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医生通融一下
“所以老夫认为重利轻义固然不可取,过于重义轻利也不对,应当‘义利兼备’,只要不是不劳而获,致富就值得鼓励,只要不是违法所得,都不应该随便剥夺。”
“哈哈好,那海公的问题,自己就可以回答了吧?”李铭云淡风轻的笑道。
“不错。”海瑞也点头笑了,便认真分析道:“
“第一类,土地是他们的唯一,所以绝对是最顽固的,不把他们打疼打残,是不会放弃敌对的。”
“第二类根基也在土地上,所以也会敌视我们,但只要我们能保护他们在工商业的利益,就算无法争取他们加入我们,也能让他们保持中立,不会跟在第一类人后面与我们为敌。”
“第三类,土地不是他们的根基,只要我们保护工商业,就完全有可能成为我们的盟友。”
“至于第四类嘛。他们虽然也是地主,但依然面临大地主的盘剥压迫,我们的新政对他们是有利的。只要排除他们的后顾之忧,自然就是我们的盟友。”
李铭听完,给海瑞鼓掌道:“海公果然看得透彻,我也是这种观点。”
“那么说来,我们应该在依靠劳苦百姓的基础上,大力团结第三、第四类人,尽量争取第二类中立,此消彼长间,再集中力量对付第一类,就容易多了,引起的反弹也就小多了。”
“但这有个前提,是‘鼓励工商’……”海瑞言罢,笑着指了指李铭道:“你小子变着花样,就想等我说出这四个字,对吧?”
“这可不是我和江南公司的私心。”李铭叫起撞天屈道,“而是江南的工商业已经成为支柱,城市里的市民自不消说。就连农田中,也七成种棉植桑,水稻不足三成,是以一位不歧视工商的应天巡抚,是整个江南的需要,也是大明的需要!”
“你这调门唱的可够高。”海瑞笑骂道:“既然又担心,干嘛上次见面不问?就不怕你找错人了?”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李铭讪讪一笑道:“但跟海公吵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观海公在淳安、兴国施政时,都把‘鼓励工商’放在‘劝农劝桑’之后,想必应该不会赌错。”
丘濬甚至从根本上否定了传统的重农抑商之论,坚持‘食货者、生民之本也’。
海瑞虽然没有丘濬那么激进,但扶植工商业、搞活经济,是他师从丘濬的地方,当初海瑞在淳安县能考核全国第一,靠的就是这个。
其实这个问题当然是不能提前问的,不然就成了李铭选巡抚,那将海瑞置于何地?且不说他强烈的自尊心,一位四品大员的政治敏感性,也会让他断然拒绝李铭的。
现在说,那叫出谋划策,听不听在海瑞,当然就没那层顾忌了。
两人相视一笑,不言而喻。
不知不觉,日已西斜,江堤上的风越来越大,护卫上来给两人加了斗篷。
海瑞看李铭都冻出鼻涕了,这才深深看一眼那让他震撼不已的堤坝,开恩道:“下堤吧。”
李铭如蒙大赦,紧紧裹着斗篷,和海瑞下了堤坝。
有大堤挡风,李铭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才缓过劲来。
海瑞却丝毫不觉寒冷,毕竟他可是在腊月北京都不穿棉袄、不生炉子的海斗士。
他其实还想跟李铭谈谈吴淞江工程的问题,但看李铭这副怂样,终于打住了话头。
李铭邀请海瑞上车,海瑞摇了摇头道:“老夫自己走回去,不用你管了。”
“那海公自便吧。”李铭已经耗光了所有的体力,一滴都不剩了,便也不跟海瑞客气,猫腰上了马车。
看看那车厢中豪奢的软包,海瑞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听说我一来,江南的有钱人都不敢坐马车了?”
“何止。”李铭接过面帕一边擤鼻涕一边道:“绸缎衣服也不敢穿,女眷也不准戴首饰,就连家里大门都漆成黑色的了。”
“至于么。”海瑞闻言嘟囔一声道:“把老夫当老虎了吗?”
“老虎哪有海公可怕?!”李铭苦笑道 “还有江南银行那边,最近不少储户宁肯不要利息,也要把存银提回家。”
李铭苦笑一声道:“据说是准备存去杭州或者扬州的钱庄,以免被你抄家。”
“一群胆小鬼。”海瑞郁闷的哼一声道:“老夫还没上任呢,就不能先等等看?”
“一是海公名声太盛,二是也有人在扇阴风、点鬼火、唯恐天下不乱。”李铭笑道:“不过也不完全是坏事,畏威方能怀德嘛,只要海公安抚有方,相信局面很快会稳定下来的。”
“知道了。”海瑞脸上有些挂不住,嘭得一声,给他关上了车门。
李铭捧着水杯,裹了裹身上的斗篷道:“把火拨旺点儿。”
小福热得的袄子都脱了,看看车角的暖笼道:“公子已经很旺了啊。”
“公子你不会着凉了吧?”
“阿嚏,有可能。”李铭抽抽鼻涕,虽然感觉身上还好,但还是谨慎的点点头。
小福赶紧拍了拍车厢,高声道:“不去别处了,直接回县衙!”
“不,去医院。”李铭却嘶声道:“我要看医生。”
李公子花这么多钱请名医、办医院,很重要的一个目的,不就是防着自己生病吗?
而且感冒还有病毒性感冒,可是有重症肺炎危险的。
向来以‘留此身有大用’为由,十分惜命的李公子,自然不会马虎大意了。
因为修堤被压坏的路,还没来得及重修,又经过秋天雨水的浸泡,到处坑坑洼洼,坎坷难行。
哪怕是安了杜仲胶轮圈,加装了减震的四轮马车,也依然把李公子的肠子都快被颠断了。
‘海大人真是英明啊,这破路还不如步行呢……’李铭本来就不舒服,这下七荤八素,直接晕了车。
半个时辰后,马车颠儿啊颠儿终于来到小澞河畔。
这一段通往医院的路,因为之前林中丞要来视察,昆开司给铺成了水泥路。
至于其余的路段,今年冬天昆开司实在没余力了,只能明年再修。
马车一上水泥路,马上就平稳了,李公子长长松了口气,让小福打开窗户透透气。
小福却一下瞪圆了眼睛,他看到海瑞居然也上了这条路。
“你你,你会飞吗?”
“老夫抄的近道。”海瑞得意的走过来。“是你们走得太慢。”
他看一眼车厢里面色蜡黄的李铭,见这孩子真感冒了,这才感到歉意道:
“抱歉,没想到你这么不禁风。”
“海大人,咱说话得凭良心……”李铭郁闷的擤着鼻涕道,“我大冬天的陪你在江堤上吹了两个时辰的风,多好的体格也扛不住!”
说着话,他看到只穿着单衣的齐大郎,面色红润的走在马车旁。
这也就罢了,就连白发苍苍的海安,也跟没事儿人似的走在海瑞身后。
“公子不要自卑,我家老爷是纯阳之体,自幼火力旺。”
“你也是吗?”
“那倒不是,小老儿是因为至今元阳未泄。”海安不无得意的笑道:“也就是俗称的……处男。”
“好吧。”
海瑞不放心李铭,又陪着进了他医院。
这会儿虽然医院已经下班,但对李铭来说不是问题。
万密斋和李时珍赶紧给他会诊了一下,就是普通的伤风。
以两位神医的医术,连药都不用吃,给他艾灸一下,睡一觉就好了。
“虚惊一场。”海瑞哼一声,走了。
谁知他走后,李公子却很认真的跟李时珍商量起来。
“我觉的我可以病的更重点儿……”
“你觉得?什么意思?”李神医闻言一愣,差点把艾条怼在李铭大椎穴上。
“就是字面意思。”李公子小声道,“我希望病得,能住一段时间院,最好不能探视的那种。”
“那岂不是弄虚作假?”李时珍断然摇头。
“李先生通融一下吧。”李铭央求道,“海公上任,江南人心惶惶,肯定有很多人劝我游说海公,我是既不能答应,也不好不答应,只能先躲起来。等一段时间,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唔。”李时珍也不知听没听懂,依然摇头道,“公子自然是有道理的。可医者贵乎真,老夫的医德的不允许啊。”
“回头我为你讲授《生物学》。”李铭只好拿出杀手锏,“可以让你的《本草纲目》更加系统科学。”
“伤风之病,本由外感,但邪甚而深者,遍传经络,即为伤寒。”李时珍便改口道,“强者,数日邪散则愈;弱者,邪不易解,延绵不除,绝不可轻忽大意,建议立即住院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