些没影的事,可念头偏像野草一样,疯长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