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担忧似乎有些多余。江屿并未因为夏晴那句意有所指的话而对她的工作态度产生质疑。相反,在接下来的几次接触中,苏晚甚至捕捉到了一些让她心跳失衡的微小变化。
那是一个需要讨论几篇争议稿件的下午。阅览室里只有江屿、夏晴和苏晚三人。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苏晚正指着其中一篇情感浓烈但结构略显散乱的散文,小声阐述自己的看法:“…这篇感情很真挚,对校园生活的细节捕捉也很动人,但段落之间的衔接有些生硬,结尾也有些仓促,如果能再调整一下结构,会更好。”
她低着头,声音不大,但条理清晰。
江屿拿着那份稿子,听得很认真。等苏晚说完,他沉吟片刻,点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情感是优势,但结构是硬伤。”他抬眼看向苏晚,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廓上,那目光专注而沉静,带着一种纯粹的、对工作的思考,“那依你看,怎么调整比较好?”
苏晚没想到他会直接询问自己的意见,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慌乱地翻着自己的笔记本:“我…我觉得可以把第三段和第五段的位置调换一下,然后结尾部分可以再增加一个场景呼应开头…比如…”她一边说,一边在稿纸上飞快地画着简单的结构图。
她讲得很投入,暂时忘记了紧张。江屿听得也很专注,身体微微前倾,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随着她的笔尖移动。有那么一瞬间,他清冽的气息仿佛离得很近。阳光落在他微垂的睫毛上,在他高挺的鼻梁旁投下淡淡的阴影,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这样调整,确实脉络会更清晰。”等她说完,江屿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短暂、几乎算不上笑容的弧度,但眼神里却流露出明显的赞许,“思路不错。就按这个方向,让作者修改试试。”
那短暂的目光交汇和那几乎看不见的赞许弧度,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苏晚的心脏。她猛地低下头,脸颊烫得厉害,心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他…他是在肯定她?他用那种专注的眼神看着她说话?这…这算是他对她能力的认可吗?一种巨大的、混杂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和微小的希冀,瞬间淹没了她。那点被她强行压制的、名为“星光”的微光,似乎又在心底某个角落,悄悄地、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咳,”旁边的夏晴轻轻咳嗽了一声,将iPad屏幕转向江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却不着痕迹地隔断了江屿和苏晚之间的视线,“江屿,你看插画的配色,用这个暖色调还是冷色调更符合‘青春’主题?”
江屿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开始和夏晴讨论起插画的细节。
苏晚坐在角落里,抱着笔记本,心绪久久无法平静。刚才那一刻的“微光错觉”,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荡起巨大的涟漪。她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向正在和夏晴讨论的江屿。他的侧脸依旧专注,却少了刚才看她时那种…温和?专注?她说不清,但那感觉是不同的。夏晴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再次清晰地划开了界限。
几天后,在图书馆高大的书架间,苏晚踮着脚,试图够到最上层一本关于现代诗歌赏析的参考书。那本书放得太高了,她努力伸长了手臂,指尖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就在她有些沮丧,准备去找管理员帮忙时,一只修长干净的手越过她的头顶,轻松地将那本书抽了出来。
“是这本吗?”江屿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晚吓了一跳,猛地回头,鼻尖差点撞到江屿的下颌。距离太近了!她甚至能看清他校服领口下清晰的喉结线条,闻到他身上干净清爽的皂角香气混合着淡淡的书卷味。
她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煮熟的虾子,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慌乱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结结巴巴地说:“是…是这本。谢谢…谢谢江社长。”
江屿将书递给她,目光在她通红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困惑?或者别的什么?苏晚分辨不清。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嗯,不客气。”然后便转身走向另一个书架区,仿佛刚才只是举手之劳。
苏晚抱着那本厚重的书,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递书时,手指触碰到的、微凉的纸张边缘。刚才那近在咫尺的距离,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他低头时专注的眉眼…每一个细节都像慢镜头般在脑海中反复回放。尤其是他递书时那短暂的目光交汇,那里面似乎真的没有了最初的疏离和公事公办的淡漠。
一个让她心跳加速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是不是真的对她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了?是因为她工作认真负责?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微光错觉”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让她沉寂已久的心湖再次泛起了波澜。她甚至开始小心翼翼地幻想,或许,或许她真的可以不再是那个永远只能仰望的尘埃?
然而,苏晚没有看到,在她抱着书红着脸离开后,书架另一侧的阴影里,夏晴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完美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和浓浓的危机感。她涂着精致甲油的手指,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这个安静得像影子一样的苏晚,似乎比她想象中…更碍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