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社的工作,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嵌入了苏晚的生活。稿件征集通知贴出去后,那个放在阅览室门口的木质稿件箱,渐渐被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文稿、画稿和打印的照片。
苏晚的生活节奏变得更加紧张。每天放学后,她需要先去母亲的花店帮忙打理生意,将蔫了的花枝修剪好,给空瓶换水,清扫地面。等母亲关上店门回家休息,她才能带着一身疲惫回到自己狭小的书桌前,打开台灯,开始处理文学社的稿件。
初冬的夜晚,寒气逼人。老房子的窗户密封性不好,冷风丝丝缕缕地钻进来。苏晚裹紧了旧外套,手指冻得有些僵硬。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沉甸甸的稿件箱,将里面的文稿一份份拿出来,在昏黄的灯光下仔细阅读。
筛选工作比她想象的更繁琐。需要剔除那些明显不符合主题、字迹潦草无法辨认、或者内容过于消极的稿件。剩下的,还要按照质量进行初步分级。她看得很认真,有时遇到文笔特别好的诗歌或散文,会忍不住多读几遍,在笔记本上记下亮点。这是她枯燥生活里为数不多的精神慰藉。
江屿偶尔会在活动时间过来,询问稿件收集和筛选的进度。他总是言简意赅,公事公办。
“进度怎么样?”他站在阅览室门口,身影被走廊的光拉长。
“还…还好,收上来三十多份了,初步筛选了二十份左右符合要求的。”苏晚低着头,快速汇报,心跳有些快。
“嗯。质量如何?”
“有几篇…我觉得还不错。”苏晚鼓起勇气,将自己标记出来的一份散文递过去。
江屿接过来,快速浏览了几眼,点点头:“这篇立意可以,文笔稍显稚嫩,但情感真挚。先留着。”他将稿子递还,“继续筛,重点看主题契合度和基本质量,文学性可以后面再打磨。”
“好的。”苏晚接过稿子,悄悄松了口气。
渐渐地,苏晚发现了一些规律。江屿似乎对效率要求很高,不喜欢拖沓。他会提前规划好下一次活动要讨论的内容,需要哪些资料。于是,苏晚开始有意识地提前做准备。
她知道江屿习惯在周三下午活动前半小时到阅览室整理思路。于是,她会在周二晚上,将初步筛选好的稿件按照题材分类整理好,用不同颜色的便利贴标注出她认为的亮点和可能的修改方向,连同稿件箱钥匙一起,整整齐齐地放在阅览室江屿常坐的那个位置。
她知道他喜欢喝某个牌子的矿泉水(有一次活动他带过)。于是,在需要长时间讨论稿件的那天,她会默默地在活动开始前,放一瓶那个牌子的水在他手边。没有署名,没有言语,像一阵无声的风。
她知道他最近在准备一个重要的物理竞赛,时间很紧。于是,她会尽量提高稿件筛选的效率,将需要他最终定稿的部分提前整理好,简明扼要地列出备选稿件的优缺点,节省他的时间。
这一切,她都做得极其隐秘和自然,仿佛只是她工作职责的一部分。她从未期待过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默默地付出着。仿佛这样,就能让她靠近那光芒万丈的世界一点点,哪怕只是作为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为他拂去一点点的尘埃。
江屿最初并未察觉这些细微的变化。他只是觉得这个叫苏晚的女生做事很细致,很“省心”。他需要的东西,总能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手边。稿件整理得条理清晰,筛选意见也写得中肯。他偶尔会对着那瓶突然出现的、恰好是自己常喝的矿泉水微微挑眉,但忙碌的思绪很快又被其他事情占据。他只是觉得,这个安静的、存在感很弱的搭档,工作能力确实不错。
然而,苏晚这份“静默的付出”并没有逃过另一个人的眼睛。
“咦?江屿,你最近换口味了?还是这个牌子的水好喝?”一次活动前,夏晴拿起江屿手边那瓶水,状似无意地问。
江屿正在看稿,头也没抬:“一直喝这个。”
“哦?是吗?”夏晴的目光扫过角落正低头整理稿件的苏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我看这水好像总是‘恰好’出现在你桌上呢?挺‘贴心’的嘛。” 她把“贴心”两个字咬得有点重。
江屿翻页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夏晴。夏晴却已经移开视线,摆弄着自己的画笔,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说。
江屿的目光,第一次带着一丝明确的探究,落在了角落那个单薄的身影上。苏晚正全神贯注地在一份诗稿上做标记,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安静而专注,几缕碎发垂落颊边。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对话。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这个总是低着头、像影子一样的女生,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更细心一些?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又被夏晴的声音打断。
“江屿,你看我这幅插画的构图怎么样?”夏晴将iPad凑到他面前,屏幕上是一幅色彩明丽、构图精巧的校园风景画,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苏晚依旧低着头,握着笔的手指却微微收紧。夏晴刚才的话,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她的隐秘。她能感觉到江屿刚才那短暂的、带着探究的目光。那目光让她如坐针毡,心慌意乱。她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会不会引起他的反感?这份“静默的付出”,是否正在将她推向一个危险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