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妱澕与云苏待回过神来,竟已身在界碑彼端,心中担忧,有心折返问明究竟,又恐横生枝节,徒惹猜疑,便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行。然此刻立于新罗国土,居然连身处哪边地界都茫然无知。
慕容妱澕沉吟片刻,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听闻前新罗王有位极受宠爱的明珠公主,容色倾城,所用之物皆为贡品之选,如今已成这帛丝新罗的女君,闻得其现如今更是风华绝代、貌若天仙,且帛丝新罗尽在其掌控之中,想来其身上所着,必是顶级的绫罗绸缎,观方才那紫赤衣女子气度尊华,衣饰精绝非凡,莫非就是那帛丝新罗的女君? 依吾之见,不如跟上去瞧瞧?”
云苏扫视城门周遭,只见守卫肃立,百姓候检,确非打探之地,方才偶然间亦听闻百姓道帛丝新罗的女君勤政爱国,与民亲近,或许有几分道理。思来想去,竟觉妱澕此提议尚算妥当。
“妱女娘所言,亦是权宜之计。”
二人遂循着那紫红裙裾消失的方向悄然左转。行不多远,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约莫百步见方的开阔草地之后,竟藏着一片葱郁幽谧小树林,宛若天然界垒,将两地分隔开来。然要到那树林,中间尚有一小段空旷之路。
林缘由近百棵需数人合抱、枝叶蔽日的参天古木围聚而成。林畔不远处,还有一小片半葱郁的桑田和一片苎麻田,枝叶交错,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二人借着草木掩映,屏息凝神,悄然跟缀至一处。
只见一块形如卧兽、通体赤红的巨大红磐石矗立林边,石质细密,此石乃无数细小的红色砂砾,经岁月无声雕琢凝结而成,高大而突兀,正好可遮住二人身形。磐石前,一株两人合抱的古树赫然在目——其主干被一道狰狞裂口从中劈开,一分为二,似被雷霆重击过,留下道道焦痕,还有一些干枯的枝丫,在风中瑟瑟发抖。
这正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二人匿于磐石之后,小心翼翼地缓缓探出头去凝望林间,那厢疏朗处,竟错落摆放着几张石凳与一方石桌。石面爬着斑驳青苔,透着一股经年累月的幽寂与舒适。如此古朴雅致陈设,颇有几分闲情逸致。
慕容妱澕与云苏目光触及这林中陈设,俱是一怔。这等幽僻之地竟有人迹常驻的痕迹,实出意料。二人飞快地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心中意外与警觉共存:不知这林中陈设,究竟有何用意,然此地非比寻常,须得倍加小心。
循着那如莺啼般娇柔的呼唤声望去,果真是方才那紫赤衣女子。然她呼唤的并非妱澕与云苏,而是林中另一位立于不远处的男子。
那男子身着一袭华贵的紫朱锦袍,其色如烈火焰心般绽放浓烈。他生得肤白似雪,本就如玉的面庞,在浓烈朱紫的映衬下,更显光洁夺目,姿容绝世,眉宇间更萦绕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雍容气度。
慕容妱澕与云苏看得分明:此紫赤衣女方才面对那银发白衣人时,眉眼间媚态尽显,眼波流转间俱是刻意的逢迎与志在必得的锋芒;而此刻迎向这锦袍郎君,那讨好之中,眼波流转处,皆是天然的娇媚与甘之如饴的柔情。
紫赤锦袍男子瞧见女子款步前来,唇畔漾开温煦笑意,一抹温柔展臂相迎。女子步履轻盈,如乳燕投林,瞬时便偎入他怀中。男子在她耳畔低语数句,引得女子在他怀中微微倚靠,娇柔不胜,楚楚堪怜。
他信手为她拂去肩头落花,不知是不是动作稍大了些,指尖竟然不经意带落了她轻薄的纱绸衣。纱绸衣滑落,露出一段肤如凝脂、白皙胜雪的香肩。
紫赤锦袍男子随即顺势俯首,在那莹润处印下轻柔一吻。紫赤衣女子闭目仰首,眉眼含春,满面尽是沉醉的甜蜜。
匿于红石之后的慕容妱澕与云苏,俱是瞠目,屏息凝神,忘了移开视线,却无离去之意。
慕容妱澕轻轻扯了扯云苏的衣袖,以气声急压低声音:“苏郎君,你可瞧真切了?”
云苏目光微凝,低应:“嗯……”
慕容妱澕望着那对似璧人养眼者,又瞥了眼周遭亭亭如盖的无量色古木,忽地心有所感,低声诵道:“国中无量色树,高或百千由旬,道场树高,四百万里,诸菩萨中,虽有善根劣者,亦能了知,欲见诸佛净国庄严,悉于宝树间见,犹如明镜,睹其面像,若不尔者,不取正觉’,如今眼前这场景,倒似那虚幻之景映于树间。”
云苏略作思索,亦是会意,唇角牵起一丝微妙的弧度:“‘无量色树’,不仅有光明,还能‘犹如明镜,睹其面像’,看尽一切世界种种情形,此经言宝树能现佛刹庄严……今日托此树之福,林中亲密之景,你我倒真似窥见了另一番所谓‘活色生香’的极乐景象。”
慕容妱澕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云苏,眼中闪着促狭的光:“你且说说,那银发白衣人与她,究竟是何渊源?这紫朱锦袍郎君又算得什么人?难不成这女子周旋其间,情意倒似那风中柳絮?”
云苏沉吟片刻,摇头道:“观她方才对白发青衣人,似有图谋,好似情意未深,而对眼前这位倒似一片真心,或许,是我等多想了?又或者有了些嫌隙,故而尚未成就佳缘?”
慕容妱澕转身,眸中带着几分复杂与失望,轻叹道:“真真未曾料到啊,那帛丝新罗之女君,竟也是这般人物,如此手段,端的厉害,看来,位高权重者,无论男女,择人待物,果然多有相似之处。”
云苏亦转过身,神色郑重,道:“妱女娘慎言,亦莫要妄言,人各有志,人心亦各异,品性能评各有千秋,高下岂能一概而论?莫因一人而失偏颇。”
慕容妱澕闻言,微微一怔,想起家中长辈伉俪情深、兄友弟恭、姊妹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