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紧了。”
南良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从兜里摸出酒壶,灌了一大口,然后把那块黑色的“星语牌”拿在手里。
“记住,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只要我没动,你就别动。”
我点点头,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镇魂砂”。
踏入巷子的第一步,我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看不见的冰冷水幕。
周围的喧嚣瞬间被隔绝了,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我和南良的脚步声,以及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
巷子很窄,仅容两人并肩通过。
两边的墙壁又高又旧,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青黑色的砖石。
墙上布满了深色的水渍,像是这面墙在常年不断地“流汗”。
越往里走,那股腥气就越重。
南良走在前面,脚步很轻,像一只在夜里捕猎的猫。
他手里的星语牌,正散发着微弱到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黑光。
我紧跟在他身后,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条巷子,安静得可怕,没有虫鸣,没有风声,甚至连远处城市的光都透不进来。
黑暗浓稠得像是化不开的墨,将我们吞噬。
走了大概几十米,南良忽然停下了脚步,我立刻屏住呼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在左手边的墙壁上,出现了一扇门。
一扇极不协调的朱红色小木门,它看起来很新,门上的红漆鲜亮得仿佛刚刚刷上,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门上没有门牌号,也没有把手,只有一个古旧的兽首形状的铜环。
“不对劲。”南良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怎么了?”
“我几年前来过这里一次,没有这扇门。”他死死盯着那扇红门,眼神凝重。
“这地方,被人改动过。”
星语牌在他手中微微震动,散发出的黑光,正指向那扇朱红色的门。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咿咿呀呀的声音,从门后传了出来。
那声音很细,很轻,像是一个小女孩在哼着不成调的童谣。
“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
歌声断断续续,在死寂的巷子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小刷子,搔刮着我的耳膜,让我头皮发麻。
我额头眉心处,那道看不见的印记,开始灼烧起来,像被烙铁烫了一下。
眼前的一切开始出现轻微的扭曲,墙壁上的水渍,仿佛变成了一张张痛苦的人脸;
巷子深处的黑暗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视着我们。
“别听!”南良低喝一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冷,但那份力道却让我混乱的思绪为之一清。
歌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清晰,仿佛那个唱歌的小女孩,就贴在门后。
“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南良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咬破指尖,在上面迅速画了一个我看不懂的符号。
然后猛地向前一步,将符纸“啪”地一声贴在了那扇朱红色的门上。
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一股黑烟从符纸和门的接触点冒了出来,带着一股焦臭味。
门后的歌声戛然而止,但下一秒,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咚!”一声沉重的闷响,从门后传来。
“咚!咚!咚!”
那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仿佛有什么巨大沉重的东西,正在疯狂地撞击着门板。
整扇朱红色的门,都随着撞击声剧烈地颤抖起来,门上的铜环“哐啷哐啷”地响个不停。
南良贴上去的那张符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燃烧,最后化为一撮灰烬,飘散在空气中。
“妈的,是个‘门神’!”南良咒骂了一句,把我向后拉开几步。
“不是活物,是被人用邪术炼在门里的东西!”
撞门声越来越猛烈,门板上甚至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纹。
一股难以言喻,混杂着暴戾和怨毒的气息,从门缝里渗透出来。
我死死地盯着那扇门,心脏狂跳,我知道,一旦这扇门被撞开,从里面出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跑?”我问南良,声音有点发抖。
“跑个屁!”南良啐了一口,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老子今天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敢在老子面前玩这套!”
他松开我,从后腰抽出那把通体漆黑的短刀。
刀一出鞘,周围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刀身上那些蝌蚪般的符文,似乎活了过来,在黑暗中流转着幽暗的光。
“小子,看好了。”南良压低身形,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赎梦者,不光是能劝鬼,有时候也得会杀鬼!”
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扇朱红色的门,被一股巨力从里面硬生生撞碎了!
木屑纷飞中,一个巨大臃肿的黑影,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风,从门里挤了出来。
那东西出来了。
它没有具体的形状,像一团被强行塞进人形模具里,发酵过度的面团,臃肿庞大。
通体漆黑,表面还在不停地鼓起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脓包,然后又缓缓陷下去。
腥臭的风就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那是一种混合了陈年霉菌、腐烂血肉和阴沟淤泥的恶心气味。
好像吸进一口,肺里都像是被糊上了一层油腻的脏东西。
它没有五官,但在“脸”的位置,皮肤凹陷下去,形成一个不断开合,类似嘴巴的空洞。
每一次开合,都发出一声沉闷的“嗬嗬”声,像一个濒死的人在拼命拉着破风箱。
“就这?”
南良的语气里满是不屑,他甚至没回头看我,只是将那把黑色的短刀在手里转了个花。
“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原来是个没上台面的‘秽物’,被人用血食和怨气喂出来的看门狗。”
他口中的“秽物”二字,似乎刺激到了那个黑影。
它猛地发出一声尖啸,那声音不再是沉闷的嗬嗬声,而是像用指甲刮擦生锈铁板一样刺耳。
整个黑影瞬间膨胀了一圈,无数条黑色的触手从它臃肿的身体里射出,如同活过来的毒蛇,铺天盖地地朝南良卷了过去。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喊他小心。
可南良动都没动,他只是懒洋洋地抬起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对着那团黑影虚空一点。
“定。”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带着万钧之力。
那些来势汹汹的黑色触手,在距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猛地僵住了,全都凝固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那个巨大的黑影也停止了蠕动,仿佛一尊丑陋的雕塑。
巷子里恢复了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
“废物点心。”
南良骂了一句,这才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朝那怪物走过去。
他走到怪物面前,抬脚踹了踹那凝固的触手,像是在踢一截烂木头。
“炼你出来的主子,也是个半吊子,连个像样的煞气都没给你炼进去。”
他一边说,一边举起了手中的短刀。
刀身上那些蝌蚪状的符文,光芒大盛,幽暗的光华流转,将他半边脸都映成了青黑色。
“小子,赎梦者不光要懂人心,也得懂超度。”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有些东西好言相劝,它能入轮回,那是功德。”
“有些东西冥顽不灵,就得送它上路,这也是功德。”
“记住,是送它‘上路’,不是送它‘入轮回’,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话音落下,他手起刀落。
那把漆黑的短刀,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那团黑影的中心。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下一刻,那巨大的黑影开始剧烈地颤抖,一道道裂纹以短刀为中心,迅速向四周蔓延。
裂纹中透出的不是光,而是更深沉的黑暗,仿佛那东西的内部,是一个正在坍缩的黑洞。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黑影体内爆发出来。
紧接着,“嘭”的一声闷响,那庞然大物,就这么在南良面前,炸成了一团黑色的雾气。
雾气翻滚着,似乎还想重新凝聚,但南良手腕一抖,短刀上的符文再次亮起。
一股无形的吸力从刀身上传出,将那些黑雾尽数吸了进去,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剩下。
做完这一切,南良像是赶走了一只苍蝇一样,随意地甩了甩短刀,将它插回后腰。
他转过身,看着目瞪口呆的我,眉毛一挑:“怎么,没见过杀猪?”
我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干得厉害。
我见过鬼,见过怨灵,见过各种各样的噩梦,但我从没见过如此干脆利落的“祓除”。
那不是战斗,那是碾压,是纯粹的抹杀。
“那……那是什么?”我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说了,看门狗。”南良从怀里摸出酒壶,拧开灌了一大口。
“用死囚的怨气,混着牲畜的血肉,再找个懂点皮毛的方士,用邪法炼在门里。”
“有人闯,它就出来挡一挡,吓唬吓唬外行还行,碰上懂行的,就是个屁。”
他顿了顿,眼神望向巷子深处,那片更浓的黑暗里。
“不过,能用这种东西看门,里头的东西,怕是有点意思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枚铜钱依旧悬浮在空中,黑光所指的方向,正是巷子的尽头。
解决了看门狗,我们继续往里走。
巷子比我想象的要长,两边的墙壁斑驳潮湿,越往里走,那股混杂着纸钱香烛味道的阴冷气息就越浓。
空气里安静得可怕,连风声都消失了。
走了大概几十米,巷子到了头,尽头不是一堵墙,而是一家店铺。