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妱澕心下稍平,复又望向林中方向,微微颔首,低语:“确是我失言了,只是可惜了她那一副好皮囊。”一国女君本该雄韬伟略,行此等之事,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惋惜。
云苏轻声问:“妱女娘,如何?可还要继续瞧着?”
她眉尖微蹙,显出几分不耐与索然:“此处怕是非久留之地,本也只是想探探这位女主君的底细,如今既已看清其为人,便无甚趣味了,且看这情形,估摸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事,我们先去别处逛逛,原本寻她亦无甚要紧之事,走吧。”
她确实本只打算去首饰铺子随意逛逛,偶然间瞧见帛丝新罗的女君,便多留意了几眼,谁料竟目睹此等场景,若非意外,想来此后不会再与此人有所交集。
云苏见她神情,不由失笑,戏谑道:“瞧你这般上心,不知情的,怕要误会妱女娘是来相看未来夫家的。”话音未落,背脊随意地向后倚靠在那大红磐石。
恰在此时,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脚下不慎踩中了一根枯落的粗枝,这声响在寂静林中不啻惊雷!
慕容妱澕与云苏浑身剧震,刹那间脸色煞白,血液仿佛瞬间凝滞,惊恐之色,竟比方才瞧见那男女你侬我侬之时还要浓烈几分。
几乎就在枯枝断裂的余音尚未散尽之际,两道身影已如鬼魅般自林中深处倏忽而至,瞬息间便落在红石砬侧!
正是那紫朱锦袍男子与紫赤衣女子!
二人脸上未遂的欢愉尽褪,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怒意与杀机——他们特意屏退左右,寻此幽僻之地,只是二人万料不到竟还能有外人匿在石后窥伺!现下施展轻功而来,一眼便瞧见了在大磐石后的妱澕和云苏。
那紫朱锦袍男子面沉如水,目光一凛,手腕一翻,一柄造型奇诡的长剑已赫然在手!
此剑通体泛着幽冷的青芒,剑身不知是金是铁,柔软异常若绫罗,执于手中竟似活物般微微颤动,如灵蛇吐信。剑刃两侧布满了细密如鳞、寒光闪闪的逆向锯齿,观之令人心悸。剑柄甚短,殷红似血紫朱,宛若淬炼过娇艳玫瑰的红玛瑙;柄首处镶嵌着一圈嫩绿欲滴如新芽的翠玉环。
最奇的是柄身与剑格连接处,竟有一段寸许长的剔透晶管,莹莹生光,恰似将玫瑰怒放的花萼与娇艳的花冠生生分离,透着一股妖异的美感之余,似有神秘之力蛰伏其中,一看便知绝非凡品,然整柄剑散发着阴寒诡谲的凶戾之气!
剑光一闪,带着森然寒意,精准地封死了慕容妱澕与云苏的所有退路!
紫赤衣女子莲步轻移款步而来至近前,目光扫过二人,眼底首先掠过的竟是一丝讶异。
慕容妱澕见势不妙,立时敛衽一礼,语带急切却不失恭敬,声若银铃:“这位风姿绰约的夫人容禀!令郎君神威凛凛,小女子心甚惶恐,常言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万望夫人美言,且劝劝尊夫,暂息雷霆之怒,万事好商量!”言罢,眉眼含笑,似有春风拂面。
紫赤衣女子闻听妱澕称其“夫人”,还将紫朱锦袍男子称作自己的“尊夫”,且言辞恳切,姿态恭谨,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唇角微扬。她侧首向那紫朱锦袍男子,以袖掩口,低语数句。
那男子面色稍霁,手腕一抖,那柄妖异的紫朱剑便如灵蛇归鞘,悄无声息。他冷冷瞥了二人一眼,不发一言,转身一阵风般便飘然没入林中深处。
待紫朱锦袍男子身影消失,紫赤衣女子方转过身,对慕容妱澕与云苏盈盈一福,姿态倒是优雅。
紫赤衣女子对二人语气敬重:“妾身斗雪,见过二位贵客,不知二位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谅。”
慕容妱澕心下一松,目光在斗雪身上流转,随即轻启朱唇,展颜笑吟道:“‘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别有香超桃李外,更同梅斗雪霜中’,夫人容光绝世的风姿,恰似那春日繁花,无日不盛,又似寒梅傲雪,暗香盈袖,连那千娇万态的洛川神女,都比不得夫人这般气度雍容,令人见之忘俗。”
云苏在一旁闻言,险些憋不住要笑出来,不知道这是在骂人还是夸奖。
斗雪掩唇轻笑,眼波流转:“贵客谬赞,妾身愧不敢当,斗雪不过一介女流,今日与客有事相商,不想竟遇贵人,扰了二位雅兴,却不知贵客缘何踏足此地?”
慕容妱澕心思电转,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懊恼与焦急:“夫人有所不知,我二人自燕城而来,初入贵境,本是与‘使军长’大人同行,奈何那位大人身手卓绝,我二人脚程有限,实在难以跟上,方才在城关处,分明见大人与夫人攀谈,可转眼间他便失了踪影,我等见夫人从侧方往此间行来,只道大人亦在此处,故而一路寻来,谁料寻遍此地,亦不见大人踪迹,正自彷徨无措,准备离去,欲往街市再寻,不想竟冲撞了夫人雅会,实在万分抱歉!”
言毕,慕容妱澕还轻轻叹了口气,似是真切的十分无奈。
斗雪听罢,紧绷的神色似又缓和几分,轻“哦”一声:“原来如此,不知二位贵客意欲何往?”
慕容妱澕接口道:“正是要往‘帛丝新罗’一行。”
斗雪闻言,黛眉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帛丝新罗?恕妾身唐突,二位远道而来,去那等地方,所为何事?”
慕容妱澕正欲作答,忽觉唇上一温——竟是云苏情急之下,抬手捂住了她的嘴,那掌心传来的温热,两瓣柔软带着一丝熟悉的触感,令他心头莫名一跳,却也瞬间回过神来。
云苏旋即松开手,神色自若,目光警惕地看着斗雪,接话道:“夫人见笑了,去那‘帛丝新罗’,自然是采买些上好的绸缎锦帛,否则,难道去布铺买米不成?再说了,白衣圣裔的事情少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