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肚子的抗议声在门诊室里格外清晰,李宗誉揉着空荡荡的胃,苦笑着摆手:“哎呦喂,跑了一上午腿,肚子早闹起了‘空城计’!你们先照看着手头事,我去填填肚子就回!”话音未落,他已像阵风似的闪出门诊室,脑子里还飞快地盘算着:搞活动垫付的午餐费还没报销,街边快餐店的一荤一素盒饭最划算;往后晚上必须自己开火了,总在外面吃,钱包早被啃得节节败退。
更让他心里发堵的,是张海经理当初画的“百万市场”大饼——现在回头想,全是配合孙忠峰忽悠人的套路!哪个企业老板不会用漂亮话画饼?南洲市场从开张到现在,他从早到晚连轴转,别说“百万”的影子,自己倒先垫进去不少钱。猛地拍了下大腿,才想起孙忠峰提过报销的事,得赶紧追着办,不然这点工资真要见底了。
其实李宗誉心里门儿清:南洲市场不是赚不到钱,利润空间其实不小。可广告费像吞金兽似的月月烧钱,房租、人工费跟着“啃”预算,再扣完税,手里的余钱瞬间缩水。就像鼓楼区的精神卫生中心,明明是撑场面的国有医院,却穷得快发不出工资——这,就是那个年代藏不住的真实困境。
别用现在的眼光打量那时的医疗圈:飞诊像赶场似的频繁,医药代表的高额回扣揣满衣兜,酒桌下的声色贿赂见怪不怪。人人都攥着“快速致富”的执念,哪怕这条路沾着灰、带着刺,也有人往前冲。也正因如此,一桩桩离奇事才会悄悄冒出来。
下午的行程,藏着让他始料未及的意外。李宗誉要去的地方在市北区郊区,挤了一个半小时摇摇晃晃的公交车,才在尘土裹着秋风的村口,找到患者家属。还算顺利,对方接过药就爽快付了钱,正要笑着道别时,眼角却瞥见居民区里排着支奇怪的队伍——
队伍前头支着顶蓝白相间的帐篷,帐篷下摆着张掉漆的办公桌,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坐得笔直,桌前立着块蓝底白字的木牌,上面的字看得人心里发愣:“收童子尿,10元一位”。
大人们牵着穿开裆裤的小孩,甚至还有14,5左右的孩子自己前来,在登记本上画完押,就被他们领着孩子钻进帐篷,男的领男孩,女的领女孩;出来时,在办公桌那里领取一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脸上还带着点局促的笑意。李宗誉越看越纳闷:他只在老辈讲的传奇故事里见过收童子尿的,那是用来驱鬼镇邪的偏方,怎么现在成了明码标价的“买卖”?
更让他起疑的是远处——一辆灰扑扑的面包车停在树影里,司机戴着墨镜和鸭舌帽,指尖夹着的烟烧到了滤嘴,却没见他吸几口。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鸭舌帽缓缓抬了下头,墨镜后的眼神刚和他撞上,对方却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扭过脸,假装盯着远处的电线杆。
“宋老师,这收童子尿的是哪儿的啊?谁会花钱买这东西?”李宗誉压着心头的好奇,凑过去问。
宋老师皱着眉摆手,语气里满是嫌弃:“李大夫,我们也说不清,只听说是家医药公司搞‘研究’。前阵子更离谱,还偷偷收大姑娘的月经血,给的钱比这多一倍,想想都让人脊背发毛!”
“真有人愿意卖?”李宗誉惊得嗓门微微发颤。
“怎么没人卖?这年头,谁跟钱过不去啊!”宋老师的叹气里,裹着说不尽的无奈,“都觉着这也不叫事儿,尿液又不值钱,到这里还能换钱花。”
李宗誉没再追问,他在市区待了这么久,从没见过这阵仗——想来这种“奇葩买卖”,也只敢躲在郊区,怕被城里人戳脊梁骨。
告别宋老师,他挤上返程的公交车。车厢里闷热得像密不透风的蒸笼,他扒着窗户拉开条缝,带着尘土味的秋风灌进来,才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些。可下一秒,前不久看的《黑太阳731》画面突然翻涌上来:日寇的手术刀划开皮肤,尿液、粪便、头发、指甲被装进贴满标签的玻璃瓶,成了人体实验的“数据样本”。
现在这群收童子尿的人,会不会也在做同样的事?只不过把冰冷的刺刀,换成了温热的十元纸币;把“掠夺”的獠牙,裹上了“医药研究”的合法外衣。
要不要给贾刚队长提一嘴?可这算哪门子刑事案件?没凭没据找上门,不是自找没趣吗?李宗誉摇摇头,心里打定主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好。上次张俊的事,若不是缠上自己,他早躲得远远的。
而此刻,朝阳广场海茂大厦17楼的办公室里,空调风都吹不散张全中的烦躁。他盯着董主任送来的财务报表,眉头皱成了疙瘩——新闻发布会的账目像块烫手山芋,会场那边的催款电话快被打爆,药厂那边却因出了人命,董事会乱成一锅粥,资金没人签字,钱根本下不来。就连日方代表渡边仓秀,也只能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急得抓耳挠腮,却没半点办法,最后估计是累了,只好坐在隔壁办公室里看书。
更让他憋火的,是另一桩“糟心事”:每天负责整理尿液交接,往附近的生化实验室跑,连标本交接都得他亲自盯着。可那哪是什么“实验室”?不过是按日本药厂的要求,把尿液装进试管、封上标签,注明姓名,年龄,性别,真搞不懂,写上名字,你还知道是谁尿的不成!再打包放进泡沫箱,寄往千里之外的日本。海关没说不让寄,张全中也劝自己“没什么不对”,可心里总觉得别扭——他是来拓展医药市场的,不是来当“尿液搬运工”的!
日本药厂把这个办事处当成了“全能工具人”,什么杂事都往这扔:从财务对账到标本寄送,甚至连买办公用品都要他管。仿佛给了点费用,就什么都该干,连句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更让他窝心的是自己的处境:上有渡边仓秀盯着进度,下有佐藤加带管着财务,连司机刘峰都是渡边招来的“自己人”,他这个“负责人”,不过是个没实权的傀儡,连安排工作都要看人脸色。
好在工资给得够高,张全中咬咬牙也就忍了:给钱就行,日方不急着推进市场,他犯不着替别人着急上火。
“再等等,钱一到账,马上给新闻大厦结账!”他揉着发紧的眉心,声音里带着点疲惫。
董主任在一旁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发牢骚:“那医院对接的事呢?发布会都开完了,业务人员不去跑医院谈合作,天天围着童子尿转,这算哪门子医药代表啊!”
“这周就收尾了,这段时间我先盯着医院的事。”张全中指了指隔壁房间,“明天你跟我去趟精神卫生中心,那个江涛大夫积极性高,说不定能谈成。这边的事,交给渡边经理就行。”
董主任顺着他的目光瞥了眼隔壁——渡边仓秀正坐在书桌前看书,书页翻得极慢,像是在装样子。他赶紧压低声音,语气里藏着慌:“张哥,要是……要是日本药厂单方面断资,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