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后的第三小时，CITY-09基地的主控室终于恢复了微弱供能。应急灯在头顶投下惨白光晕，映照出散落一地的电路残片与扭曲的金属框架。空气里还漂浮着冷却液蒸发后的刺鼻气味，混杂着焦灼的绝缘材料余烬。
秦烈站在控制台前，指尖划过尚未完全重启的终端屏幕。指纹识别区残留着一道浅淡的汗渍痕迹，是他两小时前按下引爆键时留下的。他没有擦拭，只是将手掌重新贴上空间读取区。蓝光无声流转，系统响应迅速——一块通体漆黑、边缘泛着幽蓝纹路的量子服务器模块从虚空中浮现，稳稳落入他手中。
“替换开始。”他低声说。
陈浩立刻上前协助，拆卸受损主控单元外壳。内部主板已被电磁脉冲烧蚀出蛛网状裂痕，数据缓存芯片尽数失效。他小心翼翼取出最后一块还能读取的存储条，插入便携读取器。屏幕上跳出一段残缺日志：“……同步中断，第七层协议未完成加载……”
他顿了顿，没说话，把设备递给秦烈。
秦烈扫了一眼，目光停在文件编号上：X7-β。这不是基地任何已知系统的命名格式。他不动声色地将存储条收入空间，转而指挥陈浩安装新服务器。
“启动自检程序。”
嗡鸣声缓缓响起，系统开始重建核心逻辑链。与此同时，张峰带着工程组从能源井方向返回，外骨骼左腿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音。他摘下头盔，脸上沾满油污和冷凝水珠。
“冷却管路临时接通了。”他说，“用三台报废空调机组拼了个散热阵列，勉强能把温度压到安全线以下。但撑不了太久，得尽快找到替代方案。”
秦烈点头：“调用仓库B区那批军用级热导板，今晚必须完成二次布设。”
张峰应了一声，转身欲走，又停下：“还有件事——我们在东南塌陷区边缘发现了几具尸体，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敌方战斗单位。其中一人穿着旧时代科研防护服，胸口没有标识，但手腕上有个微型记录仪。”
“带回来了吗？”
“仪器损坏严重，数据无法提取。不过……”他从工具包里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银灰色金属片，“这是在他衣服夹层里找到的，表面有刻痕。”
秦烈接过袋子，翻转角度。灯光下，那道刻痕显现出清晰的几何图案——一个倒置的三角形，三条边等长，顶点朝下，与他手腕上的纹路呈镜像对称。
他指尖轻轻摩挲塑料封膜，没有多问，只道：“交李薇做初步成分分析，别让其他人看见。”
张峰点头离去。
医疗区此刻正进行最后阶段的伤员处理。李薇蹲在一排隔离舱前，手套上还沾着暗红色血迹。一名队员因辐射暴露引发急性中毒，皮肤出现溃烂性斑块，体内细胞分裂速率异常加快。她打开培养箱，取出一支装有淡绿色悬浮液的注射器——那是空间孕育的抗辐射共生菌群，能在短时间内修复DNA链断裂。
针头刺入静脉的瞬间，患者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随即平静下来。心率监测仪上的波形逐渐趋于稳定。
林雪坐在另一侧病床旁，看着一名年轻队员机械地擦拭战术护臂，动作重复、僵硬，眼神空洞。他已经连续三个小时没脱下装甲，哪怕医生确认伤口早已包扎完毕。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她问。
那人手指一顿，低声说：“王岩。第三巡逻组。”
“你活下来了。”林雪声音不高，却很清晰，“不是因为你最强，是因为你还愿意听命令，会躲，会跑，会服从。这些比勇气更重要。”
王岩抬起头，瞳孔微微收缩：“可他们一直在看……从上面……从墙里……他们在记录。”
林雪皱眉：“谁在记录？”
“眼睛。”他喃喃道，“没有脸的眼睛。”
李薇走过来，在病历本上快速写下一行字：“认知干扰症状，表现为持续性被监视妄想，建议隔离观察48小时，禁止单独行动。”
她合上本子，低声道：“不止他一个。刚才手术室里的重伤员昏迷时也说了类似的话——‘别让他们读取记忆’。这不是创伤后应激反应那么简单。”
林雪盯着对方的眼睛：“你觉得是什么？”
“还不确定。”李薇摇头，“但如果是新型病毒变种，或者某种精神诱导信号残留……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两人沉默片刻。窗外，天色由灰转青，黎明正在逼近。
废墟清理工作在晨光初现时全面展开。无人机群升空，搭载红外与结构扫描模块，对坍塌区域进行三维建模。图像实时传回指挥车，标记出七处高危点位，包括未完全引爆的纳米炸药残余和泄漏的放射性冷却剂罐。
张峰带队进入最深处的一段地下通道。这里曾是敌方后勤补给线，如今只剩半塌的混凝土拱顶和断裂的钢梁。他踩过一堆碎石，忽然察觉脚下触感异样——不是砂砾，而是某种光滑的合成材质。
拨开瓦砾，一块巴掌大的黑色面板显露出来。表面覆盖着蜂窝状散热孔，背面印有一串模糊编码：OBS-N7｜SUB-LEVEL X。
“这东西不属于任何已知型号。”他对身后的队员说，“拍下坐标，原样封装带回。”
继续向前十米，他在一具非战斗人员尸体旁再次发现异常。死者身穿无标识工装，胸前佩戴的身份卡已被高温熔毁，但腰间挂着一个小型数据盒，外壳完好，接口类型极为罕见——六角梅花形，带有生物锁感应区。
他尝试用随身工具撬开，未果。正要收起，眼角余光瞥见盒子侧面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形状与之前那枚金属片上的三角纹路完全一致。
他停下动作，仔细查看四周。无人注意，便悄然将数据盒塞进防水背包内层。
下午三点十七分，主控室完成首轮系统恢复。陈浩坐在终端前，正逐条核对备份日志。突然，他发现一段隐藏分区的日志记录时间戳为“末世前71小时42分”，来源标注为“未知接入设备”。
他调出原始数据流，试图解析内容，却发现加密层级极高，远超当前可用算力。正当他准备上报时，屏幕右下角弹出一条系统提示：
【检测到异常硬件信号源】
【匹配度：63.7%】
【建议立即隔离】
他猛地抬头，看向秦烈：“刚才那块X7-β芯片……是不是你拿走了？”
秦烈正在检查空间内新生成的蓝图——一种基于战场回收零件设计的便携式电磁屏蔽装置。闻言抬眼：“怎么了？”
“它不在数据库里。”陈浩语速加快，“而且刚刚系统自动扫描到一个外部信号，频率特征和你在第225章使用的追踪指令高度相似。但它不是来自我们这边……是被动响应。”
秦烈站起身，走向主控台。他的手腕在此刻传来一丝温热，不再是共鸣，而是一种缓慢的搏动，仿佛皮下埋着一颗微型心脏。
“把信号残留波形调出来。”
陈浩操作键盘，投影屏上浮现出一段不规则脉冲图。秦烈盯着看了几秒，忽然伸手，在空中画了一个三角形。
底边水平，顶点朝下。
与张峰带回的金属片纹路一致。
“这不是响应。”他低声说，“是唤醒。”
话音未落，终端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一行文字短暂浮现，随即消失：
【OBSERVER-01｜同步请求待确认】
秦烈的手指悬停在输入区上方。他知道不该回应，也知道一旦反向追踪，可能会暴露空间的存在。但他更清楚——有些信号，一旦接收过一次，就不会真正断开。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冷静。
“通知所有人，今晚八点前完成所有可疑物品登记。任何未申报的私藏物，一经发现，立即隔离审查。”
陈浩迟疑：“包括……那些我们也不了解的东西？”
“尤其是那些。”秦烈转身走向出口，“另外，关闭所有非必要外联端口，启用物理断网模式。从现在起，任何外部信号接入，必须经过我亲自授权。”
走廊灯光忽明忽暗，像是电力系统仍在挣扎适应新的负载。秦烈走过拐角，右手悄然探入衣袖，指尖触碰到那块金属片的边缘。
它比记忆中更凉。
而在医疗区深处，李薇正将最后一份血液样本放入低温储存柜。显微镜下的画面让她停住了动作——受试者白细胞内部，出现了极其微小的晶体结构，排列成完美的六边形环状。
她放大图像，调整焦距。
晶体中央，隐约浮现出一个倒置的三角轮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