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渊垂眸，安静片刻，他往前走了几步，在枕梦面前停下。
“以后不要用这张脸了。”傅渊压下声，在枕梦耳畔轻声道。
不要在用这张脸了？...
亲昵的称呼不能再用了，温柔也消失了，最后连这张脸都保不住了吗？
“渊哥哥......”枕梦双目噙泪，忍住哽咽唤了一声。
枕梦楚楚可怜的模样唤醒了傅渊内心对她的怜惜愧疚，虽然眼前的女子只是个精怪，但这十年孤寂的漫漫岁月都她在作陪，若不是她戴着师尊的脸，恐怕自己也捱不过黑暗漫长的日子。
“至少在我师尊面前，你不要用。”他选择了退步。
咬住唇瓣，枕梦努力忍着不让悬于眉睫的眼泪落下。
傅渊转身回到顾林汐身旁。
顾林汐看着枕梦，不明所以，扭头对傅渊道：“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师尊。”傅渊神色平静，绕开顾林汐的问话，“我命人寻了许多零嘴吃食，我带你去尝尝吧。”
“不是，你对那姑娘说什么了？”顾林汐得不到回答，内心痒痒个不停。
傅渊牵起顾林汐的手，温和一笑：“走吧。”
“什么嘛！又这样......”顾林汐不满的嚷道。
看着顾林汐与傅渊离开，悬在眼眶的眼泪滑落，枕梦在原地低声啜泣起来。
“你没事吧？”
低磁的男声瞬时让枕梦止住啜泣，枕梦回首：“是你......”
“狼狈的时候总是能让你看见。”枕梦的鼻尖红红的，她用袖角抹了一把眼泪。
看着哭的狼狈的少女，阿凃手握拳，伸到枕梦面前。
不明阿凃是何意，枕梦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下一刻，手抻开，掌心赫然躺着两粒琥珀色的糖果。
安慰是阿凃最不擅长的事情，冷峻的脸仍然死板着，他道：“不开心的话，吃些糖果吧。”
泪眸眨了几眨，枕梦看了一眼阿凃，伸出手接过糖果，在阿凃的注视下，她剥去糖衣，将一粒糖果送入口中。
甜甜的，心里好像真的没有那么苦涩了。
“谢谢。”
“不哭了便好。”看着枕梦缓和的表情，阿凃的声音也不觉的多了几分温柔。
正午的高阳下，少女一侧的脸颊被糖果顶的微微鼓起，她手心还捏着另一粒糖果，甜甜的麦芽喂包裹味蕾，泪水还余留在眼睫，但脸上已经有了适意。
阿凃静静的看着一切，少女不再哭泣的脸让他也舒心了许多。
但是为何呢？为何自己莫名其妙的往凤栖坞而来？仅仅是因为想见她吗？
阿凃不懂，也想不明白，即使已经修炼上百年，但在感情面前，他便像极了一张白纸。
同一刻，凤栖殿内。
顾林汐看着一桌的零嘴，虽然她爱吃，但这未免也太多了吧？...
“慢慢吃。”傅渊停下手中烫茶杯的动作，侧首温温一笑。
顾林汐从高足盘中拈起一粒糕点，抬至眼前观摩了一番，糕点模样倒是做的精美，不知味道如何？
想着，顾林汐将糕点扔进嘴里，一口吞下，果然，味道没有令她失望，就是有点噎嗓子。
“渊儿。”顾林汐咳了咳，“茶好了吗？”
“马上就好了。”
说着，傅渊挽袖拿起茶夹，从茶罐里取了些茶叶放置在杯中，而后直接用沸水直冲。
顾林汐眉心微蹙，看着杯中袅袅升腾的热气与茶水上漂浮的茶叶，她道：“怎么能用沸水直冲呢？茶叶的香气全被破坏了。”
话音一落，傅渊神色立即怪异起来，他侧眸道：“师尊，一直以来你不都喜欢这样喝茶吗？”
顾林汐一下子愣住了。
好像是这样的，傅渊没离开水云峰时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拈起茶叶就往杯里扔，煮沸的水直接冲开就喝，但与任相思冰释前嫌后，被他这个精致男孩带的也开始矫情起来，每次喝茶时，都要经过繁琐的过程，所以顾林汐也渐渐习惯了。
然而，这些傅渊还是记得，连这种毛病一样的习惯，他还铭记于心。
“既然师尊不喜欢，那我重新泡制吧。”傅渊没有追问，垂首倒掉顾林汐的那一杯茶水。
又没追问，顾林汐心中很不是滋味，傅渊与自己相处已然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生怕惹得自己不开心。
茶具清脆的碰撞声让顾林汐聚焦模糊的双目再次清晰，傅渊正在重新冲洗茶具，而后取出茶杯，茶叶投至杯中，纤细的手指拈起水壶将沸水倒入杯中开始洗茶，水壶下倾上提三次。
顾林汐见过这泡制茶水的方式，任相思喝茶也是这样，从任相思口中，她得知这叫“凤凰三点头”，按照茶的比列添加水，使茶叶与茶水上下翻动，达到茶汤浓度一致。
原来傅渊不是不会冲制茶水，而是记着她的一切爱好习惯。
傅渊的动作轻柔干净，清冷褪去，完全是一名温文雅致的如玉公子，望着傅渊的侧颜，顾林汐不是滋味，刚刚自己好像是太任性了些，完全没有在意过他的感受。
“渊儿。”顾林汐唤了一声。
与此同时，傅渊将茶杯推到顾林汐面前，温柔的笑着，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过刚才顾林汐的话：“师尊，好了。”
望了一眼茶杯里微微荡漾的茶水，再看了一眼正对自己温柔笑着的傅渊，顾林汐伸手拈起茶杯，沿着杯沿轻轻抿了一口，茶香瞬间在口齿间四溢。
明明是个如此温柔的人，为什么是魔，为什么最后的结局是如此凄惨？
想着想着，顾林汐的双眶发红，她倏地将茶杯置回茶盘，而后抓住傅渊的手。
突如其来的动作将傅渊惊了一跳，但在眼神触及覆在自己手背上的纤指时，他又目光柔和：“师尊，怎么了？”
“渊儿，你答应我好不好？”傅渊的手冰凉凉的，让顾林汐更加不安，“停手吧，不要再与其他正派为敌了，墨霜也交还回去，好吗？”
笑意慢慢在清逸的脸上消失，沉默的看着顾林汐，片刻后，傅渊开口：“又是为了大义，为了正道？”
心口想郁结了一般，傅渊的眉目皆怅然。
为什么？为什么连相处他都小心翼翼了，师尊还是不选择他？
“是为了你。”
顾林汐的话传入耳畔，如梦一般，傅渊不可置信的双目盛满顾林汐的身姿。
“我害怕，每日战战兢兢，担忧着你被正派的仙师们......”越说顾林汐的声音越小，垂下的眸目也黯淡下，“所以，你停手好不好，你回魔界也好，回水云峰也好，我只想你平安无事的活着......”
双手不自觉的回握住顾林汐的覆上的手，心中五味杂陈，自责自己太武断误会了师尊，欣喜师尊是在为自己担忧，又纠结于师尊的请求，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他的身后是魔族千千万万的子民，就算他应下了，东西二岭长老恐怕会抵死不让吧？
“师尊，我想想吧。”可傅渊又不忍拒绝顾林汐，他也从未拒绝过顾林汐的任何请求。
“好。”顾林汐直起身，抽离自己的双手。
粼粼的眸目盯着自己的双手，掌心还存留顾林汐的余温，傅渊心乱如麻。
他能明晰的知道他是想答应的，师尊比任何都重要，重要的时刻，他可以不要魔尊这个位置，夺下人界土地，翻覆正道，这些都不是他所要的，什么魔族的子民，魔族的希望，他都不在乎。
可是，如果答应了师尊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其他门派的围剿，万千的阻力，他不敢想象。
两人沉默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的人影。
江芙单手揽着录册，她本是想来交代事务，顺便商榷收服其他门派的事情，可不巧，傅渊与顾林汐的话被她尽揽耳中。
掌门是要放弃了吗？因为顾林汐放弃？那她所希望的众星捧月该怎么办？即使她成不了真龙，她也想自己蛟身的塑像立在人间，吃凡人供奉的香火！
要想办法不能让掌门放弃，至少不能放弃的如此毫无意义。
江芙屏住呼吸，步伐轻缓的倒退至台阶，悄然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